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八十一章
作品:《但为君故》 傅祯所奏曲目为《梅花三弄》。
此曲最初便是由笛演奏而成,本朝有琴人改编成琴曲,因《梅花三弄》是喻梅花于寒风中绽放之英姿、坚韧向上之气节,渐渐也就成了脍炙人口的曲子,从前媛媛在宫宴上不止一次听过这首曲子。
梅花,红梅……尽管此花被诸多文人称赞,写诗颂扬,然而她早就不喜欢这玩意了。
不过,她的确纳罕于傅祯会奏长笛,且是演奏得高妙绝伦。
帝王之家,授业恩师为国朝大儒,便是学个乐器。自然也少不得大家指点,他有此道行,实属正常。
然而,她如今才知他的技艺,不免叹息,他们的确是无缘之人,曾经为夫妻,旁人知晓之事,她却不知,而她,也有他不知之事,两人走到这一步,谁也别怨谁。
可她还是觉着,既然无缘,日日相见,徒增伤感,相忘于深宫才是正经。
一曲已毕,余音绕梁。
傅祯看向媛媛,她迅速眨了下眼,随即垂下,再与他视线相对时,眸中依然可见微微红润。
他不知她在想什么,然而能确定的是她并不开心。他本欲开口,她却垂下了头。
“……你,怎么了?”
她居然说:“妾记得,幼时读《世说新语》,说桓伊为王子猷为之三调,弄毕,便上车去。”
其实这后边还有一句“宾主不交一言”。
倒不是期盼两人要有所意会,而是她嫌他烦,嫌他话多,希望他赶紧走。
傅祯过来看她,又这般好心给她独奏,偏是她不识抬举,说出这般令人扫兴的话来。
他得有多克制,才不至于把手中白玉长笛摔折。他是静静搁下了长笛,问:“你是王子猷吗?”
媛媛想都没想便道:“妾不是。因为妾没像王子猷那般请桓伊演奏。”
她说的是实情,也在变相嫌他多事。
傅祯这下却不气了,而是顺着她的话说:“你既然不是王子猷,朕为何要学桓伊立刻上车而去?”
是哦。
媛媛刹那愣怔之后,反应过来深觉不对,她怎么被他绕进去了?弄到最后自己竟然无力反驳。
媛媛暗叹一气,拿出狡辩的架势:“听陛下长笛奏曲,妾想起一首诗,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就是又想出宫呗。
她既拐弯抹角,傅祯便就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梅花三弄》是赞梅花高洁之气,可没有半分思乡之情,你若有异议,朕可叫教坊的人与你详说。”
虽然如此,他还是心中泛堵,她已不止一次说明,宫墙之内并非她的家。
她还觉着她住在宫里是厚颜占着他的一块地方,心中难安……
别说他能把她当家人却碍着颜面不想宣之于口暴露帝王的情感,事实上他除了阿婆崩逝之后把她当做短暂的失去亲人后的弥补外,再没把她当自己人看。
何况她后来也已经失去为人臣妇的本分。
一个曾经被阿婆盛赞的人失去了为人臣妇的本分……傅祯脑中匆匆略过往事,却也暗叹一气。
恩恩怨怨实在恼人,他不敢回想,也不想回想了。他往后绝不会亏待于她,甚至会厚待于她。
然而媛媛并不想承他的情,她本来就不想理他,此刻更加觉着他烦人得很,干脆道:“这倒不必。妾这会有些头疼,想歇着。”
什么头疼,傅祯才不信,毕竟真是头疼宜应寻医看诊,而非关起门开试图自愈。
偏是傅祯点头道:“你歇你的,朕留朕的。”
这次是他真的要把媛媛气死了。
天已经热了,他不在大明宫里凉快待着,总跑她这为了什么,不光是为了炫耀他的长笛技艺甚佳,分明就是脑子烧坏了!
忽然之间,有个要紧事钻入她脑海。
——那晚的糊涂事。那晚的糊涂事过去了便过去了,反正她也不想记得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既然送这送那算是对此事的补偿,便就到此为止。
媛媛想的到此为止,恰恰只是傅祯认为的开始。
他两人已有过肌肤之亲,而帝王宠幸女人最为朴素的方式便是如此。可是她从前就对他百般拒绝,如今她那颗心装的尽是不忠,而他又不想逼迫她,自然就得慢慢来过。
又要忍着她的臭脾气,又要等着她顺了心。
越这么想,他就越生气,看着她起身回里间去了,他又想摔东西!
不行不行,这举止有失风度,或许还会吓到她,绝不可行。
傅祯闭目,慢慢吐出一口郁气,随即端起手边的饮子,喝了一盏也没压下胸腔里的火。
一人一笛,全都孤零零的,夏日里挨在一块,居然莫名多了一丝冷寂。
实在是难熬,傅祯起身出殿,王顺等人立刻看出他面色不虞,心中暗叫不好,自然而然就明白顾娘子又没给陛下好脸色。
这么多年,她受了委屈,怄气也在情理之中,陛下有心补偿,免不得要忍着些火气。
王顺却也有担忧,怕陛下做了许多依旧没得顾娘子半分回应,或许会落得比在当日居掖庭宫的日子还不如。
毕竟,陛下对那位让念了许久的故人说杀便杀。
若说她罪大恶极,的确该杀,倒也不算冤了她。王顺没想到的是陛下会对她这般果决。
当年吴庶人起兵,陛下曾欲对万年县令网开一面,理由是他只是听命行事,这次却对她如此干脆,有恼她对太皇太后的怨怼之心,只怕也有气一个女人行为不淑的本质。
当年陛下对她可谓是一见钟情,她几乎成了陛下对美好的具象总结,为此好面子的帝王隔三差五去太皇太后面前表明他十分中意陈家娘子,因为心意不被满足便对忽然到来的顾家娘子多番鄙夷,不惜百般抗拒,被迫成婚之后也长期冷落顾皇后,以致闹到废后的地步。
然而故人再次相见的第三面,陛下发现这人居然颇有心机,还重提了当年之事,蓄意勾引。
傅祯最初听媛媛给太皇太后读的《叶净能话》里有一则小故事,其中桥段为华岳山神抢张令之妻,为此阿婆还和她讨论过其中寓意。即便有些道理值得人深思,可是这在傅祯看来就是令人可恶的杜撰之言。
他厌烦这等不法之事,自然也就恼恨陈未晞在接受太皇太后赐婚后却又明目张胆地和他说她后悔了,不说他现下心仪媛媛,便是没有此前情,她凭什么以为他能接受一个罪臣犯妇?
何况他正因媛媛疏离冷漠的反应而有所懊悔,她此刻闯进来,不禁让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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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年时的悸动有所染瑕,这么多年来与她的遗憾就换作了与另一人的遗憾。
他并非仅仅记着,而是不能忘记,当年媛媛在他呕血昏迷之际日夜陪伴,悉心关怀,一个女人如此对待自己的丈夫,这才是大卫国民受教化的体现。而非像她,夫君被判流刑之后不依律法相伴其左右,反而骗取夫君信任又意欲脱逃罪责,更为不耻的是她竟然厚颜冲着君上自荐枕席!
如此刁妇,傅祯不杀她,实在对不住阿婆成就的一段姻缘。
可是媛媛的行为也有不淑之地,她的心里居然装进了小六!
——那晚上她认错了人!
傅祯想到这里时,又一次心痛,唯一做的是,又攥响了手指。
王顺越发觉得顾娘子的反应不大可取。这会,他追着圣驾,小声禀道:“陛下,仆听云舒说,顾娘子想在东殿后的树上扎个秋千。”
傅祯正生闷气,看向他时没控制好表情,神色十分骇人。
王顺立刻解释:“从前含凉殿就有秋千,顾娘子搬来淑景殿后不久便起了大……”
傅祯打断他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
“……喏,喏。”
隔日有人移来漆红的木头和结实的绳索,几人上下其手只半个时辰便把秋千扎好了。春日已过,万花皆谢,然而夏日里也有阴凉,荡秋千也合适。
奈何媛媛这两日却因天热懒得出门,便是起身行走都不愿意,只想赖在榻上,本来就只是捧着书看,可银红和黛绿添冰的功夫,她就睡着了,手上的书掉落,她也毫不知情。
她并非这般随意之人,偶尔如此,云舒也有所奇怪。
不过,之前她精神不佳,夜间又有失眠,这时多睡上片刻未免不是好事。
她醒来时,晚霞正从天边徐徐展开,她坐在窗边贪看起来,待云舒进来时,与她说秋千扎好了,她歇息之后解了乏,有心思去看。
夏日的暖风略过耳边,她想起了之前在家中的平淡时光。荡秋千被称为半仙之戏,她幼时便敢荡很高,阿婆常怕她受伤,她就让侍女加把劲推她,这样一来倒不像半仙了,快要成全仙了。不过却换来阿婆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
那时她去凉州姑臧照看兄长,父亲怕她忽然离开长安过久变得无聊,便在私宅里给她扎了一个秋千,父亲推她时还和她说别害怕。她怎么可能怕,反而怪父亲推得不够用力,不然荡得不高,没一点仙气。
当她看到傅祯到来时,立刻下了凡,一时收不住,仙气就变成了傻气,前后晃荡了两三次才止住。
她颊上笑容也没了,又因忽然停下来,耳畔没了风,面上就觉呼呼发热,大概因为双脚悬空过久,她猛地立地,有这不适应,幸亏云舒上前扶了她一把,不然更丢脸。
“你接着玩吧。”
玩?当着他的面玩?
规规矩矩的时候便少不了他的冷嘲热讽,这样肆无忌惮荡秋千,她做不出来,她也不想找骂。
于是媛媛摇头:“天色不早了,妾不玩了。”
傅祯就拉着她又坐上去了,媛媛看他似有推她摇摆之意,竟然害怕他用力过大,不用他提醒立刻就抓稳了两边绳索。
落日余晖渐渐隐去,晚风拂过脸颊,裙摆来回荡漾,出现了一道道温柔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