宣顾季上殿
作品:《宋代第一航海家》 隔着太远, 顾季看不清晰,只能看到明黄色衣袍的青年男子坐在龙椅上,面相威严而平静。
顾季头一次看见皇帝, 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众人落座, 歌舞将起。
赵祯遥遥向众臣举杯, 臣子举杯回敬。褪去历史的尘埃,大殿中金碧堂皇雕梁画栋。殿内的布置与众人的华服、舞姬婀娜的腰肢交相辉映,渐暗的天色映照着雪地上亮起的烛光,歌舞宴席晃晃若白昼。
宫宴的节奏便在这一次次推杯换盏中进行——每举杯便象征着新的歌舞的开始, 九盏之后舞罢歌歇,宫宴进入尾声。
每举杯一次, 席间的气氛就愈发松懈。正襟危坐的群臣有些微醺, 推推嚷嚷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大声吵闹。
第五盏。
许多着锦绣官袍的已经歪歪扭扭醉下去,愈发显得席间的顾季清俊挺拔,不卑不亢。蒲满端着酒杯,从不远处绕过来, 走到他身边。
“顾小郎君, 这可是欺君。”蒲满重重拍了下他的肩:“怎么圣上敬酒,还不喝完呢?”
他叫得有些大声, 甚至想要喊出来,但经过醉酒的喉咙却成了小声哼哼。
顾季微微一笑,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蒲大人看到什么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酒量不好, 九盏之后还要应付雷茨上殿, 千万不能在宫宴上喝醉。因此只好作弊,反正离得那么远,谁也看不见他喝了多少。
顾季丝毫不慌, 将蒲满按在肩膀上的手挪走:“大人莫碰此处,上次被炮弹波及,小民还疼着呢。”
蒲满的脸绿了。
“顾小郎君怎么进的宫?”蒲满忍不住问道。
在雷茨出场之前,这都是个秘密。顾季才不会让蒲满知道,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蒲大人这样问,我就不好回答了。公公送来圣上的旨意,邀请鄙人参加宫宴,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蒲满差点吹胡子瞪眼。
所以顾季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怎么能准许一个小小的商贾进宫?顾季是不是要向圣上献什么宝物?
……更重要的,他会不会提起刺客之事?
就像在他身边点了火星,不知何时会炸。蒲满冷汗直流,看着顾季不卑不亢的神情,端着酒杯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要自救。
只要顾季一起身,他就要告发顾季圈养妖怪,祸乱汴京!
“蒲大人?”
他回过神来,发现顾季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而他已经呆立在此处许久,推杯换盏间下轮杂耍已经开始。
“蒲大人流连忘返,难不成是要给舍妹送厌胜钱么?”顾季调笑道。引得周围官员也一阵笑声。
“顾大人,这是给家里小娘子的。”
邻座探出脑袋凑热闹,将红色的荷包拍在桌上。有这个先例在前,不少官员都纷纷给顾念送上了一份“压岁钱”。
年节将近,家里有小辈的都随时备着些厌胜钱,不会失礼。
蒲满四下看看,再摸摸空空荡荡的腰间,满脸通红。犹豫几息后摘下荷包扔在顾季身边,在哄堂大笑中落荒而逃。
“蒲大人,千万不必如此破费!”顾季笑着喊道,却追不上他溜进席间的背影。
钟鼓奏鸣。
顾念用胳膊撑着肉乎乎的小脸蛋,心不在焉的看着面前的杂耍,与矜持内敛的贵女们不同,面前的宴席几乎被她一扫而空。
还在往嘴里塞果子。
刚刚和顾念起争执的,便是方著作郎的嫡女。她十分自得的瞟了顾念一眼,正想看看顾念是否已经暗暗哭开,没想到顾念却吃的正香。
“没人教的乡野村妇。”她暗地讥讽道:“果然和她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背后议论人短长,不要脸。”顾念反击。
她从来都是不吃亏的性格。落寞神伤一会儿便反应过来:自己难过,只能破坏自己的好心情,浪费了参加宫宴的好时光。
何不享受美食呢?
顾念此言一出,周围便有忍俊不禁的笑声。
虽然大家听了方小姐的话,对顾季多少有点非议,但见着她如此欺负个孩子,仍然心里多少不痛快。但谁也不会坏了和气——除了有话直说的顾念。
“你敢骂我?”方小姐瞪眼:“你们一介草民,敢对我出言辱骂,信不信我让父亲找人——”
她听那天听父亲和姨夫蒲大人谈话,便听到顾季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兄妹俩都是粗俗的一丘之貉。
“大宋哪条律法规定,官员有动用私刑的权利?”顾念在顾季的教育下,着重学习过刑名:“还是你们家特殊?”
“你。”方小姐脸色发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仍然嘴硬:“反正你哥哥没有官身,我父亲可是五品官,你就等着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母亲重重拧了一下:“闭嘴!”
顾念做个鬼脸。
这方小姐可太天真了。她都知道家里有钱不能往外说,方小姐竟然在这宫宴上那官位压人。更何况,她父亲也算不上重臣。
怕不是认识几个数,就好意思往外说。
“我等着。”顾念故意往旁边挪了挪,十分刻意。
说话间,宴会已到尾声。她看到顾季从席间站起,清瘦的少年玉树临风,对着赵祯遥遥一拜。
注意力集中,她凝眸看过去。
按照计划,九盏结束之后便是雷茨出场的时候。
顾季不卑不亢起身。
“宣泉州海商顾季——”随着太监拖长腔调,所有人发目光都朝他看过去。这些目光中或有惊讶或有好奇,也有些担忧和恐惧。
群臣不少注意到顾季赴宴,但没想到……
顾季小步快走上殿,殿门的阴影中跪下去:“草民顾季拜见圣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冬日的夕阳映在他的侧脸上,挺拔清瘦的背影中,少年琉璃似的眸子温润如玉。没有商人的铜臭气,却有些书生的风骨和雅致。
宛如画卷一般。
赵祯抬手示意他起来:“早就听闻霹雳郎君的名号。你为朝廷献上西洋火炮,现在已经成功生产出几门,再过两月便要运到边境去。”
“此等忠君爱国,自当重重有赏。”
顾季谦卑的低着头,赵祯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他也不在意顾季长什么样子,好奇笑道:“今日上殿,所为何事?”
他早就知晓顾季要献祥瑞,但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历来帝王就没有不喜欢祥瑞的,毕竟是自己丰功伟绩的证明——尤其从海上找到的,还是第一次见。
“陛下谬赞。”顾季循礼拱拱手:“家族世代航海为生,前几月草民下海去西洋,却不想在海上寻得——”
按着准备好的剧本念下去,周围人都满眼期待。
“陛下!”
突然传来一声尖锐,打断了顾季的话。
是蒲满的声音。
顾季悄悄回头看过去,蒲满正急匆匆朝殿上跑来,喝醉后的他满脸通红,甚至在寒冬腊月都挂上了汗珠。肥胖的腹部随着奔跑一颤一颤,差点被自己的袍子绊倒。
表情急切焦躁。
赵祯皱眉:“爱卿有事不妨——”
“臣有要事!”他慌慌张张跪在御前,扑倒在顾季旁边,好像大事不妙。
顾季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躲了躲,让蒲满碰不到自己。
赵祯面色不虞。
他连蒲满的名字也记不住,更不想和神志不清的醉鬼说话。赵祯叹口气:“爱卿醉了,有什么话不妨之后——”
左右连忙把他往下拉。
顾季献祥瑞是提前安排好的,谁这么不识趣?
“臣一定要禀!”蒲满沉的像头牛,谁都拉不动。他知道不应打断赵祯的话,但他太怕顾季是要将他揭发,说出他□□之事了。
其实只要他仔细想想,便知顾季不可能在大喜的日子做这些。不过酒精和恐惧已经将他吞噬。
“……说。”赵祯脸黑的像锅底。
他就像拆礼物的孩子,拆到一半让他去学习。
“臣要揭发,臣要揭发顾季——”他面容惶恐,伸出肥胖如胡萝卜一般的手指,颤抖指着顾季:“他在汴京城中饲养妖怪,祸害众生!”
“他养的妖怪,已经害死许多人了!”
众人哗然。
“蒲大人,你……”
“他是不是疯了?”
谁不知道顾季恐怕要变成圣上面前的红人,他又不是御史,何苦找顾季的麻烦?更何况找什么麻烦不好,非要说顾季养妖怪?
真是笑掉大牙!
“不信的话,可以去顾宅里面查。”他面上流下虚汗,说的信誓旦旦。
顾季也有点懵。
他向赵祯拱手行礼:“陛下,草民实在不知此事。若是蒲大人这么说,请问您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圈养妖怪,又怎么能证明妖怪伤人呢?”
赵祯这才想起蒲满的姓氏,赞同的点点头。
“汴京城失踪的百姓……”
“此言差异。”顾季摇摇头:“汴京城有人失踪又不是才有的事,年年如此。怎么就能说是妖怪所为?”
他抿嘴一笑:“不过,我恐怕知道蒲大人为何这么说。恐怕你是做贼心虚,指神为妖!”
什么?
众人一片愕然。
顾季向赵祯施一礼,把剧本念完:“陛下,草民在海上遇见了海中的神祇,将我宋国商船从海中巨怪救下,又助我抵御风浪、重击海寇。”
“他所言,听闻宋国君主贤明,愿意上岸拜会,庇佑我大宋船只劈风斩浪,平安无虞。”
“海……神?”赵祯惊道。
他本以为顾季顶多送来白化小动物,或者是异域奇兽,却不想迎来一尊神?也顾不上蒲满到底说了什么,他连忙道:“请上来。”
几十名甲兵开道,既保护赵祯也尊奉神祇的威严。顾季向远处看去,在昏暗的月色中亮起一排火把,雷茨坐在巨大的贝壳上,在鲜花和宝石簇拥中被十几人抬着,每走一步便有风铃清脆的声音。
他头戴花环,卷发一丝不苟的盘起。妆容颇有些苍白,却并不显得虚弱无力,反而有神秘的威严。他披着一件紫色的斗篷,金线织成的轻纱围在身上,左耳带着翡翠耳坠。
庄严而艳丽,雌雄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