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意小时候偶然一次进宫，吃到了西域使臣进贡来的葡萄，黑紫色的圆水果，很稀奇，入口酸酸甜甜。


    她当时不过五六岁，说话也是不过头脑，葡萄这两个字她当时还不会写，觉得很偏僻很厉害，就在宾客满座的宫宴上说自己要改名叫谢葡萄。


    直到现在，还有长辈打趣喊她叫葡萄。


    长大之后，谢云意以为这就是人生之中最尴尬的事了，不曾想，今日她手捧春/宫图册的尴尬程度，已经超越了当年。


    香薰炉慢慢散发着栀子清香，如下过一场雨般清雅，然而手中这本书带着旖旎色彩，冲淡了屋内的栀子花香。


    等到谢云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倚在窗棂前，后腰被裴彦一直胳膊按着。


    两人唇齿间有淡淡的香气，低喘声绵延不断。


    谢云意极力按耐住自己，试图遏制住喉咙不发声，她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窗棂外阴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雨声嘀嘀嗒嗒。


    江南的雨很少下得这么急，雨水从身后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打湿了二人贴在一起的发梢。


    裴彦一手撑着窗台，另一只手在她腰间不自觉摸索，触碰到的地方流窜着细密的触感，蜻蜓点水，带起一阵涟漪。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之前他们也接过吻，但一次是为了渡气，另一次是蜻蜓点水，唇间也只有转瞬即逝的相贴。


    谢云意被迫仰着头，依靠着裴彦渡过来的气息呼吸，他低着头，带着她接吻，配合心有灵犀，像是经过长久训练一般。


    直到雨势渐小，才渐渐分离。


    谢云意受不住差点瘫倒，又被他一把捞起，稳稳抬到窗台上坐下。


    “你觉得我懂风情吗？”裴彦饶有意味地道。


    恍惚之间，谢云意才想起今日午膳时聊了些什么，她不太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立刻道：“我当时就说了的。”


    裴彦却道：“你不真诚，我看得出来。”


    谢云意：“……”


    漫长的沉默过后，见她也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裴彦缓慢松开了手，修长的睫毛映在脸颊，转身去旁边拿书看了。


    平日里他们都没有午休的习惯，但昨夜折腾的太晚，实在是有些困了。


    谢云意身体一接触到床塌就睡了过去。


    裴彦没躺下去，坐在床沿，手掌不自觉摸了摸她的发梢，紧接着手一顿。


    刚才那个吻是他先主动的，但那纯粹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甚至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很奇怪。


    少女的唇瓣很软很甜，比屋子里的栀子花香还要甜。


    裴彦白皙有力的手指就这么不自觉触碰了上去。


    而睡梦里的谢云意，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翩飞的蝴蝶，眼前的手指是花蜜，她小心张开嘴，含住了那根手指。


    裴彦身体一僵，被石化了般的没动弹，也没制止她的动作。


    过了好久才将手指抽回。


    屋内很静，静到窗外风声吹动落叶的声音都一清二楚，清晰如针坠落。


    冬天也会这么燥热么。裴彦漫不经心想。


    一个时辰后，谢云意准时睁开双眸，眼皮耸拉着，很艰难地动了动，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的床塌，没有人在，还是一片冰凉的。


    换好衣裳起来，准备去逛逛镇国将军府，但想到裴良济和徐如珍也在，她有些放不太开，就去了后院。


    后院里裴彦已经开始练功了，明明受伤那么严重，还没有松懈。


    谢云意假装没看见他，想再去其他地方看看，一个转身又被他喊住，她只好停下脚步，定了定神，问道：“怎么了？”


    “你以后是想住在这，还是我们出去住？”裴彦顿了顿，补充道：“过几个月，可能将军要回来。”


    裴彦口中的将军也就是镇国将军，他的父亲。


    在北疆的时候亲情都要排在后面，于是裴家所有人都称之为将军，这个徐如珍在遭受就和她讲了。


    谢云意其实并不喜欢和人交谈，要是镇国将军回来，那其他亲戚估计也要回来，这么一来，繁琐的事情也会变多。


    人丁稀薄如谢太师府，也是时常发生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确实很麻烦。


    “我想出去住。”她小声说。


    裴彦答应了。


    约定过两日再一起出去看新的宅子。


    这个新年过得还算悠闲，也没什么事情，谢云意午后就跟徐如珍一起插插花打发着时间，很快一下午也就过去了。


    晚膳的时候裴良济还是老样子，说话直来直去，一直在调侃他们，说得所有人都一阵尴尬。


    最后徐如珍又出来打圆场，谢云意倒也没太在意，只当是玩笑话就过去了。


    正月初二。


    新年的后一日，也是休沐日。百姓们该走的亲戚也都在昨日走完了，大街上人群恢复了熙熙攘攘。


    集市上卖琳琅满目的年货，一片红色映入眼帘，热闹非常。


    他们去的时候，还路过了春园，到底是住了很久的地方，谢云意掀开车帘一看，已经被烧成了乌黑一片，她立刻放下车帘。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上官延故意用计火烧春园，再试图趁人之危对她行不轨之事，这两件事加起来，已经足够让人去牢狱了。


    可他是二皇子。


    哪怕皇帝知道他所行所为，也不会多加惩罚，毕竟皇帝近来身体不太好，而如今也只有上官延一个成年皇子了。


    大概想通以后，就会封太子。


    先前的太子是已故的林贵妃所出，皇帝和林贵妃是青梅竹马，自幼感情和睦，二人所出的皇子三岁时就封了太子。


    寻常都是嫡子继承大统，结果皇帝不顾皇后面子，直接封了长子，当时还在民间流传了一阵有关废后的谣言。


    谢云意忽然想，先太子的早夭，和皇后娘娘或者是刘国公有没有关系？


    这个年头一冒出来，她就愣神了下。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闭上眼眸小憩。


    ……


    除开年货外，谢云意还额外买了一些新鲜的桃花，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在冬日种植的。


    今年的新年太晚，现在已经到了冬末，梅花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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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凋零，煮梅花茶的次数也变多了些。


    谢云意采买桃花，是因为午膳和晚膳都吃的裴良济做的饭菜，有些不好意思，就想着做些桃花羹。


    桃花羹是她拿手的甜食，她也只会做这一个，权当宵夜了。


    谢云意留了一碗去书房想送给裴彦，谁知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答，她便慢慢推开门进去了。


    入眼的是一片狼藉的桌案。


    她意识到不好，提着裙摆跑到桌案后面，裴彦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有些无力。


    见到有人来，来不及看清是谁，他抬起手指指了指旁边的柜子。


    谢云意从那柜子里找到一个精致的白玉药瓶，给他递了过去。


    裴彦吃了一颗药丸，神志才渐渐清醒了些，他慢慢站了起来，微微皱眉道：“昨日我中的箭里有毒。”


    谢云意紧张问道：“我去请大夫？”


    “恐怕不行，”裴彦道：“这毒是大桐的，射箭的人是隐藏在临安的奸细，恐怕不是那么好解。刚才吃的药也只是暂时抑制住毒性。”


    谢云意急中生智，忽然想到谢茹之前给过她一枚百毒丸，据说是可解百毒，但她却不敢贸然给他服用。


    最终还是找了裴家的大夫，细细检查过后，确认并无异样，才给了裴彦服下。


    裴良济在一旁，也是有些紧张。


    大桐的人擅长制毒，的确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那些神医都是在北疆留驻，并未来到中原。


    吃了药过后两个时辰，大夫把脉，发现这毒确实是清除了，不由得惊叹：“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厉害的药师，不知此药为何人所制？”


    谢云意犹豫了一下，道：“是我二姐姐。”


    大夫摸了把白胡子，赞许道：“真是厉害，此女若有机缘，将来恐怕前途无量啊。”


    裴良济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前阵子有个叫董书文的男子入了狱，是你二姐的夫君？”


    “是。”


    “贩卖禁药，的确是不冤枉的，但我也不想埋没了人才。”裴良济缓缓道：“不知你二姐有没有去北疆做军医的意向？”


    大宋国规森严，就算是逢年过节也鲜少大赦天下，而董书文，也大概率要在年后问斩了。


    届时谢茹应当会重回谢家，这倒没什么，只是裴良济说要她当军医，却是另一条路。


    须知，谢茹幼年时的梦想就是救济天下，能为百姓出一分力，要是能有这个机会，想必是极愿意的。


    只是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谢云意稳妥地道：“等到有机会，我再去问问吧。”


    裴良济点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关心裴彦道伤势。


    到了亥时，夜空昏暗。


    裴彦清理完体内余毒，沐浴后就回到了屋子里，谢云意已经躺下了，只是睡得浅，一听到响动就醒了过来。


    “你这两日不要练功了，先注意身体才是。”谢云意语气不容置疑：“别让伤口撕扯开。”


    她是标准江南人长相，一双杏眼明亮如星，此时正定定看着他。


    裴彦没听见她在说什么，莫名觉得喉咙干涩。


    他又想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