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荔枝
作品:《燕麦小熊》 63/
温遇一进门就发现不对。
整个屋子安静得过分,自身预警的直觉直往脑门上突突,让她的神经不自觉绷紧。
核桃见她从外面输入密码进来,前爪乖巧地搭在地面上,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她,往外吐舌头。
“……”
温遇在门口和小狗四目相对几秒。
她起初以为谢闻颂没在家,不过核桃在看见她的两秒后,紧接着就往屋里跑,似乎已经洞悉她的来意。她也很快反应过来,甚至还跑快几步才能跟上小狗。
相比自己那儿的装修,谢闻颂家里基本都是以冷色调为主,单调的黑白灰,直接照搬钢琴上现有的颜色。
她其实来谢闻颂这儿的时间并不多,简单扫过一眼,就能发现他家里很少有亮眼的颜色乍现,过分的低饱和色调,仿佛只看一眼就能消暑似的。
思绪在脑海里跑得飞快,温遇其实在刚刚短短几秒想到了什么,只不过相比于急着见到谢闻颂来说,那些亟待被证实的事显得并不太重要。
比如明明是一梯两户的房子,为什么她那儿是精装,壁纸“恰巧”是自己喜欢的苹果绿,布置也是简约大气的欧式风。
这样看,她发现门锁数字的深意仿佛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谢闻颂卧室门留了一道缝,温遇直接推开进去。动作不大,躺在床上的人微微动动眼皮,并没睁开。
谢闻颂这一晚上连窗帘都没拉,大半的阳光从外投射沿平台铺展,冲淡床单被褥的黑,看上去泛起陈旧的灰调,温遇拍拍肩膀喊他的名字。
谢闻颂有了点反应,睁眼看见她时,仿佛还沉浸在梦中。
不过也仅仅只是几秒钟,他很快反应过来,哑着嗓子发声——
“屋里冷,你去我柜子里找件衣服盖在身上。”
没问她为什么会来。
更像是对她的一种无声默许。
谢闻颂去年原本没打算住在这儿的,各种居家用品陆陆续续到来年春节都过了还没准备齐全,前段时间环想年会他去晚了,大家给他留了个电暖器放在办公室,开玩笑让他多吹吹,好降一降办公室的低气压。
于是他坐在椅子上,和电暖器深情对视了一分钟,还是决定晚上搬回家。
拿回来的这东西给核桃用,谢闻颂对自己冷点倒并不是很在意。
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时他还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在家里着凉才会发烧。
谢闻颂躺着用手背碰了下额头,明显还有点烧,他装作若无其事挪开。
温遇一直盯着他的反应,根本没被他这点小伎俩骗过去,抬手直接和他额头无缝衔接,然后罕见地冷下脸。
温遇很少会露出这个表情,每根睫毛上仿佛都站了“我现在很认真”六个字。
谢闻颂双手搭在被子上沿,目光一寸寸往她脸上娜。
温遇瞅他这副半装出来的可怜样,也不想此刻花费情绪和他较劲,叹了口气问他:“吃没吃药?”
“没吃。”谢闻颂刚说完就觉得杵在他床边的人气场又变化几分,这才心虚着补充:“刚要吃。”
“……”
刚要不是她喊醒他,还那么睡着呢。
还刚要吃。
撒谎张口就来。
温遇沉下心,也选择暂时不和病号计较:“自己能起来吃吗?需不需要我端到床边来。”
也许是温遇这副表情实在是太有意思,谢闻颂想抬手捏她的脸,公主早有防备似的往旁边退了几步,警惕盯着他不怀好意伸出的手。
见实在够不到,谢闻颂便也收回手,一鼓作气掀开被子,双脚熟练插上拖鞋,从床边站起身,看上去没有一点残存的病态。
不过让温遇吓一跳的不是他这熟练的操作,而是他上身根本没穿衣服。
这人竟然习惯裸睡吗?
哦不对,下面穿了条裤子。
裸得不算干净。
谢闻颂注意到她变化的眼神,也往自己身上看了眼,欲盖弥彰地解释:“洗完澡太热了,就没穿。”
餐厅桌子上是他平时喝水用的玻璃杯,电水壶好久没烧热水,早已经被他收进厨房的橱柜里。
玻璃杯里面甚至都积起一层灰。
谢闻颂抬手摸了下后脖颈,顺手放到水龙头下洗干净,然后果断选择去冰箱里拿冷藏格里的矿泉水,倒了半杯。
温遇还没来得及阻止,这人已经将空掉的矿泉水瓶以投篮的姿势扔进门口的纸箱里。
“……”
于是心中的问题从“男生睡觉都喜欢裸睡吗”变成“男生是不是都喜欢这么扔矿泉水瓶”。
生病了还要幼稚。
白瞎她那么担心。
温遇往厨房的位置走,四顾看看:“热水壶呢?”
“在橱柜里,我去拿就行。”
谢闻颂喝了口水就去拿,他蹲在橱柜前对里面的几个纸箱翻翻看看,后背一条背沟尤为明显,温遇第一次这么直观看一个男人上半身的肉/体,眨眨眼刚想挪开,想起这是自己男朋友,挪什么挪。
结果下一秒差点走成同手同脚。
“……”
温遇也想找个杯子给自己倒点水喝。
谢闻颂家里东西少,所以像电水壶这种体积中等的物品,放在一个位置还是很明显就能找到。
温遇过去,想从他手里接过水壶,在水池里洗一洗内胆,走到旁边瞥见他灰色运动裤的两根绳长短不一耷拉在下面。
再往下走。
似乎是顺理成章就看到了那块鼓包的东西。
实在是难以忽略。
“……!”
温遇这次不淡定了,握着水壶把手的动作略微僵硬,扯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表情:“你……”
谢闻颂没听清她说话,下意识往她这边倾身:“你说什么?”
额发蹭在她身上,仿若隔靴搔痒,带起一小阵电流。
温遇仓促扭头,长发挡住半边脸,指端重新握上把手,转身往水池的位置走。
水龙头拧开,哗哗水声冲淡屋里原本的寂静,温遇感觉到面颊的发烫,回头又瞄了眼站在原地的某人,面色有些复杂。
“你每天早上都这样吗?”
说完这句,温遇继续背过身冲洗电水壶的内胆,没再往身后看,原本以为谢闻颂并没听见,结果这人趁她洗水壶的时候从后面贴上来,双臂从后面环在她身前。
他身上烫,到温遇这感受到的就只剩下温暖,她看了眼环在自己身上的手,没有做推开的动作。
谢闻颂偏瘦,但不是那种不健康的瘦,该有的肉一分不少,感觉都长在了该长的位置。
想到这,温遇不动声色地把水龙头看大了点,试图冲洗掉脑中的黄色废料。
“水都快溅身上了。”
谢闻颂抽出一只手关掉水龙头,下巴颌儿毫不见外地就往温遇的颈窝搭,闷闷地嗯了一声。
起初温遇还没反应过来谢闻颂嗯这一声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含着笑音继续说:“每天早上都这样。”
“……”
!!!
温遇现在想把他推开了。
臭混蛋一个。
大早上就开始耍流氓。
……
谢闻颂套了件上衣推开卧室门往外走,臂弯处搭着件白色的针织外套,他就手递给温遇:“你披上点,别感冒了。”
温遇没急着往身上穿,盯着外套上纯色的牛角扣,狐疑看他:“这是你的衣服?”
“嗯。”谢闻颂往玻璃杯里兑点刚烧好的热水,扳开铝板把药片倒在手心,混着水吞下去,“我没怎么穿过。”
“噢。”温遇披好,然后抬手去碰谢闻颂的额头,“还是挺烫的。”
谢闻颂莞尔,连带着眼角都往下弯:“我刚吃药,药效哪有那么快。”
温遇看他刚喝过的玻璃杯,也发觉自己刚刚这个行为有点没经过大脑,火速收回手,装作没事人一样往厨房走。
谢闻颂拉住她,眼神问她要去做什么。
“我去煮点粥……”温遇说到这反应过来,“你这是不是连米也没有?”
四目相对,谢闻颂率先挪开视线。
温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说:“你来我这吧,把核桃也带来。”
“据说下一周还会起风降温,等天气真正暖和以前,你都先住我那吧。”
谢闻颂拿起杯子的手稍顿,目光望向已经往门口走的温遇,她看见放在鞋柜外面的鞋,自然而然蹲下身往柜子里收。白色的针织外套差一点垂到地上,明显要比她平时的衣服大一圈,松垮披在身上,像只偷穿大人衣服的兔子。
温遇右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看他:“把药拿上,热水我这有。”
核桃已经乖溜溜地来到她身边,和女孩一起出了门。
谢闻颂坐在餐桌边,就这么被公主安排好详尽的一切。
他慢悠悠站起身,把药盒装进塑料袋里。
某人笑得肩膀轻微抖动。
想起高中某次公主生气时,滚到她脚边的篮球看都不看一眼。
明明清楚知道那球是他的,也看见他要往这边走的动作,就等着她帮忙踢一脚。温遇眼神愣生生在他周围勾了个轮廓,完美避开他所站的位置。
明显空气都比他有存在感。
温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同学一起往教学楼里走。
和她结伴走的女生一脸疑惑地看他俩。
谢闻颂只好自己去她刚才站的位置捡球,他当时还在想,公主好冷漠噢。
现在——
他想起刚才温遇勉强维持淡定说出去她那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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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没发现自己悄悄红了耳朵尖吧。
公主哪里冷漠了?
公主明明很热心。
也很心软。
-
拂开挡在脸上的发丝,温遇坐在公园的木质长椅上,整个人被温暖的太阳光裹挟,她舒服地喟叹一口气。
只不过这口气还没喘完,她又伸出手往谢闻颂的脑门贴,然后习惯性和自己额头的温度做对比。
“好像不烧了似的。”
谢闻颂把刚刚拉上去的帽子又重新盖下来,阴影罩着一张冷白皮的脸。
黑色口罩将他下半张脸罩了个干净,这人还戴了个墨镜,温遇出门前还吐槽过他这是什么明星打扮,然后想起这人应该也算是个“明星”。
之前她还担心被社里的人看见认出来他这张辨识度相当高的脸,现在倒是没有当时的紧迫感了。
原因是温遇已经在此之前与他“君子协定”:如果哪天事情暴露,就说谢闻颂是找她要债的,以防万一,温遇还将手机里给他的微信备注亮出来加以佐证。
谢闻颂问她Bigboss是什么意思。
温遇显然已经入戏:“当然是房东啊。”
“…………”
谢闻颂扯了个不算太好看的笑容。
谁当初脑抽答应要和她“君子协定”的?
他想起之前握住她手占便宜那件事,他想,可能答应的时候是第二人格跑出来吧。
反正应该不是他答应的吧。
思绪流转到现在,谢闻颂注意到温遇还在暗暗比量他们两个人的体温,不禁笑出声:“出门的时候就已经不烧了。”
他之前倒没觉得,温遇这么喜欢给人测体温:“一分钟前,你刚把手从我头上拿开,帽子差点飞到旁边的草坪上。”
“……有吗?”
温遇眨眨眼,试图蒙混过关。
回应她的是谢闻颂很小的笑声。
口罩过滤一层,落到她这边,似乎刚从草地里打滚一圈,粘了一层毛刺样的嫩草,蹭得耳朵都跟着痒痒的。
温遇以前还没觉得,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这人的声音也开始变得犯规起来。
加上早晨给她视觉感强大的冲击……
温遇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干。
想起青春期最躁动的时候,程以桉兴致勃勃地给她分享了好几个精选的小视频。
温遇起初还没意识到不对劲,直至紧闭的房门内,她躺在床上,听见听筒里传来大口喘气的声音,以及各种压抑克制的闷哼声,才发觉程以桉到底给她发了什么。
那后来,还有段相当精彩的故事。
温遇发现现在的自己能很坦然地面对当时的窘迫——
只是还没坦然到当着谢闻颂的面讲出来。
核桃的牵引绳在谢闻颂手里,小狗在活动范围内尽情撒欢,肚皮迎向太阳光,似乎也在感受春天独一份的温暖,金灿灿的毛藏了零星草屑。
这个春,兜兜转转还是踏上了。
温遇兴致冲冲买了两个樱花味甜筒回来,上面还插着樱花形状的粉色小饼干,她照旧拍了几张照片,咬掉最上面的尖,慢悠悠开始欣赏。
谢闻颂手指把口罩挑到下巴的位置,有些欲言又止:“那个——”
“你真把我当房东啊。”
温遇转头,某人嘴角还有淡粉色的冰淇凌,唇线因为问话的内容而不自觉微微绷紧,尾端弧度很小的上翘好像也蒙了层不自知的委屈感,隔着一层墨色镜片的双眼藏不住半真半假的水汽。
公主又看了眼尽情撒欢的核桃,目光又移向他。
好像目前是这只小狗比较可怜。
温遇在心里默默吐槽某人怎么总是偷偷卖萌而不自知,表面上却被他这副模样吃得死死的,果断且火速地亲了下他的唇。
“骗你的。”
从他唇上离开,温遇忘了自己也满嘴的冰激凌奶油,原本谢闻颂嘴上还没多少,她这一贴竟是粘掉大半去。
温遇顿时笑出声,连连说不好意思,另一只手就要从兜里翻出来纸巾给他擦。
“我给你擦擦。”
“不用。”
温遇指尖刚捏上手帕纸的外包装,就被谢闻颂牵她的力道下意识扭回头。
某人刚摘下帽子的头发不太乖顺,翘起来好几根,温遇正想问他怎么把帽子摘下来。
谢闻颂单手捏住渔夫帽帽檐,将里侧挡在他们的脸前,下午公园的人少,温遇往帽子遮挡的方向看了眼。
唇上微微发干的奶油被贴上来的湿热重新融化,谢闻颂手上的牵引绳动了动,与衣料发生细小的摩擦声。
帽子挡住一部分向它们席卷而来的风,剩余那些人残存的气流是仅仅只能掀起发梢的温柔情调。
谢闻颂专注和她接吻。
“我再蹭回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