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色

作品:《捞星光

    清晨七点, 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海城进入供暖期后,就没个囫囵的好天气。


    夏星晓的睡眠很轻, 但是躺在时砚池怀里就会睡得很沉,有时候甚至听不到闹钟的响声。


    于是, 赖床时间就成了他的恶作剧时间。


    看她是怎么睡觉的,看她是怎么抢被子的, 看她是怎么哼哼唧唧不想起床的,看得无聊了就会开始动手, 东摸摸西亲亲,用胡子扎她, 再不起床一个翻身直接压上去。


    然后, 她就会开始求饶,直到欺负够了, 再把人腾空抱起进浴室洗漱。


    短暂的假期过后, 夏星晓回归主播岗位, 积攒了一周的工作加上临近年底,整个人忙碌了不少。


    时砚池的应酬也多了, 他倒是不忘继续展现钞能力, 时不时会以她名义给台里的同事们订咖啡续命, 晚上不能陪她吃饭的日子, 也会让何煜在餐厅打包私房菜送到莱诗邸。


    可怜的何煜,堂堂一个总裁特助, 最近干的都是跑腿的工作, 夏星晓倒是趁机套了不少他的喜好,再偷偷地传递给梁舒。


    付卫东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中视财经要挖角的消息,这段时间对她特别和颜悦色, 明里暗里表达会把年历的一月刊给她,补偿她因为台里决策造成的名誉损失。


    夏星晓拒绝了。


    不仅仅是因为之前跟温潇潇做了交换的承诺,归根结底还是把这些虚名看得更淡了。


    她进L省卫视两年多,一直在主播岗位上兢兢业业,奖项没拿到半个,实打实的机会也很少。曾经她也想过努力去争取,试过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实现的。后面她就放弃了,一门心思赚钱替家里还债,对其他主播明争暗斗抢C位,一直是隔岸观火的态度。


    现在更是如此,她从零开始参与熏香洗衣凝珠“朵时”的品宣,时砚池会教她怎么管理团队,但是对品牌的整体运营,完全是一副听之任之,凭她差遣、随她玩的态度。


    好在她有很多机会接触商业大佬。


    今天邀请的采访嘉宾是某日化品牌的知名企业家,下了节目,夏星晓又跟对方咨询了不少关于产品渠道的信息。


    下电梯的时候,已经快到七点了。


    晚高峰,城市的车水马龙已经沸腾,出了广电大门,发丝立刻被风扬乱。


    时砚池开着那辆惹眼的柯尼塞格停在正门口,车窗半降,手肘搭在窗外,没筋没骨地坐着,指尖冒着烟气,车外站了个人。


    卢晓彤穿着一件白色长款棉服,正弯着身子跟他说话,一圈毛毛领把人趁得格外娇俏,整个人笑吟吟的。后来折身看见她,脸上的笑意不变,没事儿人一样开口,“星晓姐,下节目了?”


    “嗯。”她回得淡淡的,“怎么还没走?”


    “现在就走,谢谢时总。”她热情地朝他们挥手道别。


    这人在虚拟主播事件发酵的时候,以明哲保身的态度暗地里阴了她一把,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


    时砚池没回应,只捻了手里的灰烬,按下中控台,碟型门缓缓上升。


    夏星晓比他更冷,拿着没喝完的半杯咖啡,目不斜视地上了车。


    车窗拢紧,半杯咖啡往他怀里一推,她眯着眼问“你跟她聊什么?”


    时砚池接过咖啡,另一只手来握她的手,异常笃定地强调,“是她来敲我车窗,是她跟我聊的。”


    每一个“她”字都加了重音,这人的求生欲很强,主从关系颠了个方向,意思完全不同,他眉梢微挑,一幅“我是男德标兵,快来夸我”的表情。


    她软瞪了他一眼。


    时砚池就着她的杯喝一口咖啡,眉头马上皱起,“你大姨妈走了吗?”


    夏星晓侧目,敏感地问一句,“你想干嘛?”


    “没走你不能喝凉的”,他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分无可奈何,“你在想什么,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沉迷女色吗?”


    夏星晓脑袋缓缓打出串问号,“你不沉迷?”


    她有一百条论据可以攻击他的论点。


    时砚池捏捏她的脸,努力憋着笑,“我沉不沉迷你不知道吗?”


    他轻咳了一声,“反正谁开发,谁治理,谁点火,谁灭火。”


    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夏星晓噎了一下,很快把话题圆回来,“她到底找你聊什么?”


    “她说要换一辆MUSE的车,问我哪款适合她?”


    “开着路虎换MUSE?”


    卢晓彤看来也不是个安分的,她轻飘飘地回,“你怎么说?”


    轻笑声窜入耳际,时砚池笑得特别欠儿,“还能怎么说,让她找我老婆去,毕竟我老婆开的就是MUSE的车。”


    夏星晓这才满意地系上安全带,车子终于上路。


    今晚是夏星晓为了撮合梁舒和何煜攒的一个吃饭局儿,两人一直断断续续在微信上聊着,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夏星晓决定给他们加一把火。


    到了日料店停好车,她胳膊拐了时砚池一记。


    “一会吃饭的时候,别摆老板架子,大家就是以朋友的身份吃饭,吃完饭记得让何煜送梁舒回去……”


    看着她的小嘴不断地开合,时砚池抓着她的手,在掌心里捏一捏,“还给别人支招呢,就你那谈恋爱的技术……”


    夏星晓:“闭嘴。”


    这家日料店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一扇纸门缓缓开启,素雅的灯笼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曳,米其林餐厅的金色牌匾就挂在流水瀑布里,很有新意,让你想不注意都难。


    餐桌上的精致料理,成就了味蕾的盛宴。


    把山葵轻抹到刺身上,再把鱼肉向内对折,用另一面沾上日式酱油,时砚池把三文鱼放进她的盘子里,用眼神示意她尝尝。


    夏星晓偏不,因为前几天是她的生理期,怎么撒娇都没吃上这一口,现在她记仇。


    桌上的茶泛着香气,夏星晓吹一口茶面,闲聊自然而然就开始了,不过上来就是死亡话题。


    “何助理交过几个女朋友?”


    何煜倒茶的手,在空中抖了一下,梁舒瞪大眼睛,哪有人开场就问这个的?


    时砚池别开头,不看何煜求助的眼神,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生烤鳗鱼。


    何煜斟酌着开口,“两个。一个是高中谈的初恋,另一个是大学谈的。”


    夏星晓还是没抵抗住美食的诱惑,吃了时砚池给她夹的鱼片。


    她本人是没什么八卦欲和窥探欲的,但事关闺蜜的终身幸福,当即便顺着话题问下去,“哦,那你跟前任是因为什么分手的?”


    梁舒和事佬般地接话题,“星星,这属于人家的隐私了……”


    “没什么”,既然开了头,何煜倒也坦荡,“其实挺老套的,就是异地,她在国内,我在英国。”


    故事的开头结局都很熟悉,跟她和时砚池很像,夏星晓有种被时光猛击的错乱感,她静静地放下筷子。


    时砚池也沉默地听着,膝盖贴着她的,身体的热度隔着衣料传过来。


    “我追了她一年,出国也是为了她,结果我的OFFER到手了,她又说不想去了,她说会在国内等我回来。”


    何煜的语气始终带着笑意,“都说留学圈的男生,标配是两个女朋友,国内一个,国外一个,我是正好反过来,我成了别人鱼塘里的其中一条……”


    “年轻的时候容不下一粒沙,现在看得多了,发现到处都是撒哈拉。


    玩笑话总是带着几分真,他的话里有自嘲。


    “你是没遇到对的人……”时砚池别过头看何煜,说了餐桌上的第一句话。


    “对,后面我发现工作更让我有成就感,就一直单到现在。”


    何煜又讲了很多国外的留学生活,夏星晓撑着肘听得特别认真,那时才知道,原来他竟然也是帝国理工的高材生。


    她津津有味地听着时砚池在学校是怎样的叱咤风云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掠过很多画面,想把他的青春都参与一遍。


    手被时砚池一直握着,突然有微微的刺痛感,夏星晓低头,看见掌心躺了颗粉色的草莓糖,再抬额就看见他好整以暇的垂眸,眼里有雕刻版的真诚。


    她曾以为自己的诗和远方,只能是很烂的诗,和很黑暗的远方了,她没想到,他们在冬天分手,会在仲夏重逢。


    时光真的很温柔,有始有终地包容着所有的久别重逢。


    之后的话题由梁舒引导,四人气氛融洽。


    结账的时间,梁舒用胳膊肘怼她,“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吊在这棵树上了,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夏星晓撇嘴,“你要不要这么肤浅,他话都没说几句……”


    “他眼神一直在你身上,就连我们俩说话的时候,余光也一直看着你,你随便动个筷子他就马上转头,就差没把你供起来了……”


    夏星晓对梁舒本末倒置的行为十分不满,“你是来看何煜的,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男朋友身上。”


    梁舒安静几秒,“星星,你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夜里十一点,天空飘起了小雪。


    夏星晓伸手去接,细小的雪花落上来又很快融化,掌心都是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时砚池拿出纸巾给她擦手。


    几个人都喝了清酒,何煜叫了代驾,夏星晓想给两人创造私人空间,于是拒绝了一起坐车的提议。


    宾利的尾灯渐行渐远,她偏着头看时砚池,眼神充满抗诉,“你干嘛开跑车来吃饭,现在叫了代驾来,是你坐车顶还是我坐车顶?”


    “之前去CRUSH送温潇潇回家的时候,后面不还跟着一辆阿尔法吗?”


    知道她是在翻旧账,时砚池压不住上翘的唇角,“那现在怎么办,老婆大人什么指示?”


    怕她感冒,他把她的重新围巾拢紧,又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袋。


    “罚你陪我走回家,一会儿走不动了,你还得背我。”


    “遵命。”


    外面的雪又大了一点,天气并不冷,她穿着厚厚的大衣和时砚池牵着手走在路上,马路上的车和行人都少了,整个世界都柔软了。


    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有交叠的两道影子经过。


    时砚池一直在玩她的手,他说这双手这么漂亮,绝对不能用来干家务,只能用来戴珠宝。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突然很好奇,“你的年薪是多少呀?”


    “不算分红的话,七百万。”


    大手抚过她的后颈,他把她乱糟糟的头发绾到耳后。


    夏星晓歪着头,想了想这人的败家程度,“那行。”


    时砚池唇角上扬,“什么意思,年薪太低就不行,需要考虑了是吗?”


    她装模作样地摇头,“不用考虑,我非礼过你,肯定要对你负责的。”


    这话真的接不下去了,时砚池把人揽进怀里,在红润的唇上小啄了一下,“以后家里是贫穷还是富有,你都脱不了关系了。”


    雪依旧下着,薄薄一层覆在两人身上,如倾沙一般。


    她的声音带着股委屈,“我们分手之后,我最讨厌冬天了。”


    时砚池的呼吸乱了,手掌拢着她的脸,用拇指摩挲她的耳垂。


    “现在呢?”


    “现在我好喜欢冬天,它又把你还给我了。”


    雪纷飞,衣角摆动,这个冬夜太安静,也太迷人。


    夏星晓就一直站在那里,站在夜色中,站在雪花下,站在他的青春里。


    路灯的光照在雪地上,折射进他的眼睛里,有些酸涩,有些胀痛。


    最后两人一直走到实在走不动了,才叫了车回家。


    第二天早上,被刺耳的闹钟震醒时,主卧还是昏暗一片。


    夏星晓睡眼惺忪地拿出手机晃一眼时间,已经临近八点。


    身侧的位置早就没有了温度,手机里有时砚池留下的信息:【醒了就去客厅看窗外。】


    她赖在床上回:【什么?】


    对面回得更快,像是就在等着她的这句:【自己去看,过期不候。】


    整个好奇心都被这个人吊起来了,她光着脚下地。


    客厅整个漫在晨光中,她往窗口走,随着窗外景色一点一点进入视线,她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大。


    莱诗邸的小区里,时砚池在堆雪人,旁边还跟着几个帮忙的小朋友。


    那个雪人半人高,五官已经做好了,俏皮可爱,他还从衣帽间里拿了围巾和一个斜跨的小包给雪人做配饰。


    一瞬间,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手指贴在玻璃上,温热的掌心和窗外的冷空气,氤氲出一个手掌形状的水汽,楼下的时砚池注意到她了。


    他不知道跟那些小朋友说了什么。


    孩子们一起跟她招手,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隔音太好,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从口型中,她辨认了那几个字:送给你。


    这个男人啊,真的把她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了,她昨晚刚说了一句不喜欢冬天,他就送了一个雪人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