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嘉楠“唰”一下，淌下一行泪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尤朗，没有任何人承认他是这个家庭中的一份子，只有这个女孩在强势的话语中明晃晃地表示，这个餐桌上有两个弟弟。


    尤朗转过头来，看见小孩垂头掉泪，“啪嗒啪嗒”的，着实可怜。又想到他方才挨了这么重的打，现在还坐着硬木椅上，这要是在家里，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可是在这里，他连声音都不敢出。


    尤莉丽每个菜都夹了一些放在小盘子里，放到邱嘉楠面前：“吃饭。”


    邱嘉楠抬起手背擦了下眼泪，小声道：“谢谢姐姐。”


    尤莉丽来不及回答，众人又听见胡宇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摔了筷子跑走了。


    “小宇！小宇！”大人们纷纷喊着，生怕孩子不高兴了，一回过头，又斥尤莉丽，“你非得跟弟弟闹脾气？你大他这么多，让让他怎么了？”


    尤莉丽不说话，自顾自吃饭。


    好不容易结束了不大愉快的一顿饭，尤朗得陪老人说话，顾不上邱嘉楠。邱嘉楠也不抱怨，回了房间，趴在床上看书。身后的伤还很疼，但比刚刚坐着实在好多了。


    邱嘉楠这一天，先是坐飞机坐小汽车，又跟胡宇闹了一场，还挨了打，要说之前迫不得已必须打起精神，那现在回到自己的领地，那可真是完全放下了心防，眼睛一磕，很快睡了过去。


    尤朗睡前去看了小孩一眼，发现孩子睡得很熟，也就不叫醒他了，只给他掖了掖被子，就退出了房间。


    可是，将近半夜，一道惊恐的尖叫穿透层层墙壁阻隔，把整栋别墅里的人都惊醒了。尤朗先是被惊醒，随后认出这声音，飞速朝小孩的房间跑去：“楠楠！”


    邱嘉楠压根没管来人是谁，一头扎进人怀里，嘶哑地哭叫着：“爸爸！我要爸爸！呜呜呜……”


    “别哭别哭，爸爸在。”尤朗说话间，房里房外的灯都亮起来了，大人小孩全来了，尤晴一看是这小孩闹的，立刻满不耐烦起来：“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颇为责怪，尤朗一边拍着小孩一边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可是尤晴不依不饶的，继续道：“二哥，我看这小孩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你小心一点好！”


    “尤晴！”尤朗忍不住喝了一句，别的事忍忍就算了，反正也只回来几天，可是尤晴这么大个人，对一个小孩恶意这么大，他实在忍不了。


    邱嘉楠紧紧地抱着爸爸，眼泪流个不停，抽泣道：“床、床上有蛇……”


    尤朗脸一变，心里万千想法闪过，立刻怀疑是不是这房子位置太偏僻，有蛇爬进来了没被发现，又想着孩子是不是被咬了，万一蛇有毒……


    可他还没想完，就见尤莉丽进了屋，把被子一掀，床上果然蜷着一条青绿色的小蛇。尤莉丽一把将软趴趴的蛇抓起，喝道：“胡宇！”


    是条玩具蛇，可是实在太像了，大人们乍一看，都以为是真的，更何况邱嘉楠睡觉睡得好好的，大半夜的，一翻身就摸到一条蛇一样又长又软的东西，黑灯瞎火的，怎么能不怕？


    胡宇梗着脖子：“关我什么事？”


    “你敢说这不是你的？你胡闹也要有个度好不好？这真的会吓出人命的！”


    胡宇不承认，嚷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放的？搞不好是他自己拿我东西玩，忘了放好，现在又赖我！”


    “胡宇，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啊？他像是敢拿你东西玩的人？”


    其实大人们都知道胡宇什么性子，平时尤晴就没少因为胡宇欺负同学而到学校去给人道歉，可是尤晴本就溺爱儿子，现在又涉及到邱嘉楠，无论如何不可能让胡宇理亏，争辩道：“莉丽，你为什么总是向着外人？我看小宇说的不是没可能，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玩得忘了？就算小宇平时不懂事，也不能什么都赖在小宇身上！”


    尤朗不想管胡宇是什么人，他只知道，楠楠从不玩这种玩具，也从没有过不打招呼拿人家东西的习惯。就算别人都看不清，他也非常清楚事情究竟如何。


    尤朗抱紧了小孩，朝众人道：“我们明天就回N市。”


    “哎呀，多大点事啊？小孩子打打闹闹都正常的，小宇没有恶意的。”尤朗的大哥见事情闹开了，忙调和道。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楠楠，但他是我儿子。”尤朗十八岁就出国了，之后就去了N市创业，到现在四十三岁，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几乎是孤身一人。就连和邱蕊在一起的那两年，也不过是有个夫妻的名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他和我，确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在情感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尤朗很少这样动情，以至于别人都以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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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情感不需要照顾。


    大家都不说话了，尤朗扫视了一眼，抱着小孩回自己房间去了。


    邱嘉楠哭得声音都哑了，虽然知道那是条玩具蛇，可还是害怕，根本不敢放开爸爸。尤朗没有办法，只得把小孩放在自己床上，陪着他睡：“好了，爸爸这里没有蛇，要是有蛇来，爸爸就把它抓走，楠楠快睡吧。”


    时钟指向了凌晨一点，正该是熟睡的时候，可是邱嘉楠连眼睛都不敢闭，睁着红肿的大眼睛摇头。


    尤朗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但这时候也没了办法，只得先躺下，把小孩抱进自己怀里：“没事的，爸爸抱着你睡，楠楠不怕，明天我们就回家了。”


    邱嘉楠这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反倒得寸进尺，紧紧搂着爸爸的腰，就差没把这腰给勒断了。他实在太怕了。


    “爸爸喘不过气来了，”尤朗边说边拍着小孩的背，让他放轻松，“爸爸很厉害的，什么都不怕，还会保护楠楠，楠楠安心睡觉，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邱嘉楠回忆过去，发现这好像是尤朗第一回这么耐心温柔地跟自己说话。平时虽然也温柔，可总是有点不耐烦，特别是自己做错事的时候，没两句爸爸就要生气了。


    这样的爸爸真好，邱嘉楠窝在爸爸怀里，感受着背后和缓的抚摸，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邱嘉楠后半夜睡得还好，可是尤朗却几乎睡不着，这么抱着个孩子，本来就不大舒服，加上心里想的许多事，到最后竟越来越清醒了。


    他这么多年一直很忙，忙得根本不去考虑婚姻家庭。和邱蕊那一段感情，或者说婚姻，一是因为他年纪到了，家里人催着他结婚，二是因为邱蕊真的漂亮，又简单，只要肯花钱，就有个漂亮太太，他甚至不需要花时间去陪伴她。


    可是，等到他必须单独面对邱嘉楠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是会让生命更丰满更轻盈的。


    他只是，从来没有遇到那样的人罢了。他从小就知道，爱是有代价的，甚至连父母对他的爱也是因为他比同龄人更出色。但是楠楠爱他，是没有条件的。


    他能断定，即使他没有钱，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什么都没有，楠楠还是愿意陪着他一起吃生活的苦。


    这么大一个世界，只有一个爱哭的小孩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