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上境坊03
作品:《出淤泥而全抹匀》 灵儿?方才进去的那位姑娘?
没想到区区一位女子,竟令眼前的少年如枭蛇鬼怪般嗜血疯魔。
守卫们满面惧意,即使股骨直颤仍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寒芒闪过,刺目的鲜红溅在子松阁外墨青的石砖上,赤墨相映的巨大反差令人不寒而栗。
又一波守卫被击退,阁外众人不再茫无端绪地硬冲,而是肩并肩围成一个大圈将月白锦服的少年团团围住。
“我说了,我只要灵儿,可你们非要自讨无趣。”
少年漫不经心地举起滴着鲜红的剑刃,勾唇轻蔑一笑,“不自量力。”
话落风卷云涌,天地色变,众人还未回神便觉身侧冷风拂过,手臂与双腿随即传来尖锐痛感。
下一瞬,子松阁外除了少年,再无安虞直立之人。
而今无人可挡,宋言亦未作犹豫踏入眼前巍峨的高门。
可此时,手持冷剑的潘卓疾步行来,将闯入之人又逼退至门外。他上下打量宋言亦一番后,满目挑衅,
“你来找灵儿?”
“灵儿而今同我在一起,想见她,先赢过我。”
话落,宝剑迅速出鞘,毫不留情刺向宋言亦。
两道疾如闪电的剑影斑驳了子松阁青灰的墙砖,直至斜阳西垂仍未停歇你来我往的拼死搏杀。
僵持许久,潘卓目中毫无疲惫只余愉悦,
“多年来,我从未遇到可接下我如此多剑招之人,看来你小子有点能耐。”
他双目皆是棋逢敌手的兴致盎然,但宋言亦目中只充斥着冰冷的杀意,
“你方才说,灵儿这几日都与你在一起?”
虽在同身前人讲话,但宋言亦的目光并未投注在此人身上,他眸色冰寒地瞧了眼手中的云曦剑,轻轻转动剑柄,似在酝酿极其血腥残忍的剑招。
潘卓未意识到不对,仍不知畏惧地挑衅,
“自是,这几日我与灵儿姑娘难舍难分,形影不离。”
难舍难分…形影不离…
因在意而肆虐的痛楚遍布整个躯体,宋言亦眶目倏地猩红一片,其内充斥令人生畏的偏执与疯狂,
“灵儿,只能是我的。”
阴寒无比的嗓音,如来自阿鼻地狱的邪魔,宋言亦再无任何顾忌挥剑而上。
灵儿厌恶他满手鲜血,不喜他杀孽累累,他这才与眼前之人如小儿打闹般僵持许久。
可是,此人竟敢同他抢灵儿。
这便,怪不得他了…
潘卓还未来得及反应冰冷的寒芒已近在眼前,青丝霎时坠落,下一瞬,面颊传来尖锐的痛楚,鲜血溅在他不可置信的眉目之间。
“怎…怎会…”
如此迅如疾风的身手,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方才…眼前之人只是在…
来不及细想甚至来不及避退,云曦剑直逼他的喉颈。
“宋言亦,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女子呼唤止住了冷剑入喉。
潘卓满目惊异迅速回眸,瞧见了那个能令杀意盎然的少年瞬时止戈之人。
一袭墨青云锦的桑灵自子松阁疾步踏出,瞧着满地痛苦哀嚎的守卫与鲜血淋漓的石砖,惊惧到嗓音止不住打颤:
“宋言亦,你在做什么?”
“灵儿!”
宋言亦惊喜地唤出了声,晦暗血腥的双眸重映光亮,其内冰霜融化只余欢愉,可眼前之人目中只有冰冷的斥责。
喜悦瞬时化为委屈,他无措地杵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灵儿,我并未伤及人命。”
只伤未亡,他有适合可止,他有乖乖听灵儿的话不造杀孽。
“宋言亦,你来做什么?”
桑灵面色冷漠,并未因眼前人凄楚可怜的嗓音有丝毫动容。
“灵儿,我来找你。”
宋言亦眼巴巴凑近,她却满目嫌恶地快速远离。
如此疏离漠然的态度令宋言亦心中钝痛不已,喉间不免带了哽咽,
“灵儿,你别不要我。”
他过于委屈不管不顾地凑近,眼前人却拿起了散落在地的长剑。
“宋言亦,你不许再靠近。”
冰冷的剑尖霎时止住了宋言亦的步伐,令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怔怔地愣在原地没了丝毫气力。他从未想到,自己与灵儿竟会有兵戎相对的一日。
灵儿怎可如此待他!
不远处,被宋言亦击败的守卫们亦讶异不已,瞪圆了双目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方才嗜血疯狂的少年,那个可轻而易举取走他们性命之人,此刻竟被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女子喝住步伐,甚至卑微至极地祈求她的垂怜。
“灵儿,我知错了,你别这般待我。”
宋言亦不顾他人的目光软声讨饶,只求眼前人能施舍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怜惜。
可他的背弃早已伤透了桑灵的心,而今冷硬如石的胸腔下不再存着任何怜悯与不忍,
“宋言亦你不要再故作柔弱,曾经这番凄楚可怜的模样的确令我心软,让我忘了你原本冷漠孤僻的性子以及手中云曦剑该有的锋利。”
“可自从阳溪谷一别后,你怎可妄想此举还有用!”
桑灵深吸一口气,隐去喉间的颤抖,用极为凉寒的嗓音提醒:
“若你此行是为乌思舫主的密信,要么杀了我,要么趁早离开。”
“灵儿,我怎会舍得伤你。”
宋言亦慌措不安连忙解释,他想靠近又被眼前毫无攻击之力的寒芒完全桎梏,一动不敢动。
他怕自己的接近会令桑灵越离越远,于是乖巧地立在那儿痴妄如此便能令她消气。
“灵儿,我知错了。而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与你在一起。”
他嗓音凄楚,十分卑微,桑灵却面色淡漠,毫无触动,
“知错是假,欲要乌思舫主令牌为真,宋言亦我不会再信你了。”
“灵儿,你信我一次。我不要乌思舫主的令牌,我只要你。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怎样都行…”
宋言亦毫无出息的言辞被一道冷硬的女子之声打断,“阿亦!”
一袭软罗轻纱的宋芙商疾步行来,强势地横在二人之间,“你天未亮便没了踪影,竟是偷跑至此处。”
冰冷的斥责落在宋言亦身上,他却无知无觉,只可怜巴巴地望着桑灵。
瞧着如此不成器的弟弟,宋芙商气愤不已,
“阿亦,眼前之人用假密信戏耍你我二人,害得我们在王府与地牢两头奔找却一无所获,你都忘了吗?还不将她杀了,将密信夺过来!”
闻言,桑灵只觉可笑,
“密信是我先找到,玲珑佩亦是父王生死攸关之际托付于我,你们二人偷偷拿走却成我的错了?”
她嗤笑一声,嫌恶地移开了目光,“恬不知耻。”
“你!”
宋芙商恼羞成怒,再次对宋言亦发令:“阿亦,快将此人杀了将密信夺过来!”
月白锦服的少年自是一动不动,只满目愧疚地瞧着桑灵。
“阿亦!”
宋芙商怒不可遏,捡起了守卫散落在地的佩剑,“你若下不了手便我来!”
利刃随即毫不留情刺向桑灵,下一刻却被削成两截哐当一声坠落在地。云曦剑入鞘,宋言亦劲挺如松的身形矗立在前,将桑灵牢牢护在身后。
“阿亦,你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你别忘了自己肩负着什么!”
宋芙商的斥责被宋言亦完全隔绝在耳外,无论她说什么皆置之不理。他心里眼里只有桑灵一人,满目痴求地凑近,
“灵儿,原谅我好不好,我是有难言之隐。”
桑灵心中毫无波澜,无情地一步步后退,直至瞧见自子松阁走出的潘管事。
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宋言亦,玲珑佩在何处?”
见眼前人终于愿意搭理自己,宋言亦十分乖巧迅速作答,“在我身上。”
“给我。”
他连忙摇头,满目不愿,“给了灵儿,灵儿便再也不会理我了。”
“你给我,我便原谅你。”桑灵轻声诱哄,探出细指攀上了他的衣袖。
她的主动贴近令宋言亦喜出望外,却执拗着不肯妥协,“灵儿拿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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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便不要我了。”
“怎会,”桑灵继续温声劝诱,嗓音软得如水,“给我,我便与你一起走。”
“真的?”
宋言亦面上有了松动,可戒备还是多于信任。
“自是真的。”她连忙点头,满目诚挚。
可他仍旧犹犹豫豫。
桑灵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法子,用最为柔和的嗓音软声请求:
“阿亦,将玉佩给我好不好?”
阿亦,她唤他阿亦~
宋言亦面颊倏地染上绯红,不断扑闪的睫翼下是无法掩藏的羞怯与喜悦。他心中的高城深堑被简简单单的二字攻破,心甘情愿掏出怀中之物。
“宋言亦莫要给她,她在骗你!”
宋芙商的喝止未对宋言亦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此时此刻,他斥满喜悦的眸中只有桑灵温柔的眉眼,脑中回荡的只有她的承诺。
她说,只要将玉佩交出,便会原谅他,便会同他一起离开。
“灵儿~”宋言亦晶亮的双眸希冀满满地注视着眼前人,主动献上了玉佩。
指尖触及玉佩的那刻,桑灵原本温柔的眉眼覆上寒霜,她快速抽走玉佩,疾步后退。
“灵儿!”
在宋言亦诧异的同时,无数守卫自子松阁涌出,桑灵随即冷声下令,“呈回字形布阵,将此人围住!”
此人...是他?
灵儿欺骗了他...
宋言亦不可置信地望着桑灵,双眸渐渐被痛苦占据,心如刀绞,“灵儿。”
他无助的唤她,面上没有被欺骗的怒意只有委屈与不甘。
他不甘心,他不愿相信灵儿会如此待他,即使被团团围住,即使面对着无数冷冽又尖锐的刀剑,他仍执拗地一步步朝桑灵走去。
他脆弱的双眸中只有祈求,祈求她的怜悯,祈求她不要丢下自己。
“灵儿,你说过的,玉佩给你便会原谅我。“
“灵儿,别不要我。”
他卑微至极的请求让桑灵有一瞬的不忍,可只是一瞬,下一刻理智占了上风。她瞥了眼潘管事,那人随即拉动院墙之上的机关,无数冷刀迸射而出。
“宋言亦,你勿要再上前!”
冰冷的呵斥如一盆冷水,彻底浇熄宋言亦的痴妄。瞧着被自己挥落在地的尖刀利刃,他目中的脆弱与凄楚掩去,变得冷漠决绝,
“灵儿,你知晓的,这些刀剑与机关根本阻挡不了我。”
说罢,他抽出云曦剑,残忍的杀意再度汇聚眸中,前排的守卫被吓得六神无主,拿剑的手不断抖动。
“是阻挡不了你,”桑灵面色镇静,从容不迫,“可是能困住你。”
“一旦你被困住,你的阿姊便生死难料了。”
此言一出,周遭突变寂静,众人因宋言亦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息敛声屏气,一动不敢动。
呈回字形列阵的守卫们一圈又一圈将他紧紧围住,子松阁外墙的机关一触即发,墙檐上手持弩箭之人,箭矢所指正是宋芙商。
可宋言亦对一切视若无睹,偏执疯狂的双眸一瞬不瞬望着桑灵,而后一点点抽出寒芒。
“阿亦,你要做什么!你连阿姊都不顾了吗?!”
瞧着对准自己的箭矢宋芙商满面惧意,连忙阻止:“阿亦,我们快走,快离开此地。”
白衣少年依旧不为所动,执意鱼死网破。
宋芙商崩溃地嘶吼:“阿亦,你要眼睁睁看着阿姊万箭穿心而亡吗!”
此言终于唤回了宋言亦的理智,他僵立在地不再进攻。忍了又忍,望了又望,终是承受着摧心剖肝般的疼痛,不情不愿地收回了剑。
守卫们松了口气,茫然地瞧向桑灵。
她先一步退回子松阁,其余众人随后而至,待所有人都处于门后安虞之地,厚重的门扉一点点阖住。
在越距越窄的门缝中,桑灵瞧见了宋言亦充斥痛楚与偏执的双眸。
如此这般强烈的情绪令她心中一惊,可唇齿之间依旧冷漠无情,
“宋言亦,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话落,大门紧紧闭阖,将孤寂绝望的少年彻底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