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音

作品:《捞星光

    薄雨过后的潮湿气息已经散尽。


    隔天早上, 夏星晓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


    一睁眼就对上张大脸,她翻了个身把头埋向另一边,汪静把枕头抽走, 往她身上砸了两下,她才懒懒地眯起半边眼睛, “大过节的,你干嘛呀?”


    “昨天见家长什么情况, 跟我具体讲讲?”汪静抱着枕头坐床边,头发用鲨鱼夹绾在脑后, 双眼发亮地看着她。


    “不是跟你发过微信了……”她的声音带着困意,越嘀咕越小声。


    昨天辗转反侧, 快到凌晨才睡着, 夏星晓只想睡个回笼觉。


    汪静后半句干脆没听清,她性子急, 一把掀起被子, “他们家里人都问了什么, 你都回了什么,给你什么见面礼?”


    “说那么多话, 我怎么能记得住?”


    夏星晓撑起半边身子, 头发乱蓬蓬地往外一指, “红包在我包里, 你自己去看吧。”


    以一个稍快的脚步去了又回,汪静掂量着手里的红包, 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十万块?”


    她眉头皱成一团,“这是什么意思?正常不都是一万零一吗?哪怕不给红包,也该给传家镯子之类的……”


    夏星晓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嘴角, 最后选择沉默。


    汪静没管她,自己坐在床边得意洋洋地分析,“哦,对了,人家不是普通人家,他外公年龄大了,肯定不懂小门小户的规矩……”


    然后撇撇嘴,“星晓,时砚池这孩子真不错,既然你们复合了,你就好好把人抓牢了,你也就是占了校园爱情初恋白月光的便宜,但凡踏进社会一步,你都找不到条件这么好的男人。”


    “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无语地嘟哝一声,“你不是说凭我的条件,一般人根本配不上嘛。”


    “我发现你这人,从来不听上下句……”


    汪静狠狠地戳她额头,“那不是张静姝妈妈拿结婚请柬刺激我吗?她女儿嫁了个售楼处的经理,整得像是嫁给开发商的老板一样,天天在我面前嘚瑟,我不跟她撂点狠话,她不知道谁是楼长。”


    说着说着,她自己把火点着了,“还不都怪你,大学毕业一直不找男朋友,别人都在背后戳我脊梁骨,长得比你丑的、学历比你低的,工作比你差的,哪个不往家里领人,就我和你爸爸是真清闲。”


    “你干嘛老跟别人攀比?”夏星晓缩着脖子往床里滚,就她妈这个不能受气的性格,时砚池妈妈的事儿还是先瞒着吧。


    “我和你爸爸能陪你几年,不看着你嫁个好人家,我们能放心吗?”


    汪静摆出一副慈母教育逆女的苦口婆心,“幸好你给我领回来个像样的,时砚池什么时候来见我们,你们俩自己商量吧。“


    半晌,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别往家里领了,到时候去鼎悦定个包间,在那见面吧。”


    夏星晓有心提醒她,“妈,鼎悦一顿饭估计得五位数……”


    汪静不答话,拎着她起床后,就抱着被子去客厅落地窗前晒,然后自顾自地帮她理东西。


    “他们那种家庭,是不是都要签婚前协议?”


    “现在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早什么早?”汪静瞪她,“到时候你别犯倔不肯签,别以为自己十年寒窗能抵得上人家三代经商,人家的钱我们不惦记,你就把日子过好就行。”


    “知道了。”


    手机静悄悄的,时砚池没来任何消息,厨房里飘着白粥的香气,她趿着拖鞋到卫生间开水。


    浴室水汽氤氲的时候,汪静敲卫生间的门,“晒好的衣服我给你放哪?”


    浴帘唰一下拉开,夏星晓太阳穴突突突地疼。


    盥洗台上的情侣牙刷和男士护肤品就摆在明面上,衣柜里也挂了时砚池的衣服。


    这几天他住在这里,而她不打算让汪静知道。


    歪歪扭扭地套上衣服,她踏着一片水迹出浴室,太着急的结果就是,平地摔跤综合症突然发作,她只迈了半步就左脚拐到了右脚,和瓷砖来了个亲密接触。


    “噗通”一声,汪静猛地拉开浴室门,声音发颤地问:“有没有事?”


    夏星晓疼得不能动,额头被冷汗浸湿,顺着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整个人都摔懵了。


    汪静忙着做伤后处理,掀开睡裙一看,白皙的膝盖又红又紫,胳膊肘不知道蹭到那里,掉了一大块皮。


    她咬着牙安慰汪静,“我没事儿。”


    汪静彻底没了声,三秒后,她当机立断做决定:去医院。


    夏星晓捞过手机打给时砚池,他关机了,机械的女声像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


    夏江来得很快,呵斥气喘地背着她下楼,头上的汗噼里啪啦地砸在台阶上,由于常年不运动,夏星晓感觉她爸的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了。


    她拍拍夏江的肩膀,“爸,放我下来吧,扶着我走。”


    “爸爸背得动。”


    夏江手臂没松,反而又紧了一个度,三个人拦了辆出租车就去了海城人民医院。


    十一假期不少诊室停诊,汪静给她挂了急诊后,夏江推了个轮椅过来,一路把她推进诊室,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CT不能立刻出结果,医生用手捏着骨头检查,夏星晓疼得脸色惨白。


    写完病例,医生头也不抬地下诊断,“骨头没事,就是软组织挫伤,伤口包扎一下,静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汪静松了口气,不过眉心依然凝着,“真的不是骨折吗?”


    医生把就诊本递给他们,“要是不放心,就等CT结果出了再走。”


    护士草草地给夏星晓包扎了一下,就去忙活另外的病人。


    偌大的急诊室外声音嘈杂,到处是凌乱的脚步声,时不时夹杂着孩子的哭声,护士不停地叫号,她一阵烦躁。


    夏江给她推到了窗边角落的位置,他憋了半天躲到外面抽烟去了,汪静固执地杵在自助报告机前守结果。


    夏星晓解锁手机,再次拨通时砚池的电话,还是处于关机状态。


    从昨晚开始,他一直没跟她联系,时砚池和她妈妈到底聊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风雨考验,她的心一直悬着。


    切进他的朋友圈,还是最新一条:两人在一起的官宣。


    她跟时砚池的共同好友不多,所以点赞和留言她几乎看不到,而现在,那里出现了一个她认识的头像。


    何欣怡。


    她的表妹,两人昨晚加的微信。


    夏星晓左胳膊上有纱布,她用右手点进何欣怡的聊天框。


    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她指尖踌躇了好一会,才在键盘上打。


    “欣怡,你好,我是夏星晓。”


    刚发完,就删除,心焦到不想寒暄。


    她深吸一口气,直白地打字:【欣怡,时砚池怎么样了?】


    同时在思考另一件事,以何欣怡跟她的交情,会说实话吗?


    何欣怡回得很快,不是文字,而是一段小视频。


    点开播放键,是昨晚两人在别墅门口接吻的视频,她耳根发烫地把视频关了。


    何欣怡又发来一个笑脸。


    何欣怡:【嫂子,昨晚你走了之后,表哥跟姑姑不知道在房里说了什么,他出来就把手机砸了。】


    所以,她今天才会联系不上时砚池。


    夏星晓轻轻叹一口气,他应该是被何韵以长辈的身份彻底地压住了。


    食人星星:【他现在怎么样?】


    何欣怡:【谁也不搭理。】


    何欣怡:【嫂子,你快点把高馨撵走吧,男人们看不懂,我可是一眼看穿她绿茶本质。】


    何欣怡:【我现在是你的间谍,会时刻跟你汇报情况的。】


    食人星星:【谢谢。】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她的恋爱怎么谈得这么难,一切迷局都在迷途里竞相上演。


    那边的CT报告也出来了,汪静终于松了口气,见夏江在医院还不忘抽烟,她骂骂咧咧地拧了他一下,两人朝窗边走。


    “骨头虽然没事,但是你这两天也不能动,跟妈妈回家住吧。”


    汪静把报告往夏星晓眼前送,把鲨鱼夹散开重新捋顺散乱的头发,随意地朝窗外撂一眼,她眼睛微眯地楞住了。


    “那不是……时砚池吗?”


    凭空出现的名字,立刻唤醒了夏星晓的注意力,她循着汪静的视线方向往外看。


    临近晌午,医院的停车场车来车往,银杏叶被昨夜的骤雨打落,金灿灿地铺了一地。


    光影里,时砚池就站在银杏树下抽烟,他单身插兜站着,指尖有烟雾袅袅而出,还是八风不动的站姿,还是一贯的慵懒矜贵,可夏星晓就从他整个人的状态中,探出一种沉默的忍耐。


    他在忍什么?


    十米外有两个女人携手向他靠近,纤细的鞋跟踩在水泥地上,犹如某种提示音,他熄了手里的烟。


    拉开车门的瞬间,他下意识的往一楼诊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很快移开视线。


    隔着玻璃窗,他没有看到她。


    而诊室内的三人都被钉在原地,汪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时砚池妈妈回来了?


    静默三秒后,她又问:“他妈妈旁边的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