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卢平沉默了瞬后答道。


    “不全是，甚至赞扬都只在少数。”


    小天狼星意外地挑了挑眉，彼得则是突然坐直了身子，如临大敌般看着发言的卢平。


    “可她是我见过最擅长夸赞的人。”詹姆斯疑惑地挠了挠头。“你是没看见，小克劳奇隔三差五地被她夸成一副乐颠颠的傻样。”


    “那是谁？”彼得满脸好奇。


    “巴蒂·克劳奇的儿子，官二代。”詹姆斯简单介绍了下。“但黏人得很、还招厌。”


    “哦……”彼得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那薇安娜理论上也应该会夸赞西里斯的弟弟吧，就像应付那位小克劳奇一样？”


    “是的，可莱姆斯否定了。”詹姆斯反手点了点正在组织语言的卢平。


    “我奇怪的就是这个。”


    “怎么说？”小天狼星直白问道。


    他盯着卢平思考着垂下的眸子，刨根问底似的、就连上半个身体都不由得前倾过去。


    “也没什么。”卢平抿了抿唇。


    “只是相比之下，高枕无忧的贵族比任何人都更需要经略磋磨——薇安娜这么说过。”


    “真不像她。”小天狼星啧嘴。“或许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维护那家伙的，简直说不得一点。”


    “或许是因为克劳奇在我们、和在薇安娜面前的确就是两幅面孔。”詹姆斯对着不熟悉情况的彼得回忆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印象。


    “如果他有心要瞒的话，估计薇安娜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家伙的本性是个多糟糕的家伙。”


    “离谱的是她知道。”小天狼星秒答。


    “她和我一起遇到的克劳奇——几年前的一次聚会上。那时候他还在被他父亲痛骂。”


    “噢、我记得你说过。”詹姆斯想起来了什么。“很抽象、称得上是恶意破坏了。”


    他歪头看着彼得解释道。“那家伙薅了格林德沃庄园的植株，又献宝似的送给了它的主人。”


    “的确糟糕。”彼得识趣地做出评价。


    “我才不会想和这种家伙接触。”


    “可格林德沃高兴的很。”小天狼星翻了个白眼。“说这是什么……心意？管他呢。”


    男孩用细长的手指随手顺着前额垂落的黑发，挑眉看向弯着眼睛、安静抿笑的卢平。


    “所以就连这种家伙都能从她那儿得到夸奖，没道理就觉得雷古勒斯不好吧。”


    “不、你误会我的话了，西里斯。”卢平急忙将双手举至身侧摆动了两下。“我保证薇安娜喜欢极了雷尔，从没觉得他哪里不好。”


    “只是在大多时候，薇安娜会选择自认为合适的态度去保护一个人……在我看来，她好像更希望雷古勒斯能像你一些。”


    “哈？在你看来——”小天狼星松开绕着黑发的手指，暗下的灰眸略复杂地看了会儿满口熟络的卢平。拖长的语调意味不明道。


    “她能有这个想法？”


    卢平眨了眨眼，歪头回忆了下。


    虽然女孩并没在他面前直说过，但他也能在练字闲聊间、三两句的评价话语里，判断出一些对于雷古勒斯过于听从他人的不满。


    虽然只是一两句希望对方能更叛逆点的话，也被那时懵懵懂懂的小卢平尽数放在了心上。


    这么想来……纯血贵族中一直处于被批驳位置的小天狼星，她反倒没怎么有过意见。


    “我认为是这样。”卢平肯定。


    “那才更让人头疼吧？沃尔布加绝对不会希望她精神意义上的最后一根独苗苗随我。”


    小天狼星断言。“你不知道吗？莱姆斯。那位可是布莱克家最后的乖宝宝了。”


    詹姆斯配合着笑了两声。“薇安娜又不是死讲规矩的沃尔布加，可别想得这么糟糕。”


    小天狼星沉默了下，随后又毫不在意、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但你也知道的，她们俩一样看不惯优秀的西里斯·布莱克。”


    卢平下意识张了张嘴，又控制着合上。


    看不惯……吗？不至于。


    薇安娜总能看到身边人的优点。


    他很确信——就连对自己这种人都能无限包容的女孩，才不会这么容易地全盘否定一个心性不坏、甚至能成为朋友的布莱克。


    但……他要告诉小天狼星吗？


    ——这和他有关吗？


    相较于同龄人，在思想方面更为成熟的莱姆斯·卢平垂下眸子，斟酌着该怎么回复。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兄弟。”詹姆斯照常捶了下好兄弟的肩，不在意道。“我可没见过薇安娜真的讨厌谁，但沃尔布加我知道。”


    “还是你真觉得她会和沃尔布加一样，给所有人贴上那些并没什么用的标签？拜托！她可是会和你玩KnockKnock游戏的姑娘！”


    彼得听着詹姆斯的话，快速点头。


    ——薇安娜也是他进入霍格沃茨以来，唯一会对麻瓜出生的自己笑脸相对的斯莱特林。


    “你对薇安娜是不是有些误会啊？西里斯。”彼得看了眼卢平，转头轻声问道。


    “或许吧。”小天狼星含糊了声。“你们都这么说……虽然她的确不坏。”


    “但你非要说格林德沃的想法的话，我依旧觉得她会和老巫婆大差不差——至于莱姆斯说的，她希望雷尔能更像我些……哈。”


    他全当开玩笑地摆手否认。“我可是布莱克家的反面教材啊，哥们。”


    小天狼星仰起头，黑发松散开，背部倚着身后结实的床杆，又慢慢顺着它盘坐下来。


    他撇了撇嘴，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


    “迟早会离开那儿的。”


    詹姆斯愣了下，动作飞快地依着小天狼星的身边坐下，盘起的腿弯并排相互叠靠着。


    “随你，反正怎么也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他亮出一口大白牙。“多大点事？早在我家呆了这么些年了……改姓个波特？”


    “滚开点——”


    小天狼星笑骂着拍了下詹姆斯的膝盖。


    “不至于改姓吧？”彼得吐槽了句，拽上卢平垂在身侧的手，依着小天狼星的另一边坐下。


    相比于聊起敏感话题薇安娜，彼得还是更乐意说些别的——哪怕是聊流落街头都好。


    “小爷我也不可能流落街头！”


    小天狼星挥臂肯定道。“你那姓氏就留着给伊万斯吧，我有去处得很！”


    詹姆斯大笑，从床上不知扯了个谁的枕头下来，毫不客气地砸到小天狼星扬着的脸上。


    “那就先把家当从我房间里搬走！”


    随着布料砸出的闷响，男寝枕头大战一触即发。


    两人笑嚷着，枕头被褥在寝室内乱飞。


    彼得无奈轻嗷了声，熟练且迅速地跑去另一张床上抢占了个大枕头，又慌忙地爬回到不做动弹的卢平身边，挡在前方充当盾牌。


    卢平弯着腿坐在微凉的地板上，湖水般淡绿色的眸子掩在长睫下，如有心事般旁听着玩闹。


    ——真好啊。


    ……


    就像是，朋友那样。


    ＊


    莱姆斯·卢平是个很容易交到朋友的人。


    毕竟他温柔又细致，反应很快，头脑也机灵，并且拥有比同龄人更多的耐心。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种放人群中、一听就腼腆内向的个性，却依旧乐于陪着同龄人去尝试各种异想天开的事情，好脾气到不可思议。


    所以莱姆斯拥有很多朋友。


    或者说，他拥有过很多朋友。


    在这个男孩人生的前几年里，在意外还没发生的那段时间里，朋友简直多到数不清。


    他依稀记得，好像就在很久前的一次的生日会上，小小的男孩还被深爱着他的人群簇拥着，对着卢平夫妇亲手完成、插满蜡烛的蛋糕双手合十。


    “莱姆斯许了什么愿？”


    陪他练了一下午字的女孩躺在他怀里，双臂搂着他的腰，小脸埋在自己的腹部，问道。


    ——许了什么愿？


    卢平回忆了很久，但那点故事在并不久远却历经苦难的人生中，简直虚幻到像是被粗砂纸打磨过的砖瓦，蒙上了厚厚一层灰。


    莱尔·卢平和霍普·卢平两人的身体那时肯定还好着，没有因为那件事的打击一夜白头。


    ……许愿和玩伴们长长久久吗？


    卢平垂眸看向满脸倦意的金发姑娘，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后脑勺密软的头发。


    两人在四季如春的格林德沃庄园里，倚在后花园高大的橡树下，漫无目的地聊着天。


    倒是也有可能。卢平想。


    虽然至今，他早已记不清当时那些人的面貌和名字。越发模糊的场景里，只留下一个笑着、闹着、叫喊着自己名字的热闹印象。


    “记不清了。”卢平轻描淡写地道。


    七岁的薇安娜抬头看他。“那好可惜。”


    “莱姆斯的家人一定很爱你。”


    她没问那些人去了哪儿，也没问为什么对于曾经的伙伴只字不提，只是淡淡地、感同身受似的说出自己第一时的喟叹。


    卢平弯了弯眼睛。“是的。”


    他很清楚家人有多爱他，于是在厄运发生后，便硬着头皮、背着所有人离开了家。


    “他们还好吗？”


    薇安娜抓住卢平停下动作，安静放置在自己脑后的手，指尖摩挲着其间不合年纪的粗糙质感，状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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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意地问道。


    “……还好……吧？”


    卢平张了张口，犹豫几秒后答道。


    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自己对卢平夫妇留下最后的印象，就是父亲一夜苍白了的头发，和母亲哭红的眼眶。


    薇安娜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双手捧住卢平任由她活动的右手，安慰似的抵于唇前。


    男孩不自在地僵了下，指背的热度温软到像是被炙烤过后、融化在齿间的棉花糖。


    薄薄的脆壳几乎毫无阻力地散开，内里的软浆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


    “别……薇安娜……”


    许久不与旁人亲密接触的男孩倏地挣开那双没怎么用力的手。懒洋洋倚在橡树上的腰背顿时挺直，发麻的手背紧贴上粗粝的树皮。


    清秀俊俏的小脸不自然地涨红。


    瞪大的绿眸却在对上女孩无辜的神情后又软化成无奈，甚至还隐隐带了些愧疚。


    “别这样……太近了，我不习惯。”


    他低头嗫嚅的声音听得见地越放越低。


    薇安娜是不知道实情的，卢平想。但他自己却是无比清楚，自己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亲密地触碰过别人了。


    不敢说、没有勇气说，于是将隐晦的秘密埋藏在心底，在月圆之夜一个人跑出去。


    ……他就是个欺瞒人的骗子。


    “为什么？”女孩撇嘴问道。


    卢平心下一跳，眼神游移着错开薇安娜直白的目光。


    “你、你是个女孩子。”他解释着，视线紧盯着不远处、逃离了橡树阴影下，一小丛被阳光照耀着、奋发生长的雏菊花。


    “……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卢平自认为很懂地提醒着她。“外面坏人很多的，你不能总对所有人都毫无防备……”


    “可莱姆斯又不是坏人。”


    被橡树大片影子完全笼罩的女孩嘟囔着打断他，又抬手搂住卢平微微后仰的脖子。


    “这么看来，明明是莱姆斯更容易受欺负吧？”薇安娜扑近他，直接将男孩压在高大的橡树边上。“莱——姆——斯——”


    她拖长着音调，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简直就是不可破解的远古魔咒，在微风夹杂暖意的晴空下，让人的面颊止不住泛红。


    男孩唇边抿着无奈的笑，被捉弄到止不住地后仰，连带着整个发烫的身子都紧靠到橡树上。


    他的手抬至颈后，下意识护住薇安娜勾着他、即将磨蹭上粗粝树干的胳膊。


    “——莱姆斯需要朋友吗？”


    女孩的胳膊从手中滑过，转而整个人埋进男孩怀中。她歪头倚上卢平宽而平的肩，手指轻飘飘地搭在另一侧，突然正经地抬眸问道。


    “我也可以是莱姆斯的朋友……不、应该说，如果愿意的话，我很荣幸能成为莱姆斯的朋友。”


    ——可他们原本不就是吗？


    卢平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问道。


    坚实的橡树突然沙沙作响，这让他冲动的回答鬼使神差地顿了下。“……什么意思？”


    “朋友——我总要知道，莱姆斯需不需要我这个朋友。”


    女孩仰头，抵着肩膀的柔软金发四处乱窜着，丝丝缕缕地滑入男孩衣领下的脖颈。


    本就卡顿的思绪一时间完全宕机。


    四季如春的庄园里，莫名涌现出燥热的气息。卢平的手胡乱搭住边上的树根，看着那双蔚蓝清澈的眼眸，手指止不住蜷曲。


    朋友吗……那当然……


    “不。”


    卢平颤着唇回复。


    阳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草坪上的光影斑驳陆离。


    “不需要。”


    他又一遍的重复道。


    像是没看到女孩失落意外的神情，卢平撇开脸，指尖不自觉颤抖着、紧扣住树根表皮。


    林间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不知不觉沁入鼻尖、将糟心事一并洗净。身后侧硬挺的古树盘根错节，将二人包拢似的横亘地面。


    薇安娜不出声地歪了歪头。


    ——没追问。


    卢平莫名松了口气。


    “很抱歉，但是……”他思考着。“能听我解释吗？薇安娜，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不是朋友。”


    女孩的声音柔软飘忽地传入耳膜。


    卢平心下一颤。紧接着，颈间相抵的发丝便不听话地窜动起来。女孩的面部微抬，眼睫眨动间，柔软轻飘地擦过鼻梁与额发。


    “既然不想和我成为朋友。”


    薇安娜轻笑着，唇间气息暧昧擦过男孩的唇瓣，眼眸低垂地欣赏他捉急解释的仓皇。


    “那我又算什么呢……莱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