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撕开旧伤

作品:《渡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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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黛赶忙跟嘎莎婆进了客栈,懊悔不已,心道自己怎么把这事忘了。


    客栈内,蓝衣少年静坐窗前,目光投向客栈外的长街。


    穿堂风抚过远处青山,渡上他靛蓝色的衣袂,雨霁初晴,晚霞柔柔映照他俊美的脸,羽睫在脸上投下一片翳影。


    他坐在那里,似乎与这世间喧嚣毫不相关。


    少年亦望见了她,古井无波的眼睛掀起波澜,起身,欣欣然朝她走来,带动身上银铃叮当作响。


    “公子,我等您很久了。”


    声音朗朗如环佩,没有一丝怨气,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嘎莎婆叉着腰,没好气道:“诶呦我说你们这对主仆什么回事哦,你看看他这浑身的伤,瞅着多吓人,把我的客人都吓得吃不下饭也不敢进门!老娘还怎么做生意啊!”


    她喋喋不休,沈黛拿出几两足银塞到老板娘手上:“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哎呀——宋公子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嘎莎婆捧着沉甸甸的银两,欢天喜地回后厨了。


    沈黛转向阿鹿,无奈叹了一口气,“若等不到我,你便一直这么等下去?”


    “不,我知道公子一定会来的。”


    “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就如此信任我?”


    “公子为人光风霁月,无尘无垢,为世间至善,我相信公子为人。”


    他朝沈黛行礼,“我身无长处,愿将一身本领献给公子,还望公子垂怜,愿意收留我。”


    真执拗啊。


    沈黛思忖良久,同他道:“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木梯,梯子有些上了年头,靴子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股僵硬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少年看着面前人的背影,玉簪束起她的乌发,发间隐约可见几丝银白,一袭青衫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随步伐青雾浮洄,腰身单薄得不堪一握。


    她清瘦了很多,气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比以往……淡然了许多。


    只是这么看着,身形还是有些寥落。


    两人步入室内,他转身将房门掩好。沈黛始终背对于他,径直走到窗前,静立于斯,不知在看什么。


    过了许久,她声音悠悠传来,“阿鹿,我们从前见过吗?”


    乌椤奚心中一惊。


    脑海中飞速转过几个念头,他用体内蛊虫啃食脸骨,容貌大变,连跟随他多年的亲信都难以辨认。


    而沈黛不会武功,毫无内力,不可能比得过习武多年的银狮军。


    他定定道:“不曾。”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风吹乱她的墨发,乌椤奚将干净如新的发带拿出,正要为她绾上,手还未触到她发丝,一记寒光直直刺入他眼中——


    “唰——”


    手中发带悄然滑落,落地无声。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匕,直直抵上他的脖子。


    刀尖凉意浸入他皮肤,两人挨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紊乱的呼吸。


    沈黛仰头望向他,眼尾泛红,深眸潋滟着层层莹光,瘦削的身子战栗不止。


    她手腕那般细,一拧便能拧断似的,却紧紧拿着森寒匕首,因为用力而颤抖。


    刀刃锋利,划过他的皮肉,渗出细密的血珠。


    “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接近我?”


    乌椤奚怔住,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控的模样。


    沈黛给他的印象总是清清冷冷,温和知礼,又因背负着明学的血海深仇,心如磐石,如覆霜雪,每一刻都如行走在薄冰上。


    这样一个人,就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便要断裂开。


    出楚宫之后,他一直派人暗中保护她,见她游山玩水,与苗人一道载歌载舞,以为她已将心头重担放下。


    原来她——从未放下。


    乌椤奚心中涩然,他竟然乐观地以为,晟使逼宫那日的雨,已经将她心中块垒冲去。


    你心中,究竟还积压着多少痛苦?


    思绪百转千回,化成他小心翼翼的温声细语:“公子……你怎么了?”


    “你是岐氏派来的蛊师,还是楚宫里的人?”


    “请公子恕罪,我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


    沈黛冷笑道:“好,不肯承认是吧?如果我没猜错,你前几日大概是在我面前演苦肉计,虽然你身上还缠着布条,可你方才步履稳健,气息平稳,绝非一个重伤之人该有的状态。”


    “你以为我好糊弄,我告诉你,若无这点察言观色的本领,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聪明,且心细。


    乌椤奚心里忍不住赞叹道。


    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装傻,“公子,蛊师炼毒为生,行的是阴毒手段,接的是害人生意,世人皆畏之如蛇蝎,您不信任我,我无话可说,并无怨言。”


    “可请公子相信,我绝无伤你之心。”


    架在脖子上的刀没有一丝松动,面前人的神情亦紧绷如铁,看向他的目光冰冷无温,如同看一件无生命的货物。


    “阿鹿,世上也许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但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就像乌椤奚,虽给她铺好了所有的路,抬高她的地位,可也只是拿她当棋子,以此拖延汉制推行,对抗氏族。


    而她,也是为了明学典籍,才肯与那般虎狼之子合作。


    “原来公子,从始至终没有相信过我。”


    “对。”


    沈黛承认得干脆。


    曾经,她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对身边人,尤其是明学弟子深信不疑。


    直到,永嘉二年,逼宫的明学弟子悉数入狱,她死里逃生躲过了官府的追捕,到同门学子家中避祸。


    那人对她百般照顾,她毫无防备地住下,吃下了他送来的饭菜。


    醒来时,自己被囚于官府地牢,脚上是厚重的镣铐。


    之后,她以带头造反之罪,身受大刑……


    沈黛攥紧胸口衣领,死死咬着唇,平息心头狂风骤雨,直到咸腥味在口中蔓延。


    她喘着气,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冷声道:“你不肯承认,那你敢让我看你的伤,还有你那袋子里的东西吗?”


    手中刀柄一转,她以刀尖对着他,顺着脖子、锁骨一路向下,挑起衣领,划开他的上衣。


    “撕拉——”


    布帛撕裂开,少年精壮的身体暴露眼前,他的腰上、胸前缠满绷带,被血染成了红色。


    沈黛伸向那绷带,正要扯开,手腕堪堪被他攥住。


    力道之大,将她紧紧钳住,动弹不得。


    “公子,我自己来。”


    他松开她,将身上绑着的布条一圈圈解下,又咬住手上的布条,用力撕开。


    沈黛听到了皮肉被扯下的声音。


    少年宽阔的身体上遍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