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二、三、四……


    浅川侑数着银行账户里长到不可思议的数字，突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要是全世界的甲方爸爸都像琴酒一样出手阔绰，还不对他的作品指手画脚，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更加美好！


    浅川侑从ATM机中取出了足够未来一个月生活的现金，收进口袋后匆匆走出银行。


    “抱歉，久等了。”


    他回了车上，说话都多了些恭谦。毕竟他没道理和出钱投资的老板摆谱。


    琴酒没说话，直接踩下油门。


    引擎声嗡鸣，保时捷356A重新返回马路。


    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终于解决了，浅川侑靠着车座，慵懒地望向窗外。


    窗外天色渐晚，夏末的黄昏浓艳，云朵被逢魔时分的夕阳浸染为昳丽的殷红。


    马路上的车辆开始增多，街道上的行人成群结片，熙熙攘攘地贯穿街巷；商店的霓虹灯逐一亮起，蜿蜒衔接成不见尽头的灯海。


    这里与浅川侑过去所生活的都市太像了。


    若非一路上都没被认出，也没人追着央求签名，他恐怕会以为自己还活在曾经的世界，那场舞台事故也不曾发生。


    “有打火机吗？”车厢内，突然响起了低沉嗓音。


    浅川侑回过神，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湛蓝色包装的香烟。洁白的烟条被抽出，他淡绯色的薄唇微张，含住了烟尾的漏嘴。


    JELOISES.


    很眼熟的牌子，浅川侑今天刚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见过。


    “有。”他从衣兜里的同款烟盒中摸索出打火机，递了过去。


    琴酒接过，给香烟熟稔地点火，又丢回浅川侑的怀里。


    怪了……


    那装着各种零碎工具的烟盒，在今天竟然莫名其妙地全派上了用场——手术刀用来割绳索，镊子、剪刀、曲别针被松田拿去拆弹，剩余的打火机还给琴酒点了根香烟。


    整整齐齐、一个不落。


    浅川侑满脸复杂地收回打火机。


    *


    ……


    当天色完全黯淡时，琴酒终于把车开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繁华的居民区，周围是林立的高级公寓；设施一应俱全、并且交通便利，离警视厅非常近。预计步行不超过十分钟，浅川侑就能抵达自己明天的工作地点。


    浅川侑捧着蛋糕推开车门，很是礼貌地道别：“下次再见，琴酒。”


    驾驶座上的银发男人没有回应，而是直接走下车，还顺便给车门上了锁。


    “……”怎么这家伙也下车了。


    浅川侑直觉自己最好别问。


    往好了想……


    万一是琴酒乐于助人，想提供温馨服务，把他送到家门口，让他感受无微不至的关怀呢？


    系统：【……】


    【导演，您觉不觉得……这些词没一个适合用来形容他？】


    ‘你不懂。’浅川侑在心底辩驳，振振有词：‘有反差的人设才有魅力。’


    琴酒的步速很快，大步流星直奔小区，仿佛已经出入过这片区域无数次。


    浅川侑颠颠跟在后头，最后和琴酒一同进了某栋高楼的最顶层。


    公寓最顶层，是一栋独立的复式空中别墅。建筑通体采用了洁白的大理石，中间掺杂了少量浅灰色石砖，恢弘而优美。一看就很贵，透着金钱的香味。


    气派的入户门上还安装了指纹锁，非常便捷，浅川侑无需忧虑进不了家门。


    浅川侑朝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别墅门前的楼梯台。


    琴酒送了他一路，这次他总该好好道谢一番了吧？


    “琴酒，就送到这里吧。”


    他庄重地转过身：“感谢你今天的……”


    慷慨陈词刚到嘴边，银发男人却先一步迈上阶梯，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与他直接擦肩而过。


    浅川侑合上嘴，总觉得自己的头顶现在可能写满了“危”。


    …………不会吧？


    只见男人扯下一只黑色皮质手套，直接在指纹锁上按下食指，伴随一声清脆的“嘀”，玄关大门应声而开。进房子前，琴酒甚至很是严谨地蹭去了残留的指纹。


    ……救命。


    他真的进去了。


    ……


    ……


    就情况来看，琴酒好像确实住这，但并非久居。因为玄关的鞋架上，没有任何一双鞋子符合他的尺码。


    他进客厅后换上拖鞋，连大衣和帽子都没取下，便直接进了二楼尽头的房间，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


    浅川侑对捕捉人的情绪向来敏感，就算是琴酒这等表情浮动少到可怜的人，他也能多少能发觉其中的端倪。


    “他刚才心情不是挺好的？”


    浅川侑小声嘟囔着，“怎么这会开始冷暴力人了？难道又要让我‘自己想’？”


    【不清楚。】系统说。


    【不过，这种场景倒是常见于人类情侣。女生对男友的直男行为忍无可忍时，就会大发雷霆，让他反思错误“自己想”。】


    “……这么代换我和琴酒不好吧。”


    系统很是惊异：【浅川导演，原来您会在意这个？】


    “那倒不是。”浅川侑摇摇头，眼神坚定：“主要这涉及骨科，平台不让播。”


    他还是深信，自己和琴酒之间，一定有段轰轰烈烈的兄弟情。


    *


    ……


    浅川侑捧着蛋糕进了主卧。


    他喜欢吃甜食，长了一颗巧克力脑袋，而那两盒蛋糕刚好都是巧克力口味，他今天的晚饭也算有着落了。尽管他很好奇琴酒晚上要是饿了该怎么办，但他还没愚蠢到会去敲响尽头的房门，询问对方要不要和他共进晚餐。


    毕竟，他也不想情急之下和琴酒脱口“我错了！”时，被问“你错哪了？”


    浅川侑的卧室被布置的非常漂亮，很像他以前的房间。


    除了睡觉的地方还有独卫、衣帽室和书房。书房里有面墙收集了上百部这个世界的DVD，还专门设置了私人观影的地方。


    浅川侑踩进书房柔软的地毯，直奔摆放在中央的沙发椅。他坐下身，肩背被填充着棉花的细腻绒布包裹，不由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沙发对面，是半面墙大的幕布，旁边放着投影仪和音响。


    “系统。”浅川侑很是满意。


    “这栋房子是根据我生前的喜好装修的？”


    【是的。】系统回答。


    【基本参照了您过去的风格，以增添您在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浅川侑很是受用。


    但他只在沙发上瘫了一小会，心里惦记着正事，飞快掏出快大半天都没看的手机。从口袋内侧摸索手机时，他又想起——对了，那把银白色的枪也在里面。


    今天在银行时，这把枪就是他pnABC中的一个。


    万一真的遇到什么危及生命的事，他就用用这玩意防身救急——所幸最后没有用上，不然会造成很多难以处理的烂摊子。


    这把枪叫沙/漠/之/鹰。


    虽然不是军械迷，但浅川侑见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的名字。


    由于沙/漠/之/鹰具有硬朗大气的外观，所以总是在大大小小的影视作品上亮相。英俊的男主角一手开着敞篷车，一手朝敌人开枪的片段潇洒而经典。


    虽然不可否认它具有很强的杀伤力，但由于结构复杂、质量较重、后坐力过大等诸多原因，所以这把枪比起杀人，更适宜狩猎。


    “这是狩猎的枪，而非杀人的枪。”


    那一瞬间，他的眼前恍惚划过模糊的画面：一把精致漂亮的沙/漠/之/鹰，被递送到了一对小巧的手上。接过枪的孩子看不清脸，但嘴角挑了挑，似乎有点开心。


    “……？”浅川侑眨眨眼睛。


    “系统，你刚才和我说话了吗？”


    【没有呢，亲亲。】


    浅川侑蹙了下眉。


    他揉了揉脑袋，把枪放回腿上。解锁手机屏幕，进入翻译器，将键盘切换成了俄语。


    他对俄语一窍不通，对照着枪管上的字符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把一模一样的字打在了翻译器上。


    他按下屏幕上的“确定”，页面一闪，总算冒出了他能看懂的文字：


    [送给我亲爱的孩子。]


    亲爱的…………孩子？？


    浅川侑又低下头，反复检查自己究竟有没有打错字。可再怎么对照，再怎么重新翻译，最后跳出的也是这个结果。


    “……系统。我有个很可怕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


    “我和琴酒……不会真是父子关系吧？”


    【……】


    【就你们的外观年龄而言，我认为概率不高。】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只能是哥哥了。”浅川侑站起身，将沙/漠/之/鹰收进抽屉。


    哥哥管弟弟叫“孩子”，问题也不大。


    浅川侑重新回到沙发椅上，点进模拟剧组app，并说出它的口令密码：“模拟剧组，启动。”


    今天录制下来了不少素材，甚至有很多的真实效果是拍戏时无论如何也拍不出的，谓之精彩。


    但同时，这些素材问题也很多。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头没尾，总是缺些什么，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线。


    浅川侑准备先浏览一下被记录的素材再做决定，毕竟系统能记录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20米的全部事物，肯定比他自己当时的见闻要全面得多。


    他进入【影片制作】中的[素材库]，手机浮向空中，莹蓝色的光芒绽开，再次上演了那壮观不已的场景生成。沙盘上的建模承接着自己上午看到的位置，开始继续播放。


    咚咚——


    卧室那边，出现了猝不及防的敲门声。


    浅川侑瞬间惊起。


    他看向飘在空中的手机。抬手抓住，直接关掉屏幕，偌大的场景沙盘立即消失。


    但是……


    为什么一松开，手机就又飘起来了啊！！


    咚咚咚——


    敲门声变得更响了。


    再耽误一会容易引起生疑，浅川侑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冲出书房，给书房反手关了门。


    琴酒为什么这时候来找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扭转房门的把手，小心翼翼地开了道门缝。


    “怎么了，琴……”浅川侑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见房门外，琴酒已褪去大衣和西帽，换了一件高领毛衣。但他的手中却握着一把宽大锋利的剪刀，凛冽的绿眸居高临下瞥来，刀刃一闪而过骇人的光泽。


    那一瞬间，浅川侑的大脑高速运转，飞快回想了一遍自己今天有没有对琴酒做什么很过分的事。


    ……最过分的事，就是偷偷嘲笑他买猫猫挂件，顺便嗑了口他和诸星大的cp吧！？


    问题是这些事都是私下办的，琴酒没道理会知道啊？？？


    迎着刀刃，浅川侑瑟瑟发抖，语无伦次，一句道歉熟练地脱口而出：“我错了！”


    门外的男人一顿。


    “是吗。”琴酒面无表情，声音轻飘飘的，“你错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