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吆喝的卖力，李玄净从家中走时只喝了些屠苏酒，急着进宫，只囫囵吃了下饼，面食当下饱腹，这也快到正午，她走了许久早已饥肠辘辘，腿脚不停，体力再好也有些逛不动了，那箱奁阿耶帮拿了，看似身上轻快许多，可手里，斜挎包里又都塞满了李延忠给买的好些首饰，小玩意，甚至还有几本书。


    李延忠看她步履停了，多瞧了两眼那卖汤饼的摊子，心下明了，伸手招呼了正在忙活着收拾的伙计，在那刚闲置下来的凳上坐了 ，他不怎么饿，和李玄净两人合点了一碗汤，两个饼饵，那汤酸酸辣辣的，很是开胃。


    李玄净将手放在碗边上，让热腾腾的汤的热气暖着自己的手。


    李延忠本来看着自己的女郎，越看越高兴，满面笑意的止不住，眼位的纹路像花朵一样炸开，李玄净吃着阿耶掰成一小块小一块的饼饵，问起了周立这位郎君。


    这突如起来说出来的人名，让李延忠难得挂了脸，眉目不悦。


    “那位周立，金部主事。”


    李玄净刚提了没两嘴，闪着晶亮的神色，


    被阿耶用新掰好的饼饵堵了嘴。


    说“我知道，那位户部的金部主事。”


    说出来的时候，李延忠的眉头又弯曲了几分。


    他们常有交集，那郎君的确有才华，不过，他做人是否太过圆滑了。


    这种人一定都是一身的坏心眼，李延忠越想越不悦。


    从校书郎升上去的寒门子，又尊贵又不尊贵，尊贵的是校书郎的身份，不尊贵的是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助力，也没有什么靠山。


    他升任就职金部主事的日子，比李延忠他们来长安做市丞的时间还要短，竟然和他们相处的都还不错，和户部的郎君，甚至那太常寺的少卿也能有说有笑，做人宠辱不惊，又能进能退。


    和王市令的刚正不阿不同，总有那么一股子的投机的劲头，李延忠说不上来，明明与自己同样都属于圆滑之人，可他就彷佛做何事对自己的官声好，他就做什么。


    李延忠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自家女郎看中了他，才对其有了不满，还是早已看透了本质，本来挺欣赏的如今怎么看都觉得与自己的女郎，不堪相配。


    他的好女郎算计不过怎么办。


    李玄净知道阿耶这是吃了醋，温言哄了哄，不管李延忠说这周立郎君什么，她都一味的应和，“阿耶说得对。”


    “阿耶说的没错。”


    这样才哄的李延忠继续讲解起来。


    “户部的金部主事的职能嘛，负责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以及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1）交易之事。”


    “互市，就是朝堂设立的来监督和管理所产生的交易活动，为确保交易的公平和合法性。”


    “（1）互市的交易方式一般是等价交换，即双方按照市场价格进行交易。 ”


    “你如今听见看到的骆驼，那吆喝的卖香料的波斯人，来来往往你看见的这些酒楼里美貌的胡姬，包括东市里那些售卖的西域马匹，都是可以等价交换的。”


    “这来来往往的外邦人，同我们有了交换，就能形成贸易，那些马匹、丝绸、茶叶的品种才会越来越丰富，才有如今东西两市繁华热闹的景象。”


    和市


    “你在宫里有时候看到的东西，很多也是通过两京市场上买来的，不过呢，这些都是宫中特定需求，如军队的物资供应、宫廷的生活用品采购等。”


    “和市的交易方式就多有不同了，征购、采购、委托制作等多种形式，价格嘛，自然也会受到干预或调控，商家可以做主的部分不多，这也属于你阿耶我的职责范围，以及周立郎君的职责范围了。”


    “当然，这样的交易一般都是大量的订购，小商小户的通常也不会参与到。”


    宫市：


    “这个你可能会熟悉知晓一些，供应宫廷的日常生活用品和名贵品。如得了旨意的内侍，宫女们，或者由特定的那位宫令使来，他们负责采购宫廷里所需的物品，或者宫廷里的贵人们指定想要的东西，他们帮忙在外寻找，都叫宫市。“


    “宫市的交易方式也包括了直接采购、征购、赏赐等多种形式，交易的价格也会受到宫廷内部的规定或圣上的旨意影响。宫市的交易物品也通常是名贵稀有的珠宝啊，生活常用的丝绸啊，香料啊等等。”


    李延忠终于说了李玄净知暁的事情了，她也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认同。


    她拜托了黄内侍，再有黄内侍委托给宫内使，这样卖出的物品价格会高一些，她不是商人，做不到直接在东西市兜售商品，若要典当，这是宫中公主的赏赐，被人知道也是不太方便。


    “虽然我们多有交际，可是你阿耶我的职责和户部的金部主事还是多有差别，像王市令，作为两京的市令只负责东市，西市，南市的权衡度量，两京市内的全部交易。而金部主事负责的乃是全国库藏出纳以及权衡度量之数，只偶有牵扯一点有关的两市交易。”


    “我们平日里，除了日常运营两市，还要负责包括开市，闭市 ，管理所有市内工作的官员，商贾，摊贩，而金部的主事，那位周立郎君则不参与管理这些。”


    李玄净还记得卢郎中讲过，两京里面有很多坏账，烂账，想必就是借着两京的市令身份，或者金部主事的身份，乱定价格，和这些负责采买的宫令使，与东市贵人们的商户相互勾结，要挟那些只有市籍身份而无靠山的，比如定制了一定量的货物故意压低价格，或直接要挟白拿。


    即便等价交换的物品，若我定我的东西贵，再定你的东西为廉价，互相大量交换之后再换回，叫人里外里吃亏。


    这样的事情估计每日都在之前上演。


    如今想必已经解决了大半，她自从来逛东西两市的时候，也有好多小摊贩，全然没有之前听说过因为被克扣的活不下去而死了好多商户的事情。


    李玄净想起那日行走贩卖炭火的老人，这样的人算游商么？等下逛起来的时候若碰到再问阿耶好了。


    她今日发现，所有的商户的店家都是在固定的位置上，有铺面的掌柜在店中招呼，哪怕是将货物扔放在地上的摊贩也是有着专属的地方，都像是被安排好的，井然有序。


    两人吃饱喝足，李玄净喝了热汤，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正午的阳光也越发浓烈，洒在身上暖烘烘的。


    李延忠要付钱，那掌柜亲自跑了出来。


    “您就不用给了。”


    “打您进来我就认出您来了。”哪怕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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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私服的李延忠，掌柜也是认得脸的。


    这是新任的两京市的市丞。


    李玄净观察着自己阿耶的面庞，难不成因为阿耶俊朗，所以不用付钱了？


    她仔细端详了会，的确生的端正，即便有些黝黑的皮肤不那么扎眼，但若仔细端详，还是能从这张脸中发现，五官也是浓眉大眼的俊俏。


    毕竟是过了吏部考核的郎君，丑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掌柜行了礼，他们做生意的，送来迎往，什么人来吃过，是否是熟客，什么人好说话，可以交往，什么人看着面生不好惹，早就练就了一身本领。


    两京的市丞来喝汤，他怎么敢收钱。


    上一任的苦，他们这些商户没少受，收钱就别想了，说不准还要搭上些“孝敬”。


    附近吃饼饵的路人，也跟着打量，那掌柜却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其他顾客解释着这是自己的贵人，又手脚利落的收拾着已经喝的干净的汤碗，拿了巾帕擦着小桌。


    李延忠低头将那十几文钱放到了桌上，他们商户自早到晚，这赚的是辛苦钱，李延忠不愿白吃白喝，只是那掌柜见状又追了出来。


    低头弯腰笑容灿烂的说着


    “刚在那边知晓您不方便，我也没多说，您真的不用给钱了。”


    “自从换了市令，我们的日子也过得好多了，你就拿回去吧。”


    李延忠再三推辞表示不用，言辞冷肃不同在家中，李玄净还没见过，很是稀奇，只见李延忠又温言让他们放心，之后不再有之前那样的事情了，还吩咐他们，有事可以直接去两京都市署寻求帮助。


    两人起身，李玄净还回头忘了一眼那有些心酸的掌柜，一直碎碎念着，真好啊，真好，这日子终于有了奔头。


    不知之前是受了多大苦楚，竟然为了这么几句话头昏脑热的擦着已经擦过一次的干净桌子，两手用力的来回擦拭，一颗豆大的泪滴落，只不过嘛泪珠落下没多久，又被那巾帕擦拭的干干净净。


    因为很快下一桌客人就来了，那掌柜又恢复了往日神态，笑脸迎着，大声招呼着。


    “三位您请，吃些什么？”


    “好的来，胡饼三张，汤三碗，马上来！”


    李延忠带着李玄净吃饱喝足，两人继续行走在西市的吵嚷中，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吃过午食而携家带口一起来玩的人。


    逛街市，就是要人多才热闹，李玄净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没走几步，一个不及李玄净胸口高度的小郎君，瘦弱的彷佛皮包着骨头，一身步袍比他的人都大，像是从头直接笼了下来，那布料看着也不保暖，一张脸冻得发红，用那同样冻得通红的手揪了几下她的袖子，嗫嚅的挣扎着从怀里捧着几副手缝的香包。


    夸人的话也有些生疏。


    “娘子您生的好美，需要这个嘛？梅花制的。”


    “今日刚采摘的，您，您闻闻。”


    一段话说的磕磕巴巴，配上这样一副容颜，反而让人怜爱了。


    李玄净弯下腰，从他手上拎起了一个，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的确有股清香。


    “多少文。”


    “只要您五文钱就可以。“


    李玄净有些嫌贵，犹豫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