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您五文钱就可以。“


    李玄净有些嫌贵，犹豫了一会。


    那小郎君又颤颤摆了摆手指，“那四文钱，您给四文就好了，我多赠予您一块布头。”


    边说还来回谨慎的看着四周，像是被什么人盯上的谨慎样子。


    一阵寒风吹过，他抖了抖，像是撑不住寒冷，哆哆嗦嗦的又从外袍中拿出了一块布头，和香囊的用料一样，一看就是裁用剩余的。


    李玄净动了恻隐之心，如果自己真的拒绝不要，这小郎君怕还要冻上许久，这么瘦弱平日里也像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于是掏钱时看了看李延忠的脸色，她怕阿耶嫌她乱花钱，买些没用的物件，李延忠只是笑着看她，并未阻止，她掏了钱，拿了那枚还带着新鲜花香的梅花香囊，那布头她没什么用，没有拿。


    “谢谢娘子！谢谢娘子！祝您吉利安康”说罢，兜售香囊的小郎君蹦蹦跳跳的去找另一名穿梭在人堆里的兄长，那位比他高出许多，同样瘦弱，也穿梭在人群中兜售，看着利落能干些，被人拒绝了就立马换了一位娘子问询，打开的包裹里没剩几副，像是已经卖出去了许多。


    李玄净看到那位，这才明白，这是一对兄弟，那名弟弟的步袍应是他的兄长穿旧了随便改了，所以才那样的不合身。


    那小郎君笑的灿烂，可能是第一次兜售成功，也可能是被人拒绝了多次，兴奋的和他兄长炫耀。


    “真的很棒！我就说你不要急着伤心，大街这么长，这么多娘子，我们本就是卖货，被人每日拒绝不是很正常么，这个拒绝了找下一位就是了，你看，你这次不就成功了。”


    李玄净不是第一次在西市买东西，可却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观察着这些货郎。


    李延忠自刚刚开始就没有说话，香囊的买卖也没有主动付钱，一切都是看李玄净的意愿，等她买完，才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只是李玄净好奇，看着那两位货郎的条件，是有些穷困的，


    “阿耶，你说他们这些游商也要交陌钱么？”


    “他们靠这样问来问去，真的能赚出税钱么？如果惹恼了旁人，把他们打走了，或者天气再冷些，这生意不好做了怎么办？”


    李延忠含笑不言语，带这李玄净去了一处专门卖布料的铺子，整条的街道里全是卖布匹服饰的，这里叫布帛行，来往的人群里都是普通人家多些，看不到穿着特别华贵的，偶有一两位穿着好些的，更像是为自家府上代买，来大量订购的家宅府邸的管家，这样的小店价格便宜，能捞的油水更多。


    说是铺子，不过是几张桌上放了大量的布匹，就算作一个店了，李延忠没有带李玄净挑选，而是指了一处角落给她看，里面林林种种放着好多不要的布头，里面就有和这个香囊布料纹样完全一样的。


    李玄净心中警铃大作，立马询问道“店家，请问这布头怎么卖？”


    摊后就只有两个伙计，一个机灵的小郎君立马恭敬热情的上前来 “小娘子要布头么？这一些您都拿走，收五文钱就可以。“


    店家快速的打量着李玄净，小娘子穿的丝绵制成的棉袍，不同于那些个贫困的，又是纸衣又是破烂袄子的，也不像是其他贵族批着各样的皮毛领子。


    贵人们不会来逛他的摊子，可这小娘子这打扮，再看身旁那低头不发一语的郎君，也瞧着不像是穷的要买布头回去填充棉袍的。


    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您要布头做什么？”


    李玄净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对于自己能买什么的实力早已经被店家看透。


    “做袍子？”李玄净回答的都有些心虚。


    ”哈哈哈哈，您看着可不像是要用这些做袍子的，你怕不是买了那俩小郎君兜售的香囊，看了我这有相似的布头，才来问的。“


    李玄净讶异。


    ”您从哪里看出来我用不到这些布头的。“


    那店家回答的热情，“这些个麻布，葛还没有芦絮保暖，拿这些填充的都是穷困的不行的人，您身上能穿的起丝绵的外袍，哪里还需要买这些布头。比起这些布，您到是可以看看这些皮毛，我这比那些衣肆、帛肆、可便宜多了吗，那的店的价格您买一样的皮毛，这价格可要贵的多，这可是我们自己找猎户收的，您摸摸看，可暖和了。“


    这店家看出小娘子没有想买布头的意愿，转头推销起了旁的，热情的让她伸手摸。


    当然李玄净最后也没有买那布头，但是那布摊的活计也没有白费口舌，李延忠做主，为李玄净买了身男儿郎穿的圆领袍。


    店家说这是最近非常实行的，好几个贵女这么打扮了，李玄净长得这样好，也应该买一身穿。


    李玄净总觉得阿耶买了这袍子，纯粹是被这布帛铺子的伙计热情夸赞到不好意思，没有撑住。


    这铺面别说有没有贵女真的来逛，单就这一张巧嘴，李玄净就佩服的五体投地，舌灿莲花的，李玄净算是长了见识，怕是燕子路过都要拔了几根毛才能放飞。


    她现在换了一身男儿郎的打扮，穿着和阿耶有些类似的圆领袍，脚下还是自己那双翘头履。


    头发也由那布帛行刚刚那个铺面的活计，找了附近关系好的娘子来为她重新用璞头梳理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个小郎君。


    那卖了东西的伙计一个劲夸，直说的李玄净这样面皮很厚的人，都有些愧不敢当。


    自从被那小游商哄着买了香囊，再到这布帛铺子，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像是理智出走，躯壳里只剩了情绪。


    李延忠找着西市相熟的走人，把买了拿不了的东西先送回府邸，旁边就有个租赁牛车的车坊，李延忠正在与那伙计商讨价格，彼此都不退让。


    他们要租用牛车，去比较远的坊。那店家瞧着他们面生，欺负他们是生客，而李玄净又是个小娘子，那掌柜趁着元日庆贺的这几日狮子大开口。


    李延忠不愿被坑，又不想摆出官威，两人如今争论不休。


    “阿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两个小游商专门游走骗人的。”


    李玄净如今是个俊俏的男儿郎，坐在牛车上，李延忠想带着她长些见识，见几位郎君。


    当然这租赁牛车的最后是由李延忠说了这店家的小秘密，才谈妥了合适的价格。


    李延忠咧着嘴笑，身子随着笑声微微晃动，完全不顾忌李玄净的心情，像是被骗的不是自己的女郎。


    那些个布头，一大包才要五文，李玄净手里这枚香囊居然收了她四文钱。


    这让她自诩聪明又抠搜的人怎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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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住。


    她居然被比自己年级小的那么多的货郎骗了。


    “你不是担忧他们，天冷了生意不好做么哈哈哈。”


    李延忠边说边用手拍着大腿，笑得更加厉害了。


    “他俩阿，可只挑长得人善好说话的人问，娘子身边若有郎君，也会去夸那郎君用心，那想讨好娘子的郎君也会买一份证明。“


    “他们这种小游商，机灵着呢。”


    李玄净愤愤 “我这算被骗了么？”


    李延忠朗声大笑，看着自己的女郎十指捏将那小香囊捏的紧紧的。


    “也不算被骗，你也得了警告不是哈哈哈。”


    “还有更重要的，良善之心。”


    “你刚刚不是问我，这些游商货郎用不用交税，用不用缴陌钱。”


    “两京市是不准许有这种游商货郎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李玄净听后一愣，那那些游走的卖炭翁，和这些人算偷着卖？


    李玄净望了望那牛车的车夫，看他没有反应，小声问着“阿耶不管他们么？”


    李延忠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这样的小郎君，比你阿耶我幼年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这样的人，能交多少赋税？怕是连市籍都办不起，还要服徭役，日子过得苦，所以若他能多卖一些东西，可以活的好些，就装看不到好了。“（1）。


    “也是王市令提了意，找人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让那卖香囊的铺子给他们些活，所以你也不算被骗，他们帮着游走着卖，得了的钱和那商户分，缝制也是他俩亲手缝的，那梅花也是他们俩自己挑着折了的.”


    卖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吃食，会有什么危险，无非就是应季的花香的香囊，也就节庆热闹的日子才游走兜售。


    “李司籍不去上表两圣，你阿耶我就不会被抓起来。”


    律法之外总要容情，这些人过得比自己苦的多，王市令和他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无艰难，怎么会从商，又是最底层的游商。


    牛车平缓地向着远处行进，李玄净将头探了出去。她喜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也钟情于望着热闹的街市，那嘈杂的声音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这便是人间烟火气。即便天气寒冷刺骨，她也依然会因这样的场景而心生暖意。


    东西两市的繁华，这样的光景怕是也花了大伯，阿耶和那王市令同其他同僚郎君不少功夫治理吧。


    李玄净如今再看向这样琳琅满目的店铺，摊子，像是一副死板的画卷，慢慢被添了色彩


    一张画布上，不再是单薄的人与物，而是万事都有了源头，有了链接，她像是摸到了政务处理的边缘。懂了一些基础的道理。


    而这些，书中或许有，全然也没有他阿耶带着她走一圈来的印象深刻。


    她如今看到互相交易，懂了他们的定价是由户部和太常寺一起协定了。


    也知道现在这些胡人和波斯人互相的等价交换，叫互市，而这之前即便在安西都护府见过，可也只以为是单纯的铺面。


    这经营规模的不同，而划分的区域叫做肆。


    存放这些商户商货的货栈称为“邸。


    同类货物品的店铺汇集在一处，则称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