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师尊的徒弟？冒充的吧？”晏可洋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风衔青和萧岩也坐不住了，纷纷随他下楼。


    三人风风火火朝外走。


    玉流徽则是走到二楼窗边朝下看。


    那少年被拦在天剑楼外，远看身材高瘦，衣衫褴褛，身后背着一把剑，正抬头往楼上看来。


    二人目光相撞。


    浩大的风雪模糊了彼此的视线，让他们都有些看不真切。


    而此时，晏可洋已经率两位师弟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那少年面前。


    少年脸色惨白，明显带着伤病，看着风尘仆仆。


    晏可洋抬头打量对方，语气不善：“兄台你谁？从哪儿来的？”


    对方也仔细打量他们三人，眼神好奇又充满胆怯。


    “我……叫向北辰，从桃州鹤山乡来的。”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十分局促，“我观三位气度不凡，应该……应该是师兄们吧？拜见诸位师兄！”


    他郑重地朝三人抱拳。


    “别乱叫，”晏可洋皱起眉头，“师尊可从未提过自己还有第四个徒弟，休想冒充！”


    虽然师尊生前对他们颇为严厉，而且三人对师娘也各有想法，但突然冒出个师弟，几人都不能接受，彼此心中十分排斥。


    叫做向北辰的少年语气急切：“我真的是师尊的徒弟！真的！”


    风衔青握着折扇，安抚道：“别急，你可有凭证？”


    “凭证？有！”少年眼睛一亮，“我会师尊的剑招！”


    说着后退几步，解下身后背负的长剑，当着三人的面展示剑法。


    他的剑破破烂烂，像是从哪儿捡来的。耍了几招后他就气喘吁吁，咳嗽起来，一副伤病发作的样子。


    “行了行了。”晏可洋摆摆手让他停下。


    萧岩沉声道：“的确是师尊的剑招。”


    少年闻言露出喜色，正要开口认亲，晏可洋却是瞪了萧岩一眼。


    “是又如何？”他冷冷道，“师尊四处斩妖除魔，也总是悉心维护后辈，天底下不知多少人受过他指点，会一两招他的剑法有何稀奇？要这么说，咱们该有成千上万的师兄弟了。”


    萧岩一愣，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不……我跟那些人不一样，”向北辰收起长剑回到三人跟前，喘着气道，“我真是入了门的弟子，师尊亲口承认的。我的家乡被魔屠戮，师尊赶去除魔，救下了我……我……一家人都不在了，我想报仇，师尊见我可怜，留在村里善后的那几日，就收了我为徒。”


    他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二楼露台处，几个长辈都在观望，三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到他们耳边。


    孟长老低声问：“剑尊可曾提过？”


    玉流徽轻轻摇头。


    宿雪涯从未提过在外面收过什么四弟子。


    “你的经历让人于心不忍，本不该苛责，但……”风衔青面露难色，“怎么听着跟我们萧师弟的拜师经历一模一样？”


    突然被点名，萧岩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确实跟他的经历一样……他也因此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些许同情。


    “就是，”晏可洋道，“然而当初师尊可是直接带着萧师弟回剑宗，亲自介绍给我们认识。他怎么没有把你带回来？甚至提都没跟我们提过还有你这个四师弟！”


    “我……”向北辰看了一眼萧岩，抿了抿嘴，难为情道，“三师兄资质过人，我哪能和他比？我根骨太差……师尊说，说让我先留在村子里帮着照顾活下来的人，让我勤加练剑，说什么时候通过考验，再接我去剑宗。”


    “编，”晏可洋翻了个白眼，“接着编。”


    “我没编，”向北辰涨红了脸，“我一直在等师尊。半年前村子也算是稳定下来，我就进入一处灵气充盈的山洞闭关修炼……好不容易有所突破，便于半个月前出关，没成想却听到师尊陨落的消息，一时间简直不敢置信……师尊他竟然……”


    “呵，完美解释了师尊葬礼时你为何没出现。”晏可洋审视的目光盯着对方，“倒是心思缜密，我更加不能让你进去。如此狡猾，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他朝左右两边的弟子努努下巴：“请他离开。”


    “等等，”萧岩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少年手中，“拿去治伤看病。”


    情感上他相信少年说的是真的。魔物横行，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他知道的确有很多人跟他经历一样。


    他打心里同情这个人。但也知道师娘有孕在身，不能让任何可疑之人随意接近他。因此他只能尽绵薄之力。


    “小兄弟，莫怪大师兄无情。”风衔青无奈道，“你没有师尊的信物，师尊也未曾跟我们提过这件事，因此实在不能让你进去找师娘。”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也塞到向北辰手里：“你拿着我的玉佩，去那边白龙书院驻守的天书楼，你可在那里养伤治病。若是想进一步修炼，也可以在曜星会结束后随文门主回书院拜师学武。”


    “可是……”向北辰看看他俩，“我已拜入师尊门下，怎可再拜他人为师？再者……”


    他又看向二楼露台，那里站着好几个人。


    都在看着他。


    向北辰沉声道：“师尊不在了，我身为弟子，自然是该努力照顾师娘，侍奉左右，报答师尊的恩情。”


    “你还想接近师娘？！”晏可洋勃然大怒，“就知道你小子没安什么好心！这家伙冒充师尊徒弟，罪大恶极，来啊，把他赶出去！”


    左右两边的弟子立刻上前，将人架了起来，要送出去。


    向北辰挣扎起来：“我真的是师尊的徒弟！师兄信我！师兄——”


    三人都无法信他。


    眼看着要被丢出去了，向北辰突然大喊一声：“我知道师娘的小名！”


    *


    所有人一愣。


    “师娘的小名？”晏可洋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楼上那肌肤胜雪的人。


    他可从未听说过师娘有什么小名，另外两人也是一样。


    向北辰急道：“是师尊告诉我的！”


    晏可洋正茫然无措，这时候楼上传来清冷的声音——


    “让他上来。”


    剑侍立刻放开那人。


    向北辰喘了口气，慌忙整顿衣衫，而后越过晏可洋等人，匆匆上楼。


    到了楼上，他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眼神茫然，显然谁也不认识。但一眼能认出谁最漂亮，便径直来到对方面前，朝着他行礼。


    “徒儿拜见师娘！”


    他恭恭敬敬跪下，朝对方磕头。


    玉流徽看着他，淡淡道：“跟我来。”


    少年跟在他身后。


    玉流徽将他带入房中，关上门。


    屋内一片寂静。


    他没有发话，等着对方开口。


    向北辰也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双手攥紧，眸光闪动。


    良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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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张开干枯的嘴唇，喉头滚动，轻唤了一个隐秘的称呼。


    仿佛巨石坠落心湖，玉流徽心里“咚”的一声巨响，激荡起惊涛骇浪。


    外面众人翘首等待，都充满好奇，但又不敢偷听，彼此面面相觑。


    然后就听到房内传来一声怒吼。


    “滚出去！！”


    三个徒弟立刻冲过去，猛地将门撞开。


    “干什么？！”晏可洋一把抓住向北辰，“你对师娘做了什么？！胆敢冒犯师娘！我揍死你！”


    风衔青来到玉流徽身边，见对方脸色煞白，连忙问道：“师娘没事吧？他做了什么？”


    玉流徽深吸一口气，声音还有些颤抖：“没什么……让他滚。”


    “快滚！”晏可洋立刻赶人。


    向北辰可怜巴巴地喊着：“师娘，师娘——”


    萧岩直接擒住他，快速将他带出天剑楼：“你走吧。”


    向北辰往前一步：“三师兄……”


    “莫再上前。”萧岩挥出一剑，剑气划破飞雪，形成一道屏障，挡在对方身前。


    向北辰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萧岩不再管他，匆匆赶回楼上。


    师娘却是闭了门，说自己想静静。


    三人只能回到厅堂。


    “真是不得了，”晏可洋端起杯盏喝了口茶，嘴上喋喋不休，“竟然骗到剑宗来了。怎么会有人敢冒充师尊的徒弟？到底怎么想的？简直胆大包天！”


    “嘘……”孟长老示意他小点声，别吵到他们师娘。


    晏可洋赶紧闭嘴。


    这突然状况让所有人始料未及，众人不知玉流徽为何动怒，只以为是向北辰的谎言被识破，令他恼怒。


    所有人都不敢去打搅他，只能静静地在厅堂内等候。


    干等着也无趣，晏可洋找出一副棋盘，眼神询问风衔青。


    风衔青摇头。


    晏可洋扯他袖子。


    风衔青无奈，只得陪他下棋。


    其他人在旁边观战。


    两人下了三局，晏可洋输得片甲不留，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他把棋盘拨乱：“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


    风衔青低笑：“手下败将。”


    晏可洋哼了一声，起身活动筋骨，刚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不对。


    风雪中，好像有个人跪在天剑楼外。


    是向北辰！


    他竟然没走！


    他竟一直跪在那里！


    “苦肉计是吧？”晏可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这家伙狡猾！还想用苦肉计。我去把他赶出星夜原！”


    “先问问你们师娘吧。”一旁的严凌忽然开口。


    他一直守在外面的露台。


    三个师侄看向他。


    接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他们的师娘。


    从这边的露台可以看到玉流徽站在房间的窗边，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风雪中的向北辰。


    或者说，向北辰就是正对着他的窗口跪着的。


    向北辰一动不动，身上落满了雪，像是一个雪人。


    他已经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


    世界只剩下那扇窗，和窗里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他倒在了雪地里。


    他看着那扇窗，拼尽全力朝他伸出手。


    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是那扇窗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