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暗面明(一)

作品:《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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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愈立于院下,望向程美中。辉光斜入身后,倒显得他面色有些晦暗不明。


    明明是面无表情,但程美中总觉着谢愈是冷笑着得,他握紧拳,咬牙开口道:“谢拾遗是什么意思,敢带兵独闯正四品官员的宅院!”


    “来人,将他押下。”


    谢愈冷声开口,将玉牌举于前,“你业已败露,大理寺速来拿你。”


    程美中眼中诧愕,谢愈竟敢直接下令!


    “谢愈,你好大的胆子!”


    “放开我,放开我!”


    他奋力挣脱,仍被迫压制于地,程美中大骂道:“你一个八品拾遗,无凭无据也敢随意攀扯,何时大理寺竟像那金吾卫一样任人狗吠!”


    “还是你谢愈替金吾卫奔走,做那金吾卫的走狗!”


    程美中跪于地挣扎,面容狰狞,“你今日抓我,明日你便会被参得丢官弃衣。”


    谢愈垂着眸子瞧他,程美中说得不错,以他一个八品拾遗如此有意羞辱,确实难立朝堂。


    不过,他扯唇。


    干他抵事。


    程美中死瞪着眼,瞧着谢愈立身未动,也未理会自己的叫骂。


    落日的斜阳移了寸,光斑驳上谢愈的脸。


    他轻微向前行了半步,将怀中的信纸展开,单手举于他眼前。


    那张白纸黑字彻底地被照亮起来,泛着澄黄。


    “杨士的供词。”谢愈开口。


    程美中听愣了瞬,有些看不太真切。


    杨士已经入狱了?


    他盯着立于空中的信纸,有些怀疑这供词的真假。


    胡咏思挣开束缚,慢慢收敛住情绪,抓住面前的那份供词,细细看起来。


    谢愈盯着他,单手背于衣后按了按,等着程美中的反应。


    二人一立一跪,除去落日斜照下浮动的尘粒,余下皆是沉默。


    以及,窥看不透的心思。


    程美中的手不着痕迹地颤了颤,心下已有些发慌了,但是仍是未显露于面。


    他与杨士长久通信,一为手中捏些杨士的把柄,拴作一条绳上的蚂蚱,便是出事也得一同下水,二为碍于两人身份,他十分谨慎,一般不同杨士私下会面过甚。


    所以杨士的字迹,他过于熟悉,这状纸上的字迹是他本人无疑。


    可是杨士这小人,他虽有些怀疑,但仍不敢确定。


    谢愈孤身一人拿着大理寺正卿的腰牌闯进来,身后只跟了评事与寺正,本就有些可疑了,大理寺当真如此信任他?还是不想掺和此事?


    程美中估摸不准,但他仍需赌一把,才有出路。


    程美中将供词丢于一旁,拂袖“哼”了一声。


    谢愈见状右手微紧,仍垂眸盯着他,不动声色。


    “杨士污蔑本官,你将他叫过来,我同他当面对质。”


    “晚了。”


    谢愈将那份地上的供词拾起来,无人看见之处,他轻弯了下唇。


    谢愈抖了抖手中的状纸,开口道:“将程府所有的信件都搜一遍,凡有程美中同杨补阙的来往书信一律交于我。”


    程美中眸底一惊,他掩作平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愈却突然扯了一下唇角,他迈步朝前,步子很慢,直至行于程美中面前。


    他微低下身,手轻覆上程美中的肩。


    程美中盯着他。


    肩上陡然感受到几分微压下的力,随着刻意咬重几字入耳,谢愈在对他轻声解释。


    “我为杨士除掉证据,为他,谋生路啊。”


    程美中眸子骤然一缩。


    “你……”


    他眼中的惊愕再也藏不住,转而化为愤怒,开始用力地挣扎起来,“谢愈,你个无耻小人!你同他都是无耻小人!”


    他早该想到,他早该想到的!谢愈突查这案子,杨士却不乐意自己动手,原来就是向着他程美中来的!


    也怪他早年轻信杨士,上了这条回不了头的贼船,如今四年前的旧事旧人被翻出来,杀了于参终归难逃嫌疑,易留下把柄,所已杨士便想灭了他程美中的口,做他的替罪羊!


    好啊好啊,杨士。


    程美中已然怒极了,身后压住他的小吏也不得不多用了五分的力道。


    “杨士小人给你了什么好处,你这般做狗替他奔走!”


    谢愈微侧身躲过他的叫骂,五指覆上陈美中的肩,俯下身,慢慢添火,“给了谢某一大笔钱帛。”


    他微顿,似在思索,随即轻声开口,“数目大约可抵,大豫十二年科举一案所贿金帛。”


    后十二字如蛇钻入脑内,程美中彻底如坐冷窖,他像卸了骨般,瘫于一旁,眼神空了一瞬。


    大豫十二年科举一案所贿金帛。


    大豫十二年。


    铺子。


    程美中的视线移到谢愈脸上,复又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杨士啊杨士……”他眸中染上恨,“你可真的是狠毒!”


    他早察觉杨士对他总是过分小心谨慎,不肯多说多做,如今府中有谢愈,府外有杨士亲自处理,怕是他想攀扯杨士都不可能了。


    除了……一件事。


    那便是谢愈口中的,大豫十二年科举一案所贿金帛。


    一旁的小吏将他押起来,带出庭院。他思绪飘荡,已经疲于挣扎了。


    谢愈怀中捏着信纸,跨步走在前面。


    程美中回身望了眼躲在假石后的程怡月,忽有一阵悲意袭来,震得他眼眶发酸。


    无论如何,他都只能强咽下这口气。


    不能开口,不敢开口。


    不然,便是程府满门抄斩,在等着他了……


    大理寺廨内,录事坐在一旁抄录。


    谈阳舒坐于案桌前,胡咏思与郑观一左一右,分坐两处。


    “大豫十二年科举一案中,你所接手的银子有哪些?”


    “记不清了,太多太多,中书尚书门下里的官员都有,收了一部分,又将没点为进士的银钱退了一部分。”


    从程美中出了自家府院,他就有些沉默了,狱丞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郑观是有些诧异的,没想到谢愈拿着腰牌出去一趟,回来竟然直接让程美中招了,大理寺正卿的玉牌这么顶用?且看这模样活像是被下了什么话本里常讲述的奇药一般。


    “你最后点了何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