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八十章
作品:《但为君故》 嘉定九年,徐莹在吴庶人叛乱一事上知情不报,傅祯毫不耽搁地下令赐死她,那时他对那张脸生过厌恶之心,尤其后来他想要为大卫得一位储君时,媛媛对他的亲近持拒绝态度,他也曾生过懊悔之心,不管是对她,对阿婆还是对大卫。
后来皇甫慧姳出现,他的确又对那张脸有过注目,却多半是碍于料理朝事时捉襟见肘,与此同时,媛媛几乎失去了一个为人臣为人妻的本分,他只能先解决当务之急,而皇甫慧姳在体察圣意上无师自通,便就成就了一个宠妃。
虽然如此,可傅祯已经许久没有记起过“陈未晞”这三字了。
傅祯是帝王,最初答应阿婆纳媛媛为后时,他便明白他和陈未晞再无可能,自然会抬头往前看。可是少年时的心动和身为帝王却连个可心女人都不到的遗憾免不了会萦绕其心,尤其后来阿婆的手段又让他难过,他内心便放大了这份遗憾。
男女情爱当然值得歌颂,可年深日久,流转过诸多人和事,便是再有遗憾,谁又能回到原点?
人生阅历增多,人心易变不假。
何况他现下对淑景殿那位生了男女之情,爱慕之心,又如何想起多年前那位求之不得之人。
是以“陈未晞”三字骤然钻入耳中,他有刹那的茫然。
这看在王顺眼里就成了开恩的关键。只这一个动作,他都不知要怎么可怜淑景殿那个女人了。
这么多年了,陛下先是为着一桩遗憾不肯在皇后身上用心,后来又为着那张脸冷落皇后,再后来又为着那张脸羞辱皇后。最终皇后成了废后,陛下终于能用些心思了,偏巧当年那个遗憾来了。
王顺微抬眼看天颜,傅祯却微微挑起轩眉,沉吟道:“看在当年太皇太后赐婚的份上?”
王顺点头道:“她……是这么说的。”
这时,反应过来的傅祯当即冷了口吻:“粮仓看管不善,引火被烧,又涉三十余条人命,再致漕运耽搁,桩桩件件,无一小事,她有什么脸面和朕提太皇太后赐婚,又有什么脸面让朕听她陈情!”
话音一落,王顺紧张的心忽然坠地,有那么一瞬间,他因松了口气而浑身脱力。这么一想,大理寺卿也能松一口气。
既然如此,王顺索性往前推一把,赶着今日,也好让陛下知其人心机深重,别总是为着当年见过两面便念念不忘了。
于是。他便道:“太皇太后赐婚乃是为了成就一段佳话,然水陆发运使不感皇恩,犯下此等大罪,其妻陈氏又以此为由求见陛下,陛下如若不听其一言,或又被其说成陛下不敬太皇太后……”
傅祯抬手拍案打断了他的胡言。
王顺立刻就道:“陛下息怒,仔细手疼。”
水陆发运使乃四品官位。陈未晞之夫杜枰是嘉定五年的榜眼,弱冠之年,科考有名,无不被人钦羡。彼时太皇太后看过他的文章,大加赞赏,赶上她忧心皇帝的婚事,便顺手给他赐了婚。
正因此等恩宠,杜枰的仕途可谓平步青云,甚至因为这等恩宠,嘉定九年吴庶人叛乱时,万年县令被赐死,杜枰也不曾被其岳丈所影响,的确也是有才能,二十六岁便做到了四品官。国朝官员,有人终其一生也跨不过五品的坎,此人年纪轻轻便有这等荣耀,难免不会生出一份傲气来。
当初他也知一门心思做个循吏,奈何漕运上的油水太多,即使他不收,旁人会变着法子往他口袋里送,有时陈未晞去寺里尽香都能被官员家眷送上许多珠玉。一两次的诱惑可以抵挡,一二十次的诱惑便让人眼花缭乱了。渐渐便有了胆大包天之心。
因此。河阴县令在粮仓被烧后,端着千金去求他时,他说只要不耽搁往长安运粮他便当没听说过这事。
帝王治国,最是听不得百姓怨声载道,若非监察御史查出来,京城里的人全都被蒙在鼓里。
偏是陈未晞打着太皇太后之名来向傅祯求情。
傅祯俊逸地眸子微微一眯,若她真有冤情。可直递大理寺,然而她却请托王顺只把肺腑之言递到御前,他便明白了她是何意。
傅祯抬手握拳往眉心处压了压,随即道:“那朕便看在太皇太后面上听她一言。”
陈未晞的确是个美人,不再有少女之龄,却依然风姿万千。傅祯却是在她下拜颂祝祷之声时才矮了手上的书。
她穿着得体,不过却是垂着首,他便垂了眼,开门见山道:“国事繁忙,朕能留给陈夫人的时间不多。”
来之前。陈未晞便鼓足了勇气,听到这样一句,自然就印证了心中所想,朝廷官员畏惧帝王,地方官员也不敢轻视这位年轻帝王,从前他的温柔体贴早已不复存在,何况她不过是区区一位臣子妻,且是一位犯官妻,又如何奢望帝王的温柔体贴。
然而面圣机会不多,她不敢耽搁,便双手托举起其夫近几年来整理的一本账册并一封谢罪书。
无非是说他无贪权恋势之心,这些全是因洛阳至长安漕运沿途官员的私心,他留存这些,是想找准时机将这些国之蠹虫一并锁拿,也好报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大恩。他非但没及时为君上分忧,反而落入此等境地,实在愧对今上宠信。
如无被判流刑之日,他便找不准这个时机。也说不出这一番令人动容之语。
真当三法司的官员全是傻的不成,漕运上的猫腻又有谁不懂!水陆发运使是个什么职位?沿途官员在这上头动的手脚他必定全都知道,一朝被查,立刻做这等狡辩。
由陈未晞打着太皇太后赐婚之名至御前“陈情”,其心已昭然若揭。
十年了,她盼着傅祯那点旧情,能对她夫君网开一面,宽恩饶恕。
傅祯听后,只是冲王顺说:“将这些送去大理寺。朕看此案值得辛苦三法司共同审理。”
“陛下!”陈未晞面容上显出一丝慌乱,立刻又道,“妾求陛下,是想请陛下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信他为人忠良,为臣正直。”
傅祯挑起轩眉。
让他信一个贪官污吏忠良正直,不如信他能万寿无疆。
陈未晞又说:“只要陛下开恩,妾可任陛下随意处置。”
《卫律疏议》规定,凡官员流放,妻妾随之,父祖子孙欲随其者,听之。
流放水陆发运使,便是流放陈未晞。流刑在国朝五刑中乃是居于死刑之下的刑罚,且是要至流放地居住六载,如遇大赦,君王批准放可离开流放地。
这等严惩,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足够重。傅祯不是个肆虐之主,自然不会对一个犯官家眷多加苛责。何况,这人最初还曾令他为之心动,便就更不会如她所说,随意处置。
她有此一言,无非还是盼着傅祯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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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的旧情可以重燃。
或许她也并非是为其夫来求,毕竟她当年也曾心仪今上,却是碍于太皇太后的赐婚这才嫁给了别人,这些年来心中遗憾,好在有锦衣玉食便也能忍,若是随那个当年不得已才嫁了的人前往岭南,她怎会乐意?
说出这一番话来,或许能讨得陛下恩典,不必随夫君前往岭南,或是因此弥补当年的憾事,不管咋样,于她来说都是好的。
她这如意算盘拨的响,傅祯依然不肯松口,甚至知会三法司可重审漕运案,届时如何,自有国法判定。
陈未晞满眼尽是仓惶,王顺便上前劝她离开,谁料陈未晞行至殿门时忽然折身回来,哭诉道:“当年陛下曾问妾那句话是否真心,妾今日才敢说——不是。”
她若只为陈冤,不提当年旧事,或许傅祯能高看她一眼。这么多年,男已婚,女已嫁,即便有时想起那段遗憾心中不平,却也该自行转移,而非打扰对方,何况,她提了,便是埋怨太皇太后赐婚的大罪,更是欺君的死罪!
御案上的黄纸又被他甩飞,陈未晞便被扯了出去。
依着水陆发运使的账本,三法司即刻立案审查,连着熬了三个大夜,整理出接近一册书的卷宗,除了洛阳至长安沿途官员或流或贬或被赐死外,水陆发运使的流刑也被改判成死刑。
傅祯阅过卷宗,气得两眼发黑,却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抬手把卷宗推还给了三法司。
之后,他给王顺说:“水陆发运使坐罪赐死,其妻陈氏为此殉情。”
王顺不可思议地看向御座上的人,却没捞到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这事有了了结。
此案虽牵连者众,前后审理起来却只有两旬。
这之后,天越发热了。
傅祯让人多给淑景殿送了冰,他想去那纳凉时,再次听到了埙声。
之前他只是立在院外听那幽深哀婉的声音,这次他入内看到了人。
媛媛坐在罗汉床上,闭着目,十指或起或按,殿内响起的是《阳关三叠》。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时他忽然反应过来,那晚上她喝酒的案上有埙,还有柳枝。
这曲子为谁所奏,不用多想。
他真想把她手里的破玩意砸了。
尤其他又想起来王顺跟他说,她要了一张舆图。彼时他只说她要什么便给什么,此刻才回过味来,她前头提出宫不被所允,眼下要舆图是为了看谁,也不用多想。
他真是要被她气死了!
偏是一曲毕,傅祯居然好言说:“这曲子太伤感,不如换个别的?”
媛媛已不再对他悄默声地到来感到惊讶,此刻一边收埙一边道:“妾愚笨,不会吹别的,往后不会在陛下跟前卖弄了。”
她又是这一副臭德性。
傅祯想了想,问:“那你想听别的吗?”
媛媛只当他会兴师动众地叫来教坊来给她演一出,当即就道:“太麻烦了。”我也懒得见那么多人。
“不麻烦,只是取个长笛的功夫而已。”
王顺听后就说:“娘子还不知道吧,陛下会奏长笛。”
媛媛的眼神尽是不可思议,除了奇怪于他有这本事外,还奇怪于他有这等心思。
他又发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