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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闻歌抬头，看见一个蓝黑头发的年轻人经过。


    他面容清逸，一双眼睛深邃而明亮。


    他似乎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向她轻轻颔首。


    闻歌点头致意。


    宴会厅已经安静下来，地板被擦得锃亮。光滑的地板反射出明亮的光芒，仿佛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宴会厅顶部璀璨的灯光。


    闻歌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今天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她的思考也变得缓慢。


    刚才那个人的身影渐渐与记忆里的人重叠起来。


    是谁呢？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答案。


    0号。


    0号是谁？


    ------


    S站在她身旁。


    “你还没想起来吗？”


    闻歌抬起头：“什么？”


    S叹了一口气：“我快没耐心了。”


    场景再次变换。


    他们回到了帝国大厦的房间。


    她的记忆有些恍惚。


    “等一下，究竟从哪里开始是幻境？”


    “从哪里开始？从幻境开始的地方开始啊。”S的眼睛像是在笑。


    “幻境是从哪里开始的？”


    “你忘记了吗？从我们进入会议现场之后。”


    闻歌当然没有忘记，他们是从S的办公室穿越到了会议现场。但她在此刻想到了一个关于克莱因瓶的故事。


    将一个烧瓶的瓶颈拉长，穿过了瓶壁，将瓶颈和瓶底圈连在一起，就得到了一个克莱因瓶。


    克莱因瓶没有瓶底，也没有“边”，它的表面不会终结，也没有内外之分。


    与普通的瓶子不同，一只苍蝇可以不用穿过表面，从克莱因瓶的内部直接飞到外部。


    她没有办法验证这里究竟是瓶内还是瓶外，她像是走在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


    但如果她还在瓶内呢？


    她想起了她在医院进入S的精神领域的时候。她从咨询室走到了会议室，但无论是咨询室还是会议室，她从始至终都在S的思维世界里。


    她看着他依旧完好的双腿，好像终于明白了他之前说的“不要上瘾”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场景化成了碎片，一片片掉落。


    世界在崩塌，他在她身旁。


    这一次，他们终于来到了瓶外。


    破局的方法其实一直很简单，只要蚂蚁主动离开莫比乌斯环，苍蝇砸破克莱因壶，就能摆脱循环不止的命运。


    同样的房间。


    在幻境内外，两者之间的场景差异微妙而不显著。


    然而，一旦踏入现实世界的房间，闻歌发现这里的混乱与阴暗程度更为严重。


    帝国大厦的房间原本十分宽敞，但由于积累了大量的书卷和杂物，使得空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堪。这个房间仿佛已经很久没有经过打扫，空气中的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飘浮着，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


    闻歌环顾整个房间。


    书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有些已经破旧不堪，但依然被主人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这些书籍中，既有关于哲学、历史、文学的经典之作，也有许多罕见的珍本。在书架的缝隙间，还有一些杂物凌乱地摆放着，似乎主人不久前还使用过。


    除了书籍之外，房间的其他角落也堆放着许多看似无序的物品。


    房间的一角，有一张破旧的桌子，桌上摆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灯光洒在书卷上，为那些杂乱无序的文字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氛围。桌子上还散落着一些笔迹潦草的稿纸，似乎是主人沉浸在创作之中的产物。


    墙壁上的挂画已经泛黄，上面落了一层薄灰，让画中的风景显得有些朦胧。闻歌很快认出这幅油画就是曾经挂在“心理咨询室”的那幅诺亚方舟。然而，在周围的混乱之中，它似乎也显得有些孤独和无奈。


    由于长期的异能透支，S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的两颊瘦到有些凹陷，显得颧骨越发明显。在他的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是长时间熬夜和劳累所致。


    他的肤色带着不自然的苍白，有些透明，仿佛是大病初愈的人，又像是长时间在室内办公导致的缺乏户外阳光照射的状态。


    他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坐在一个藤椅上。


    不变的是裤管依旧空空荡荡。


    闻歌半蹲在他面前。


    膝盖上残缺的血肉被磨损得十分严重，看得出他一直有在尝试做复健运动，但能看见上面泛着红肿，像是过敏的痕迹。


    这些年义体技术已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残疾”的概念早在义体潮时期就被废除了，越来越多的人通过义体恢复了“健全”的状态。人们通过更换身体部位，不仅能弥补生理缺陷，还能提升身体素质，提高生活品质。


    她两眼不眨，将她的义体指尖附了上去，轻轻按压了一下。


    被按压的地方片刻后开始泛起红晕。


    她猜想他应该是对义体类产品都过敏。


    所以他才没有像绝大多数“残疾”的人一样选择改装义体。


    在义体技术刚问世的时候，这类过敏人群相当庞大，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生命危险。为了降低义体过敏的风险，科学家们进行了大量研究，不断改进义体材料和植入技术。


    又经过多代的基因淘汰，现在义体过敏的人群已经几乎没有了。


    但他显然没有想过放弃，腿上的痕迹都很新，像是常年累月造成的训练痕迹。


    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坚持做复健和脱敏。


    闻歌把他的裤腿放下来，盖住了那处缺憾。


    他的眼圈有些通红，咬牙盯着她：“看来你真的失忆了啊。”


    闻歌缓缓抬起头。


    她在S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因为震惊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妄？


    她也开始分不清楚了。


    他像是施舍一样问她：“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来时是为了询问0号和他的关系而来，但在经历了多重幻境之后，她已经疲乏到无法思考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S支着下巴，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凉薄：“你还真是忘得彻底。”


    他抬手。


    闻歌和他再次出现在了会议现场。


    这里和她第一次见到的会议现场没有区别。


    此时现场还是繁华的景象，宴会厅内歌舞升平。


    闻歌轻轻地揭开了桌上的红色丝绒桌布，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感受着它的质地。


    这张桌布仿佛是一张脆弱的纸，没有一丝纹理，轻盈得仿佛随时都会从她手中飘走。


    她转头看向S。


    他眉头依旧微蹙着。


    场景存在了大约一分钟就消失了。


    桌布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她指尖。


    他们再次回到了帝国大厦的房间内。


    “你知道精神锚点吗？”


    闻歌摇摇头。


    S解释道：“精神锚点就是思维世界的中心。你见过的心理咨询室和会议室，还有这间房间都是我的锚点，我可以几乎不消耗异能将它们创建出来。但其他的场景，我只能维持不到一分钟。”


    他没说完的话是，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也就是说，会议现场根本不是他的精神领域。


    闻歌内心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S看着她，缓缓开口：“所以，我们进去的，是你的精神领域。”


    闻歌试图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我创造了那个幻境？”


    S微微抬起头，目视着她：“准确来说，是你的记忆。”


    闻歌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


    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一切都开始向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一路狂奔。


    因为她曾经喝过会议的香槟，摸过桌布，所以才能在幻境里创造出细节。


    而S没有，所以她才会在幻境里找到不符合现实的细节。


    “请坐吧。”


    他为她倒了一杯茶。


    他熟练地拿起茶具，动作流畅，行云流水。


    卷曲的茶叶被滚烫的热水冲开。


    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下，逐渐舒展开来，沉沉浮浮地晃着。


    随着茶叶的绽放，茶香也被充分激发出来。


    茶叶的香气清雅，犹如置身于宁静的竹林之中，让人心情愉悦。茶香在空气中弥漫，慢慢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使得整个空间都充满了宁静与和谐。


    两人相坐无言。


    她仔细钻研着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如果如他所说，他们进入的幻境是她的记忆。


    那么她的表现也不难猜出了。幻境里的人是她，也不是她。


    所以幻境里发生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矛盾。


    如果她在失忆前就是方舟的干员，那诺亚为什么没有查到她的信息？


    还有，幻境里出现了太多她没见过的人物。


    她下意识想要去搜索【时语】。


    光脑转动一秒，显示出了搜索结果。


    她有些焦躁地一页页翻动着。


    同名同姓的有很多，但作为林深未婚妻的“时语”像是被世界抹除了一样。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她颤着手指，接着搜索了【闻歌】。


    出道专辑、代表作，和她看到过的“时语”的百科介绍一模一样。


    精神错乱的是她还是这个世界？


    她猛然间想起了甘棠说过的预言。


    “我看到你和什么牛瑞的总裁在一起，还当了大明星。我在你面前你都不认识我，不是失忆就是被夺舍了。”


    闻歌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在她不记得的情况下，顶替了时语？


    她现在急切地想要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下唇被牙齿咬出一道血痕：“你认识甘棠吗？”


    “当然认识，”S啜了一口茶，没等闻歌继续追问，接着说，“不过她前年就死了。”


    闻歌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她打开方舟系统，在干员档案里找到了甘棠的记录。


    第二页是她的死亡证明，落款时间是——两年前。


    【死因：任务失败（工伤）】


    也就是说，甘棠真的去世了？


    她不死心，又在系统内搜索了自己的名字。


    【无结果】


    她像是走进了死胡同。


    唯一可能知道她状况的人已经离开了，她现在孤立无援。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闻歌紧紧握着茶杯。


    表面滚烫的温度灼得她掌心发红，她像是浑然不觉，盯着他的表情，想要找出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破绽。


    S开口：“大家总觉得记忆不会骗人，但明明记忆才是最会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