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发小

作品:《昭昭未央(重生)

    []


    这件事不算姜弥一时冲动。


    甚至可以说她做鬼二十年间一直在想,如果回到各个时期,到底怎么可以阻止薄奚尤,最大限度地将要崛起的乌鞑扼死在襁褓中?


    她规划了无数种方法,但每一种都有一步不可能避开。


    那就是缺。


    什么都缺。


    权力,人脉,人手,兵力……


    她放手太久,现在只是个名头好看的病秧子,她心力不足,需要有人能及时在她发病的时候完全按照她的思路走。


    她要找心智最坚定、她可以相信,也足够能托付的盟友——姜弥已经不能接受任何背叛。


    那个人是贺缺。


    也只会是贺缺。


    自幼相识、同门所出,天赋一骑绝尘、二十年志向不改,满燕京最耀目出挑的少年郎。


    是死对头,也是少时的未婚夫。


    姜弥心智何其坚定,二十年做鬼不曾在仇敌面前失态便可见一斑。


    但这二十年同样是她的梦魇。


    她不可能让所有事情再重蹈覆辙。


    第一件事便是婚约。


    所以女孩子拽住少年郎的手,光洁的额头印在大殿之上。


    发上钗环随之轻颤。


    但她的声音仍然柔婉明晰。


    “臣女孝期已出,今日来探淑妃娘娘,她也有让我二人早些成婚之意,平川思来想去,觉得不如从陛下这里讨个恩典。”


    姜弥能感觉到贺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但与此同时,她还听得见燕郗倒吸凉气的声音,皇帝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恍然大悟的笑声,薄奚尤温声跟上的恭喜。


    但姜弥只能感觉到有人掌心温暖干燥。


    和她自己的冰凉截然不同。


    这一场波澜最终转移地悄无声息。


    因为贺缺在姜弥开完口后竟然一个字也没反驳,甚至将事情干脆揽在了自己身上,回答皇帝的问题也是垂着眼不好意思地笑。


    “……嗯,是润暄着急了,和楚王殿下争执,反而忘了正事。”


    “早就议好了,臣急得很。”


    “父亲?这婚事是祖父定下,臣定然寻陛下更放心些。”


    说来感慨。


    若是换个少年人来这样仓促求皇帝定婚期,怕是能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不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在心上”,但这两个,一个父母双亡,自己就是掌家人,一个那父亲有和没有一个样,本就是肃雍王府和宫中两边带大——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即使出殿,贺缺跟在姜弥身边的位置也没有改变。


    旁边的宫人早就准备好了斗笠、蓑衣和伞,但少年目光扫过,和旁边送人出来的太监道过谢,只是拎出来了最大的一把油纸伞,将人护在伞下,带了出来。


    如此精湛的演技。


    像是他真的情根深种,和姜弥两小无猜。


    如果不是出宫后,在旁边侍女瞋目结舌的目光里面,贺缺将姜弥送进马车,手没放下帘子,而是径直跟着进了马车。


    帘子哗啦一声落下。


    侍女:“小侯爷……唉,这是我们姑娘的车!”


    她还要试图阻拦,却被旁边贺缺的侍从轻轻扯了扯袖口。


    都是熟识的人,那侍从此时却笑得很是恭敬。


    “侯爷有事和郡主商议,还请青檀姑娘这边来坐。”


    马车隔音只隔里面,外面说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听完外面的争执,贺缺笑吟吟的视线终于对上了姜弥的古井无波。


    “情根深重?”


    “来定婚期?”


    “想和我秦晋之好?”


    贺缺这人骨子里面有点恶劣,直说就是贱。


    比如他说一句话就往那边靠拢一点,本来宽敞得能让他在里面打滚的地方愣是逼得只剩一个角落——


    以及角落里面的姜弥。


    这距离实在太近了。


    近到姜弥可以分明嗅到那股和大氅上如出一辙的松柏气息。


    很淡。


    但清苦香鲜明得恨不得盈满鼻腔,张牙舞爪给它所有能侵占的地方打上烙印。


    “贺缺,靠太近了。”


    姜弥淡声提醒。


    但少年充耳不闻,甚至更靠近了些。


    笑得好看又恶劣。


    “刚刚不是扯着我手要定婚期么,这时候嫌我挨得近?”


    他嗓音压低,略微带了一点哑。


    “姜昭昭,如果我没记错,你上个月刚和我说,咱们就是兄妹情谊,若是我想,随时可以取消婚约——肃雍王府不论如何都是我最大的后盾。”


    “这是怎的,突然喜欢我了?”


    姜弥小字昭昭。


    别人要么唤她阿弥,要么喊一声昭昭,他倒好,将小字和形式连起来喊,顺口的像是姜弥就叫这个名字,自成一派称呼。


    姜弥的视线也没避开,就这么投落在贺缺身上。


    他生得实在英俊,姜弥想,成婚不亏。


    即使是如此昏暗的地方,也能看到流畅的下颌、红润且薄的唇。


    甚至那份马车的晦暗更添了三分味道。


    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看他右耳晃荡的朱红坠子。


    艳色和昏昧重叠,纠缠出似是而非的眩晕悱恻来。


    二十岁的贺缺不知道吃了什么玩意,在过去几年里面飞速拔节,从和她差不多的个子,猛然蹿成了如今这个宽肩窄腰、个高腿长的模样。


    贺缺凭借着天然的身高优势垂眼望来的时候,压迫感几乎扑面而来。


    任何人都该感受到脸红心跳的。


    除了姜弥。


    因为做鬼二十年实在清心寡欲,且竹马男色当前的时候,很少有人会不去联想他没长开的样子——对不住,实在是人的本能,控制不了。


    所以女孩子更在乎刚才气味的事。


    她并不在乎人还在她头顶,微微坐直。


    “你给我带的大氅是你穿过的?你那儿没我新的了吗?”


    贺缺:……


    这语气太熟悉也太不见外。


    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尚且来不及反应,刚刚和他相扣的、白皙柔软的指已经漫不经心点在他胸膛上。


    “往后去——再说一遍,挨得太近了。”


    贺缺本来就是为了逗她才靠那么近,此时重心陡然改变,颇有点狼狈。


    “不是,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姜弥“嗯”了声,然后饶有兴致抬眼,重复另一位当事人说的话。


    “急得很。”


    “我是正事。”


    “是你心心念念。”


    不是贺缺那种兴味盎然的反问,而是意味深长的肯定。


    姜弥同样说一句点一下,不重,不带狎昵意味,但游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