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品:《春风不枉》 []
不觉已是暮春时节。
春阳熠熠,田亩青青,芳草萋萋,春水潺潺,密叶哗哗。
一大清早,城门处已是人声鼎沸,等着检查过所入城省亲、做买卖。
洛怀珠推开昭化坊内新租赁的二层小楼轩窗,往下看了一眼被腾腾热气笼罩的街巷,人影往来穿梭期间。
她对阿浮道:“让张伯和楼下伙计准备好,开张迎客。”
张伯,是她新招来的铺子掌柜。
他们铺子名唤“轻翰烟华”,乃取前人杨师道《咏砚》一诗中的“圆池类璧水,轻翰染烟华”之意。
铺子主要售卖精致的雕花砚台,笔墨纸亦有,不过只是捎带。
楼下热闹开张,楼上清净。
洛怀珠坐在窗前一张高脚案桌旁,案上摆了一个白净瓷瓶,瓷瓶中插着几枝阿浮没用完的丁香花。
她吃着齐光买来的粉羹,看着朝廷发行的邸报①。阿浮坐在另一旁,嘴里塞着糍糕,手中也拿着一份小报。
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瞪圆,几下把糍糕吞下去。
“怀珠阿姊你看这个——”阿浮将小报递过去,“这京城真是了不得,昨日刚发生的事情,今日都上小报了!”
洛怀珠接过扫了几眼,小报上所写的,便是他们昨日在东郊遇险的事情。不过小报不比邸报,乃民间发行之物,真假难辨。
起码这张小报上所写,主要便集中在她与沈妄川那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上,以及将银面的事情嫁接到沈妄川身上,说他如何孤勇,伤情多么严重。
洛怀珠笑着摇了摇头,将小报还回去,重新思索邸报上的内容。
也不知进奏院和枢密院昨日发了疯,还是皇帝怕臣民惊恐,令他们加时上值,朝廷发行的邸报上,也刊布此事后官员的罢黜事件。
她左手拿报,右手在桌案上弹跳敲击。
昭化坊内有太学,学子众多,坐在二楼都能听见街巷底下用朝食的学子,拿着邸报、小报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阿浮听了一阵,捧起羊血羹,小声道:“之前在江南时,还不清楚怀珠阿姊为何执着要在京城开惠民书坊,还要私下创建小报。原来,这些都可以拿捏读书人的口舌啊。”
她真笨,半点儿远见都没有。
“京中小报,并非我们一家而已。”洛怀珠放下粥碗,喝了一口茶清气,“怎能说拿捏。”
阿浮用羊血羹塞住自己的嘴巴:“唔,是我说错话了。”
洛怀珠提醒:“出门在外,没有浩初、承宇二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该当谨慎,毋言其他。”
阿浮点头,用更多糕点把自己嘴巴塞住。
她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洛怀珠笑着将自己面前的煎白肠,也递过去给她。
齐光、既明二人早已囫囵将朝食全部吃完,正收拾碗筷准备归还店主,就听得楼下忽然大声吵嚷起来。
“麦秸巷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快快快,看热闹去!”
……
阿浮有些意动,趴在窗前,露出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人群奔跑的方向。
洛怀珠本是不感兴趣的,不过难得出来一趟,若是整日呆在铺子里面,未免无趣,她便将手中邸报折了折,交给既明拿着。
“走吧,我们也看看热闹去。”
麦秸巷是朱雀门外第一条巷子,对外城而言,是一处十分重要的商业地。一则因此地靠近状元楼和太学,是学子们常常往来的地方,二则除却各类商铺、学子歇脚的处所以外,其余皆是妓馆,白日夜晚都不缺人来往。
恰好,此地背靠蔡河,被人戏言,与南地秦淮河房有得一拼。
麦秸巷与西大街交汇处的两家临近铺子掌柜,皆手中持棍,捂着流血的额头,被巡视铺兵按住两手,不得动弹。
然则那脚动弹得欢,还在拼命想要踹向对方。
再看地面,全是四分五裂的木屑,显然刚才的动静闹得不是一般大。
临河一排水楼,二层露台都冒出一颗颗发髻歪乱的脑袋来,用团扇绢丝掩着口鼻,扶着朱栏绮疏探身瞧热闹。
风一吹,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阿浮人娇小,垫着脚尖都瞧不见前面的景象,洛怀珠便让她站到屋下的台阶上看。
两个掌柜嘴里都骂骂咧咧,污言秽语,没有半句好听话。
闹了好一阵,有人自龙津桥底下的隧洞而来,厉声喝道:“何人闹事!门下谢侍郎在此,休得喧哗!”
说话的人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直直撞进耳朵里。
阿浮一手抱着朱红柱子,一手揉着自己的耳朵,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要大声吓人。”
谢侍郎?
洛怀珠双眼穿过人群,落在那骑于马上,一身紫色朝服,弯腰垂眸低声不知说什么的人身上。
天幕尚未完全亮起,天畔还泛着淡青色的光,柔柔朦胧的一层,笼罩在他微躬的脊背上,像是轻云绕山行。
是他。
谢景明抬脚下马,将马绳交给一旁的随侍,问急忙前来见礼的铺兵:“隔着一道朱雀门,都瞧见了这边的热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的嗓音微哑。
刚熬完一夜处理堆积公务,闻得圣上消了今日常朝,才打算归家换衣去。
不料老远就瞧见这边纠缠的热闹。
“禀谢侍郎,此事乃麦秸巷边角两店铺侵街一事,发生了些许矛盾,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铺兵额角冒汗,也不敢擦。
“哦?”谢景明缓步走到两人之间,看向两个掌柜,“即便是为此大打出手,也应该和不许你们侵街的铺兵打起来,怎么会是两家铺子掌柜打起来?”
左边的掌柜高声道:“谢侍郎有所不知,这街道令一出,各家都在丈量自己店铺所能侵街的地儿,那隔壁的食铺偷偷换了丈量的规矩和准绳,那地儿都快量到我们门口来了。”
谢景明将眼神转向右边:“这位掌柜怎么说?”
“他胡说八道!”右边的掌柜大叫冤枉,“明明是他占了我三尺地,我气不过找他理论,被他一番话侮辱,才忍不住将条凳压到他门口,问他是不是不讲理,要挑事。”
谢景明:“尔后,你们便打了起来?”
“侍郎明鉴,的确如此。”
“你可有辩解?”谢景明瞧向左边的掌柜,喉咙发痒,偏头干咳一声。
右边的掌柜也大叫冤枉:“他才是胡说八道,我哪里有占他的地儿,我可是按照街道令所言,丈量好地方,预备用朱栏围起,以免日后还有纠纷。”
“你胡说!”
“你才胡说!”
……
谢景明背着手,瞧了一眼满地的碎屑、破瓦罐、污水。
他伸手指了指地面:“这些都是谁的东西?”
左边的掌柜道:“除了那坏掉的条凳是我的,其他都是他的。”
谢景明看向右边的掌柜,嗓音沙哑:“他所言,是否属实?”
右边的掌柜似在衡量。
“你不说也行,只要铺兵入店比对一番,就能知道都是谁的东西。”谢景明半垂眼眸,凉凉看他,“食铺与饮子店所售、所用之物,可不尽相同。”
右边掌柜勉强笑道:“谢侍郎说笑了,这些的确都是我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