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暗面明(二)

作品:《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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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士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他脸上火辣辣地烧着,下一刻他便抬手,揪住程美中的衣袖往后带。


    “那份供词不是你所写?若非你蠢笨,何至连累我至此!”


    “是我不错。”程美中哼笑。


    不过……谢愈不是他杨士的走狗吗,怎的自己的一份供词就能将杨士捕到诏狱里来。莫非是……谢愈给杨士想得什么新脱身的法子。


    思及此,程美中脸又阴沉下来,他挣脱开杨士的手,“你休得意,我若心狠要与你同归于尽,早将当年铺中银两行踪说出去了,你我满门都将抄斩。”


    杨士被他这一句气得不轻,冷笑道:“还得多谢程兄手下留情了。”


    “哼,那还是斗不过你和谢愈。”


    “你这是何意?”


    杨士盯着他,可程美中却懒得欲这般小人交谈,径直闭上眼靠回到墙上。


    狱中暂归寂静,杨士坐于干草垛上深思,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你如何被谢愈抓来大理寺的?”


    程美中嘲道:“不是你的供词吗?”


    杨士听罢一惊,“我何时写了供词,从头到尾我只见一封。”


    “你未曾写供词给谢愈?”程美中闭着得眼猛然睁开,心也被这话震得颤了几分。


    “未曾!”


    两人都闭嘴沉默,各自才后觉怕是被谢愈给诓骗了。


    “你!”杨士一口气上不来,斥道:“他谢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程美中此刻也是有苦难言。


    “好你个谢愈!”


    可为时晚矣,他程美中早将旧案一股脑的交代清楚,只差定罪。


    杨士闭上眼,与这等猪狗为谋,当真是他来长安所做的最不值当的买卖。


    狱中两人此刻是真的无言再话了。


    这场科举舞弊案与四年之前的科举一案串联,便合为一案。既主谋已下了狱,余下牵涉之人大理寺急速盘查,长安官员闻风声而动,皆惴惴不安。


    大理寺终究是告诉了于参。


    他是抬着棺木来的。


    于参穿着白麻衣,来到大理寺门前。


    谈阳舒派人,将施陶移入于参带来的棺木中。


    “于拾遗,请节哀。”


    棺木敞开天,大理寺的人围了一圈皆能目睹那沉木四方天地内,毫无生气的脸。


    有些不忍相看。


    可于参却站在那儿,默然得盯着。


    太久了……


    于参笑起来。


    “我们兄弟二人错过了多少年呢?”


    四年啊,整整四年。


    “我为你讨得的公道,怎么是要你死呢。”


    他声音很轻,伴随着棺板合上,躺在灵柩的那张脸终于,敝不见日。


    “起灵吧。”


    忽有一声嘶哑叫喊声破空而出,哀转凄凉,令人头皮都震了三分。


    “拒临!”


    谢愈一行人望过去,便见一女子不管不顾奔向灵柩,哭得双眼发红,一把将合上的棺板掀翻,柩木落于地,发出怦然一声。


    于参一惊,眉头拧在一处,喝止住她,“你作甚!”


    那女子置若罔闻,却摸着施陶那张已经毫无生气的脸,又哭又笑。


    “拒临,才不见了几日,你怎么……你怎么舍下我了……”


    她转而回眸起身,眼尾的泪挂着,眸子却是万分凌厉。


    她疯疯癫癫得朝那大理寺府门下走去,“长安官场,久不见人道,吃人不吐骨,都该死绝!大唐将亡,大唐该亡啊哈哈哈哈哈!”


    说罢她眼神决裂,水色的衣袂乘风而去,她转身奔向一旁,猛得撞上。


    一声脆响,触柱而亡。


    女子额上的鲜血,艳若残阳,顺着木柱而下,沾染进大理寺牌匾前的石板地。


    她睁着眼,望着青天,血顺着眼尾蜿蜒入地,苏娘的嘴角慢慢扯起笑来。


    拒临我来陪你了,你可千万,要在黄泉河畔等等我。


    谢愈立在门下,衣袖下的手悄然捏紧,背脊已是僵硬难捱,两具尸体就这样躺在自己的眼前。


    不知是惨白的天光,还是殷红的血色,逼得他有些恍惚,谢愈抬头望青苍,一时找寻不到破案的意义,又藏在了何处。


    这便是世道吗?


    于参惊愕地盯着触柱而亡的苏娘,眼神渐渐染上哀凉,这女子怕是同胞弟情谊颇深。


    “她是九月上同施陶一起上京的,于拾遗不若将他二人合棺葬于一处吧。”胡咏思撇开眼,叹息开口。


    九月上,于参抬头望向谢愈,猛然想起有一日自己在崇仁坊醉酒遇上谢愈。


    他一下怒极,冲上前揪住谢愈的衣领,“你早就知道他来长安了!”


    胡咏思同郑观见状,忙上前将二人分开,可于参仍旧不松手,郑观便又劝解道:“于拾遗别动气,我们虽知道施陶上京,可并不知道他是于商,谢愈所知道的比大理寺也只少不多。”


    谢愈有些挫然,他垂着眼睑,无话可说。


    于参松开谢愈的衣襟,一把推开他,迈步朝大理寺门柱下,轻弯腰将苏娘的尸体抱起。


    他转身将二人一同放入灵柩中。


    柩板合上,咚然一声,将他二人与世隔绝。


    于商和季苏未能同生,施陶与苏娘却是同死。


    于参抬手掸去柩板灰尘,大喝一声,“起灵!”。


    随即头也不回地启程。


    只余下大理寺门前枯立的众人,和那一滩星星点点的血迹,以及飘转的浮云下,将明未明的天。


    李府内


    李知将新做好的酥饼拣入盒中,提起木盒掀帘递于湖珏,“去叫小空备马我要入宫。”


    湖珏点头接下,便又道:“今日三娘进宫作甚,为公主讲学的时候不是明日么?”


    李知弯唇一笑,“许久未见,便也有些想她了,今日去瞧瞧。”


    “三娘倒是同清河公主亲近,怕是鲁三娘知道便要醋了,前几日在坊间碰上,鲁三娘还拉着奴婢的手问姑娘近况呢,想来寻姑娘呢。”


    “鲁三娘都快嫁作人妇,我怎么好意思天天缠着她,不然顾中丞该是瞧我不顺眼了。”


    主仆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李知又想,鲁南绾的喜事将近,已不到五日,她莫不是有些怯意,临近婚期,也该去安抚安抚。


    她便言道:“等我回来,就去鲁三娘府上拜访,让她最后作为闺阁女娘再招待我一番。”


    湖珏一听,边走边抿嘴笑,“从前鲁三娘一双眼睛都落在顾中丞身上,如今也算是遂了自己心意,也不知道姑娘何时会嫁人。”


    被她这么一提,李知微抬眼。


    恍然忆起前几日烟云从坊间带回来的消息,科举一案已经破了,只是还尚在整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