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色

作品:《捞星光

    电梯停在十五层。


    这栋酒店应该是按照五星级标准建的, 所有的硬件条件都很完备。


    夏星晓刷开了1509房间的门,时砚池跟着她出了电梯,刷开了隔壁1511房间。


    她用脚关上门, 灯光随着插卡后一一亮起,房间里一阵热浪, 她按着墙上的操控台调温度,空调口呼呼地开始冒凉气。


    从房间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 她打开阳台门去露台等房间降温。


    海上的薄雾还未散尽,空气混合着浓郁的花香, 从十五层看下去,整个生态园在一览无遗, 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花, 斑斓花海像一块块彩色的七巧板,心情马上被美景治愈。


    阳台风很大, 头发被吹得四散, 夏星晓打开摄像头, 随意地拍了几张照片。


    汪静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这周还回来吃饭吗?”


    和以前“什么时候回来”相比,这句话明显带着转圜商量的口吻。


    谢南州的恶心事儿, 她一直没跟汪静说, 就等着她主动来电, 两人僵持了几天, 看样子她妈终于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


    “不回了。”她边答边拆了酸奶盒子。


    “你舅妈给介绍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所有礼物都原封不动退回去了……唉, 妈妈知道你懂事……”


    这跟懂事儿怎么扯上关系了?她甚至不太喜欢懂事儿这个词。


    夏星晓过去一直是热烈而奔放的性格, 因为爸爸买矿被骗破产,她才明白了钱的重要性,开始帮家里赚钱还债,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么懂事。


    “妈妈也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


    汪静的愧疚只维持了几秒,后面又开始长篇大论地念叨她了。


    “妈”,夏星晓打断她,“只要你别再给我介绍乱七八糟的人就行,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隔壁窗帘“唰”一声有些刺耳,她瞥一眼默默挂了电话。


    阳台门应声打开,时砚池走了出来,他拆开烟盒的玻璃纸,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色打火机来。


    远处传来“呜呜”声,有人乘坐观光小火车游览整个花海,很像宫崎骏漫画里的氛围,不少人拿着手机在拍摄,应该是卫誉请来的网红与旅游博主,给景区开业做预热视频。


    夏星晓喝着酸奶,注视着他的方向,“卫誉很不错呀,把这里弄得这么漂亮。”


    “我记得他当时是保送的中科大来着……”


    烟雾从嘴边飘过,时砚池冷笑一声,“对啊,综合排名也就比我保送的大学低了三个名次吧。”


    好吧,这男人该死的胜负欲,没有情调地打断了浪漫的氛围。


    烟雾袅袅,自指尖倾泻,散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抽烟抽得这么凶吗?”


    这几次见面,他几乎烟不离手。


    阳台上的风呼呼刮着,时砚池撂她一眼,“抽了六年了,一直没人管。”


    阳光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洒进来,夏星晓眼里的戏谑收了收,心脏像滚过了玻璃渣,刺刺地疼。


    她从藤椅上起来,踱步过去,隔着栏杆和他站在一起,“时砚池,我们都说过刻薄的话,也走过奇奇怪怪的路,但我很庆幸,今天还能和你站在一起。”


    “你以后愿意让我管吗?”


    余烬渐渐掉落,一半成灰,时砚池没有看她。


    像无声而默然的回答,那瞬间有些悲凉。


    她收回视线,目视着阳台外的花海,“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也会走错路,但我没爱错过人……”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时砚池一个转舵,夏星晓有点接不上。


    “你不是说要哄我吗?”


    心内微妙地悬了一下,这句话挺多层意思的,表面是高姿态者昭然若揭的压制,实则是只要她肯哄,他就会妥协的低姿态请求。


    看着他单手插兜孑然而立的身影,看着他眼底碎裂的星光,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拉下他的肩身,唇瓣准确无误地印上去,两人在十五层的阳台隔着一道栏杆接吻。


    两个人抱得太紧了,衣摆都没办法回归原位。


    时砚池房间的门铃一直在响,门板被人拍响,他充耳不闻,一直在她的嘴巴上逗留。


    亲着亲着还把她拎了起来,这里可是十五层,夏星晓不自觉地搂紧他的腰,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


    时砚池笑了,唇瓣从她的上面分离,“哄好了,就让你管。”


    动作骤然停止,喘息声被无限放大,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夏星晓有点受不了这种氛围,受不了这种不说话纯盯的氛围。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眉眼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她心跳得厉害。


    门铃停止了,电话开始一个两个地打过来,大有不联系上人绝不罢休的姿态。


    时砚池视线无声无息地跟着,“你知道我们俩像什么吗?”


    “什么?”


    “住在隔壁偷情的男女。”


    “叩叩叩”,敲门声转了方向,从夏星晓的房间外传来,短促有力。


    时砚池长腿一跨从阳台跳进了她房间,拉开房门的时候把卫誉吓了一跳。


    眼睛不自觉地往房内的大床上瞟,他笑得要死,“就知道你们会暗度陈仓,还假模假样地开两间房?”


    “干嘛?”


    “会所备好了酒,大家都在等你们。”


    “不去。”


    时砚池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反手关门。


    门板一闭拢,卫誉的声音隔着一层传过来,“知道你们忙,晚上时间多的是……”


    夏星晓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再往外冲,羞耻心一刹那达到了顶峰,几乎是本能地拿手给脸降温。“去去去,一会儿就去。”


    ……


    声色犬马,生态园的会所是另一个世界。


    夏星晓跟着时砚池一起进门,他们的包间很大,十几号人分区而坐,几个眼生的在唱歌,文卓和祁善在打台球,甚至还有一桌麻将。


    薄薄光线里,沙发角落里一个女人正低头滑手机,黑长直垂到胸前遮住了半张脸,一字领白色连衣裙,硬生生地隔绝出一个仙气儿气场。


    高馨抬起一双水眸,“阿池”,然后视线转向夏星晓,显而易见的敌意燃着。


    “嗯。”时砚池嗓音低冷而倦懒,没再多说,他偏头看卫誉,对方摊摊手,“何姨给我打电话,让我有好玩的叫上高秘书。”


    夏星晓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没理会对方泫然若泣的表情。


    “池哥,三缺一”,麻将桌方向多双眼睛齐齐看过来,筹码丢得哗啦啦地响,“等你半天了。”


    时砚池不喜欢打麻将,偶尔陪他们玩玩,是朋友里散财大怨种般的存在,所以几个人才会夺命连环CALL,非让他来不可。


    夏星晓不喜欢他们的态度,鬼使神差来了句,“时砚池,你想赢吗?”


    时砚池胸腔震颤,轻笑声从头顶窜入耳际,他倾身折腰,一路推着她坐在麻将桌的空位上,拉了把椅子坐她后面,“嬴死他们。”


    “要不要这么狠?”


    晓宇坐在她对家,摸麻将的架势很足,三个手指用力捏住小长方体,带着潮牌尾戒小指落在桌上,拇指使劲搓上俩下,就能盲出。


    夏星晓的牌技承自夏江,没什么花架子,手指一拖一抬,略停顿,抽出不要的那张轻轻推出去。


    撂一眼的她的牌面,三门不全,废牌多。


    不过她码牌的样子很好看,指尖轻盈,无端有种艺术感。看样子是要做清一色,八张条子在左,其余排码在右手边,时砚池观牌不语,只闲闲地打了根烟。


    一圈圈打得很顺,除了晓宇碎嘴八卦之外,另外三人都挺认真。


    “和了。”


    嗓音脆生生地响起,夏星晓兴奋得像个骄傲的小孔雀。


    时砚池拿烟的手一顿,倾身看过去,竟然让她做成了。


    上家“嘶”了一声,是他放了炮。


    “宁可千刀剐,不胡头一把。”晓宇笑着给筹码。


    夏星晓只会打牌不会算筹码,她莹白的手轻柔地捡回筹码,眉眼弯弯朝时砚池侧头。


    “你来管钱。”


    众人被他俩酸得够呛。


    晓宇刚想提醒她每枚筹码的价值,被时砚池一记眼刀子急刹。


    随着麻将机哗啦哗啦响,夏星晓渐入佳境,又过了几圈,连晓宇都安静了。


    连七对、十三幺、小三元……筹码源源不断地进了她的抽屉。


    “赌神妹妹,你这国粹水平是祖传的吗?”


    晓宇苦着脸,趁洗牌空隙吃了口女伴喂来的水果,嘴里含糊不清。


    “阿池,会不会伺候局,端茶倒水……”他被对面飞来的橘子皮击中。


    “靠!”


    时砚池翘着二郎腿剥橘络,不过话倒是听进去了,袖长的指尖也夹着一瓣橘子递到夏星晓嘴边。


    清甜的橘子香传入鼻息,心口像喝了带气的橘子汽水,密密麻麻的气泡此起彼伏地炸裂。


    她直接张口咬住,时砚池的指尖温热,带动了她的手指灼热,一张牌不走心地打了出去。


    “胡了。”


    下家笑嘻嘻地推倒牌,身边的女伴娇声看向夏星晓。


    “财神爷终于心软了。”


    时砚池的手臂整场一直搭着她的椅背,此刻突然靠紧她的耳侧,声音散漫又撩人。


    “专心点。”


    还不是怪你。


    心里腹诽,夏星晓还是抿嘴应了声“嗯”。


    “想喝点什么?”


    “温水,谢谢。”


    笼罩的陈皮烟草味淡去,身后响起鞋落地,然后是椅子滑动的声音。


    时砚池去了。


    可直到牌局结束,她也没有喝到那杯水。


    夏星晓自己倒了水,看着小山一样的筹码发愁。


    要是提前知道他们竟玩得这么大,她肯定没有这个心态,当务之急是找到时砚池,让他处理这笔“巨款”。


    问了一圈,没人知道时砚池去哪了,卫誉说让她去外面找找,她出了包间往前走,长廊尽头的阳台上果然有猩红火光和薄薄烟雾。


    走近,是熟悉的陈皮烟味,刚要推门,动作被一道轻柔的女声劝退。


    “阿池,你忘了这个女人是怎么抛弃你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