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我们的旅途


    221号的住户（十二）


    几乎是在苏耶尔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安静到诡异的丛林谧地当中骤然掀起了可怕的力量风暴，将周围的所有树木都吹的凌乱作响，发出了“呜呜”的、有如飓风呼啸着略过、要将一切都撕毁啃噬一般的尖啸。


    黑山羊幼仔第一次在没有得到来自福生的命令之前就已经自己主动的展开了行动。只见祂蠕动着自己头部的那些须状的触手,下半部分的那些粗壮躯干上的、生着整整齐齐的方状大牙的数张巨口都有些焦虑的张张合合，像是在扭曲的叙说着什么福生听不到的语言。


    尽管在将黑山羊幼仔纳入了自己的影子当中供养起来之后,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福生和对方之间的联系也在不断的加深，甚至足以做到在一定程度上和黑山羊幼仔共感,双方互享一定程度的情绪。


    ——不过更多的时候，黑山羊幼仔都是缺乏情绪的，如同一眼望过去毫无波澜与起伏的、平平直直的一条线,足以被一览无余。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生物从生来开始就是缺乏如同人类一样复杂而又激烈的情绪的,也可能是因为牠们的存在本身就拥有着这样的“缺陷”,所以才会被分配给人类的信徒。


    黑山羊幼仔为灵感足够的信徒提供力量与庇护，而与牠们一对一的单方面绑定的信徒则是以自己血肉供养牠们的行动所需,以自己作为“REN类”的饱满的情感将牠们包裹。


    直到相对于人类来说漫长的、几十年的时光被走完之后,黑山羊幼仔就会将这个曾经与自己绑定的人类的灵魂全部都屯吃掉，如同长久守望、呵护照料的花朵终于结出了在最开始就被期待的果实。


    或许一个果实所能够带来的改变太少太少，有如沧海一粟,是丝毫都不起眼的程度；但是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如果能够坚持足够长的时间、吃下足够多的“果实”的话，那么这些黑山羊幼仔或许终有一日将会蜕离如今的外形与景况，成为一种另外的生命体。


    而到了那个时候，牠们便也已经不能够再用“黑山羊幼仔”这样的名号去称呼了。


    牠们将会拥有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名字,作为从黑暗丰穰之母、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当中所被诞下的、克系神明


    当中的一个崭新的分支而存在。


    无论对于和黑山羊幼仔结契的人类来说也好,还是对于在一定的时间段内将自己的力量与部分的自由以及主导权都交付给区区人类手上的黑山羊幼仔也好,这无疑都是一场双赢的局面。


    福生第一次从自己所契约的这位母神的子嗣与使者的身上，感受到了无比浓烈的、被反馈来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当中有忌惮，有疑惑，但是更多的是某种要让身体都整个的跟着炸裂开来的、黏稠到近乎都要成为深陷于其中寸步难行的浓郁而又狂热的“爱意。


    这几乎成为了无从辩驳不容否认的铁一般的事实，让福生的内心越发的肯定了对于苏耶尔的身份的判断。


    毫无疑问……那必然是他们密教所信仰的、唯一且至高无上的神明……！


    当明晰了这一点的时候，从福生的面上流露出来了一种激烈的狂热来。


    没有人能够在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立身于自己面前的时候还依旧无动于衷，尤其是福生这种自幼就沐浴着教义被教导着长大的孩子，对于教团以及自己所信仰的神明，更是拥有一种常人所难以想象的狂热。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一样落在苏耶尔的身上，灼热的就像是连钢板放在这里都会被灼烧出一个洞来；然而那被灌注了全部的期望与心神的银发神明却并没有为此分出丝毫的注意力——他早已经习惯了被信徒如此热烈的注视，就像是从身旁吹拂过的风，是足够习以为常、甚至根本引不起半分特别的关注的事情。


    肿胀之女的目光从苏耶尔的身上扫过。她的目光着重的在苏耶尔那盘曲的角，以及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闪烁着幽紫色光泽的纹路上滑过，左右两只眼都同时弯了起来——只是配合着她半面妩媚半面枯腐的模样，让人根本无法从其中感受到任何的美感，唯有一种被杂糅起来的可怖的惊悚。


    “你看，你依旧在使用来自我们的力量。


    那是伴随着娇媚女声一并出现的奇妙混响，即便用着最有礼的语气与谦词，也依旧能够从中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傲慢


    ，以及丝毫不打算加以掩饰的恶意的注视。


    那是——属于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


    “你想要和我们彻底的划分开关系，想要将这一个世界圈定在你的领域之内，不让我们当中的任何存在踏足……可是你仍旧在使用我们赠予你的力量。”


    “你是从原初混沌之核的宫殿当中所诞生的，你的本质与我们并无不同。尽管你现在妄图将自己伪装成和那些凡俗的生命相差无几、有血有肉的存在，但是终有一日——”


    肿胀之女猩红色的眼瞳当中流淌着纯粹的恶意，光华盈盈，粼粼有如水面摇动的波纹，仿佛下一秒便会有明透的血液随着眼睫的轻微颤动而跟着滴落下来。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奇妙的混响，像是有两个人在重叠着一起说话。奈亚拉托提普的目光透过肿胀之女的眼睛，从遥远的星空之外幽幽的注视着苏耶尔，带着某种有如沉渊和漩涡一般的恶意。


    时至今日，奈亚也依旧不觉得祂们这些——从黑暗的混沌当中所诞生、拥有着扭曲、颠倒与特殊的存在的法则的、独成一个体系的神明，真的能够将自己身上的那种根植在本源当中的那种与常世格格不入的部分都全部摘取掉，伪装的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存在一样。


    怎么可能呢？奈亚拉托提普是最深知祂们都是一些什么存在的家伙。


    莎布.尼古拉丝沉浸在黑暗与繁育所编织出来的永恒的幻梦当中，犹格.索托斯虽然通晓万物，但是对于世间发生的诸般种种祂并参与，只做一个冰冷的、第三方的注视者与记录者。


    祂们都活在自己所编织的空间当中，并没有像是奈亚那样的频频造访不同的世界的爱好与兴趣。因此，在真正拥有资格和力量能够对一切做出彻底的解析的三柱神当中，居然只有属性最不合适的那个奈亚在这一方面的研究当中最为深入。


    所以奈亚根本不看好苏耶尔的坚持，祂认为终有一日，苏耶尔作为克系神明的本质会骤然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这个世界也好，还是他所谓的“恋人”也好，全部都会在汹涌爆发的力量，以及损耗殆尽的理智下被全部吞噬和摧毁。


    那是奈亚无比渴望看到的那一幕，祂认为这将是即便在祂漫长无止境的、跨越了诸多的世界所收集到的“乐子”当中


    也最具观赏性的珍贵藏品之一。


    尤其是当看到苏耶尔以身上披满着属于莎布.尼古拉丝的力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祂内心那种恶趣味的愉悦就更深刻了。


    你看啊奈亚心想。


    即便是你再如何的想要拒绝我们的存在想要否认你也是隶属于我们当中的一部分要与我们旗帜鲜明的划分开界限但是在你的身体里面所充斥和流淌的依旧是与我们同源的力量。


    你习惯性的调动和使用你的本质永远都与我们黏连是我们当中的一部分。


    肿胀之女长长的裙摆开始融化成为“滴滴答答”的散落了一地的暗色的血液。这些血液的数量是这样的多以至于它们在肿胀之女的背后涌动着如同起伏不定、无边无际的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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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


    混沌之潮漫涌而来轻松的将一切都吞噬；苏耶尔的眼神一厉眼底晶紫色的光芒愈发的浓郁皮肤上那些闪烁着暗紫色的幽光的漆黑纹路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展现出了某种异常的活跃。


    以黑暗所笼罩的、拥有着奇特仿佛鲜肉一样的质地的粗壮树木巴蒂而起不过是呼吸之间就已经形成了一整片浩荡的森林阻拦在了那将要疯狂的宣泄的潮水的前方。


    然而肿胀之女对此却只是露出了奇诡的笑。她用那一柄合拢的折扇敲打着自己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如同倒数的计时。


    “不错的想法……但是没有用的。”


    祂的声音一时是少女的妩媚娇俏


    “除了犹格.索托斯和莎布.尼古拉丝之外你所持有的任何力量都无法成为我的阻碍；可是作为与我系出同源的祂们我们彼此之间的力量在接触后只会相和而无法造成伤害。”


    她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是不加以掩饰的、有如针扎般的赤//裸裸的恶意。


    “如此一来——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站在她对面的银发少年露出了微愣的表情像是恩本没有料到这计划之外的一点。


    完全呆住了……真是可怜到可爱……肿胀之女内心的毒蛇在这样喷吐着毒液。


    会崩溃吗？会哭泣吗？会破碎吗？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在那张脸上看到这样的


    表情。


    然而，那被她所紧紧的注视着的少年却是“噗嗤


    “【除了犹格.索托斯和莎布.尼古拉丝之外，任何的力量都没有办法伤害到你】？苏耶尔重复了一遍奈亚的话，如同听到了什么这个世界上最荒诞的剧目，“你是这样认为的啊。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道题还有另外的解法。


    他的身上属于“莎布.尼古拉丝的部分逐渐的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从蛋里面诞生到这个世界上之初的时候最原本的模样。


    “我放弃自己和阿撒托斯之间的联系。放弃自己诞生的本源。放弃自己得到的、来自与我同源的诸多为万物之主奏演的同奏者的力量的馈赠。


    “我愿意成为这个世界的傀儡与支柱，成为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改写自己的位格，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


    “然后——我以自己失去的、属于诸多的神明的力量，换取这样一份能力。


    在肿胀之女睁大的眼睛当中，银发少年笑了起来，唇角的笑容当中带了些恶劣的意味。


    “我驱逐你的存在，奈亚。


    “以你们自己的力量为引，我驱逐所有可能抵达这个世界的外神。


    ***


    森林的边缘，第一缕日光破开了云层。


    有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苏耶尔。


    金发的太阳神在晨曦当中抬起头来，向着来人投来含笑的目光。熹微的晨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像是整个人都被描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边缘。


    苏耶尔快走了几步，扑到了他的怀里面。他满足的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托纳蒂乌的胸膛，口中发出没有具体意义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归巢后满地打滚的小兽。


    “辛苦了。托纳蒂乌轻轻的将他拥在怀里，用手安抚性的在苏耶尔的后背上拍了拍。


    苏耶尔牵住他的手，然后状似不经意的，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挤入了托纳蒂乌的指间，同他十指相扣，仰脸一笑。


    “所有的隐患都已经排除，无论是奈叶也好，还是其他的外神也好，都不可能再接触到我们的世界。


    他的声音里面带着欢快。


    “所以接下来可以继续了——


    ——独属于，我们的旅途。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