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家宴

作品:《汴京钓鳌客

    别业前低后高,山溪沿着地势往前流。


    到了竹息斋附近,前院逐渐低平,溪水只是轻缓地抚过崎岖的石底,也不会吵到兄弟几个读书休息。


    溪流并不宽,徐客遥下午找了几个护院帮她布置。


    水上此时已经架起了数个茶案,间隔摆放琉璃地灯,将十几个坐垫分设在溪流两岸。


    总之,跟曲水流觞的雅是绝不相关。


    秦老将军和萧氏坐在小溪更上游的位置,闲聊几句,便敲了梆子先让厨房上菜。


    家宴也不讲究礼仪,众人各吃各的,寂静的山林倒是让人更专注眼前的珍馐。


    只有三哥徐正琦忍不住,一会跟陈靖秋低语,一会想朝对面的曹炜使怪,他自己的玫瑰煎羊胸吃完了,还想夹别人案上的新菜。


    徐客遥对自己的设计很得意,如此良夜,也只有她能办出这样的好宴。


    璋哥儿是个小马屁精,见姐姐高兴,便跑到前去给她敬果子酒:“我还从未趴在木桥上吃饭呢。阿姊的宴法好玩儿,应该记下来,叫外面的人也学。你看中间的溪流是银河,饭几多像鹊桥啊,以后七夕咱们家还可以这样吃。”


    徐客遥把他托在自己腿上,拿头拱他:“璋哥儿真聪明,我把你的话写下来,叫话本子先生帮我宣传这个鹊桥宴好不好?”


    璋哥儿被她戳到痒处,“咯咯”地笑着逃离姐姐的魔掌。


    吃完饭,徐客遥捧出一大坛酒,一开封口,香气四溢。


    “这是我自酿的甘露酒。前些年整理家中姨娘旧物,读到杜子美所作《饮中八仙歌》,对前朝的《甘露经》十分好奇,遍寻不得。于是小女子自己鼓捣了一份,今日给诸位献丑。”


    梅姨娘的笔记中整理了了各个朝代有记载的酒器,并尝试描绘和复原。


    徐客遥在集市淘到几只杯盏,可以勉强去附会它们的鼎鼎大名。


    她酿的甘露酒呈现浅浅的琥珀色,比常喝的红曲酒更清澈。


    徐客遥取了一柄玉色执壶,慢慢斟满面前的“蓬莱盏”,酒面上还有三座高于杯壁的小岛,其杯中倒影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而泛起涟漪。


    秦老将军接过酒盏,感叹这盏中自有的蓬莱幻境小世界,抿了一口细细地品尝:“有花果香却无酸涩,酿酒人功夫老道啊。”


    萧氏的酒杯唤作“云梦春渠”,一块通体墨色的石臼,杯壁镶嵌了粉色光珠,酒水自杯壁留下,就像暮春时节一条落英缤纷的清溪。


    席上其余男子都手捧七宝蕉叶杯,女子则用玉蜻蜓幔卷荷,底部与叶柄连通,是果酒常用的吸杯样式。


    请的艺人上场唱了三段,是如今坊间流行的前朝梅妃传,配上排箫和伶仃碎落的琵琶声,显得更凄婉动人。


    徐客遥看王坦之听得入迷,忍不住要问:“我前几日在书院门口的小摊上收了一本《梅妃传》,姐夫可要拿去看?”


    王坦之看了一眼对面的徐舟远,见她也在凝神欣赏,应了声好。


    喝完酒听完戏,拥翠空庭的三位客人便离席告退。


    座上只剩徐家人,萧氏点燃了案上的一盏彩瓷灯,把酒壶坐在盛着水的陶注子里慢慢温着。


    徐客遥多日的疑惑将要得到解答,耳边咚咚如鼓擂,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萧氏理了理秋香色窄衫和披帛,低头啜饮徐舟远递过来的热茶汤,沉下气后,慢慢开口:“你们父亲来了几封信,交代了他在南方的见闻。”


    “前朝有七大珠池。你们父亲去的合浦郡自古便是贡品御用南珠的唯一产地。”


    “他从广州南下乘船寻访采珠人时,与你们大哥失散,被疍家人所救。”


    徐正瑞显然听说过疍家人:“可是在珠江附近?”


    萧氏摇摇头:“你父亲发现东南沿海,从泉州港到北部湾,都有以水为生、捕鱼采珠为生的疍家人。”


    徐舟远敏锐地觉察到了其中的关键:“各州府不曾管过他们?”


    “前朝实行均田制,沿岸州府的地方官会拿他们谎报人丁,却不许他们上岸,也不分配土地。”


    徐客遥难以想象不许上岸的生活,人又不是鱼!在海上漂泊不定,渔船还会碰上巨浪,哪里过得安生!


    “你父亲写了几厚叠信,仍然难以尽述他眼见的惨状。


    前朝刺史亲监珠户采珠,以充贡赋。采珠人长绳系腰,携篮没水而入,下水后葬身鱼腹和巨浪、冬日冻死者不在少数。


    州府还要层层盘剥,不给以珠易米。还有条怪则,誕户遭岸上百姓歧视,只得光脚上岸。


    而今日南海的船舍渔排上,已没有多少男丁。可能在过去几十年的动乱中,做了谁的替死鬼。”


    萧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丈夫信中描述的景象走出来,此刻再提,依然气得咬牙寒颤。


    徐客遥已经把汴京抛之脑后,一心只有可怜受苦的人:“难怪爹爹在南方盘桓了这么久,那些妇孺的生计可有人接管?”


    “如今广南西路暂时由季节帅的元舅统领,你爹爹回到廉州,跟你大哥四处奔走,往武宁军去信,现已将北部湾那些妇孺接上岸。”


    徐正瑞想起前朝的事,也发问:“这些地方官敢如此虐待疍家人,皆因没有造籍登记,不算正经百姓。父亲如今能救一时,之后他们若是没有入籍,还会被继续剥削。”


    萧氏赞许地看了一眼徐家二哥:“你父亲跟你有同样的顾虑,好在广南西路宗大将军心善,在去年上书大内,乞求将沿海疍家人纳入民籍。”


    徐客遥放下心,又好奇自己家为何要搬去汴京:“既然年前大事已毕,爹爹为何还不回家?”


    “这就是咱们一大家子的那桩喜事了,你爹爹在南海滞留一年,跟瑾哥儿手绘了东南盐场的分布图,上回跟着节礼一起送到都督府。


    你们本家伯父有感而发,挥笔写就一篇盐铁论上书,得了赏识。大内来人晓谕,先搬去汴京城,等朝廷官制定下后委任。”


    三哥徐正琦在彭城过得很自在,搬去汴京这事他不大高兴:“所以咱们家是要跟着本家伯父赴京吗?我听说汴京地价贵着呢,一大家子哪里住得下!”


    徐舟远好脾气地安慰他:“好事何止一桩,你也是个公子哥儿了,从容些。”


    萧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温好的酒:“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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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作甚,你们爹爹也有好命。他在疍家渔船上发现了种珠。调查后发现浙闽地带的渔民掌握了养殖珍珠的秘法。


    取大蚌蛤浸以清水,等它开口时投入杂质,一两年后打开,附着在蚌壳上的真珠即成。”


    徐客遥不知道珍珠的形成过程,但她知道这样养殖,采珠人就不用冒死下水,听了萧氏的解释,也在下面捧着酒杯笑得轻松。


    “如今大尹的制度未定,商户也不一定比官宦人家门楣低。但你们爹爹从前读过书,新君给了一纸调令,让他先去汴京城协助官员办事,可能是个末等小官。”


    “不过他高兴就成。”萧氏补充道。


    “咱们几时走?”徐客遥迫不及待,心已经飞到了话本子里繁华的都城。


    徐正琦笑她:“急什么,大哥和大姐都没办完婚礼呢。”


    萧氏对儿女们交代清楚:“变数太多,前段时间还说中秋前入京,现在你爹爹已经启程到汴京去,咱们端午过后就得预备上了。”


    徐客遥的身体慢慢飘回了随安书阁,她好像睡在柔软的云上,舍不得从美梦中醒来。


    程嬷嬷站在她背后慢慢地帮她梳头,每根发丝都理顺。


    “小娘子是有后福的,到了汴京再说亲事,都来得及都来得及。”


    徐客遥转过身握住程嬷嬷的手:“嬷嬷,眼下我还有一桩要紧事。”


    她拉着嬷嬷在靠窗的美人榻坐下,拿出自己今日整理的文稿。


    “姨娘去世时,我还懵懂无知。不知这些金石器物的贵重,我从主母那听说当年外祖家南逃,路上有不少家当被劫匪刁奴夺去。


    现在一晃十几年过去,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沿路的驿站?那些刁奴原先是什么籍贯?”


    程嬷嬷也有些犯愁,她如今已经六十高龄,能想起的细节并不多:“小厮中有两个关中口音。”


    “长安到洛阳短短一段路,华洲、同州、河中沿路十几个邸店,半路冒出来的劫匪得有七八波。抢了就隐入山林,想找回来是不能了。”


    嬷嬷忆及往日,想起自己奶大的梅家千金一路的颠沛流离,不知吃了多少苦,忍不住落泪。


    徐客遥给嬷嬷倒了杯茶水,替她拍背,安抚她,不教她沉浸在往事中继续伤心。


    晴朗的月夜,月光如轻纱般笼罩在徐家别业。


    徐客遥感到胸闷,出了书阁,漫无目的地走。


    姨娘国破家亡之时,也才十七岁啊。


    她靠着水榭的凭栏,从旁边花池里捡了些鹅卵石,用力抛了出去。


    胸口郁气消散了些,徐客遥扔了十几次,渐渐发现了打水漂的窍门。


    形状有些扁的石头,右手拉齐到胸前,与水面平齐时抛出,会扔得更远。


    石头落水的响声也很奇妙,有的是“咕噜噜”连着水泡,有的是清脆“咕咚”,直接没入水底,只剩下圈圈涟漪。


    心情舒畅了,徐客遥把自己从梅姨娘的生平中捞起,慢慢地在庭中踱步。


    倘若以后离开彭城,搬去汴京定居……


    她心中……有一丝隐秘的,极难察觉的,对于某个人选的遗憾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