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笙在刑部查了一日卷宗，放衙时骤然踏出房外，日光晃得眼睛一时睁不开。他抬手伸在额头前，挡了挡阳光。


    一路走来，陆陆续续遇见不少同僚，这些人要么热切地与他打招呼，要么从鼻子里重重发出不屑。


    徐慕笙心生不解，往日这些同僚与他也不过泛泛之交，今日怎得态度如此大变？


    这时，李成君横眉竖眼地从他身旁经过，不怀好意道：“徐侍郎，这日头还辣着呢，你又没个代步的物什，我看你不如等天色暗下来再走，省的遭罪。”


    “公子，安顺坊离得远，若是等到日头下山再走，怕是会触犯宵禁。”一旁小厮挤眉弄眼，李成君状若恍然，阴阳怪气道：“哎呀，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徐侍郎若不嫌弃，下官可捎带你一程。”


    “多谢小侯爷，不过我这人更喜欢自力更生。”


    两人并肩而行，没多久，便来到了刑部大门附近。门前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同僚，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李成君眉头一蹙，心生不耐，小厮长青急忙上前打探。


    片刻后，长青小跑回来，眉飞色舞道：“小侯爷，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那架势真是豪横。”


    徐慕笙早已拨开人群，慢慢走出大门。只见一辆四驾马车，正停在门前不远处。马车通体装饰精美，引得门外不少人纷纷驻足。


    小厮朱鸣正守在马车旁翘首以盼，一见徐慕笙现身，急忙大声招呼，“徐侍郎，这边请。”


    朱鸣一露头，离得近的不少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中午来饭堂的小厮么！


    按照祖制，只有亲王出行才能驱使四驾马车。今上登基后，扶华长公主深得厚爱，公主之中只有她得此殊荣。


    难不成，徐侍郎当真与长公主有瓜葛！


    噗——马车前的一匹马儿摇头晃脑，甩了甩鼻子。徐慕笙被吸引了目光，惊喜道：“三月！”


    他伸出手，马儿靠在他手掌中蹭了又蹭。


    啧啧啧，有人忍不住猜想，徐侍郎与公主府的马匹都如此熟悉，还能有假？！更是有人心思灵活，若是能得徐侍郎引荐，搭上长公主这条线，还愁没有前途么！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圆润的身形如旋风般冲到马车旁，殷勤地扶着徐慕笙的胳膊，“徐侍郎，这马车高大您小心脚下。”


    徐慕笙扭头一看，这人是都官司的郎中魏无涯，先前可没少给他使绊子，今日怎地突然转了风向？


    他压下心中狐疑，不动声色。


    魏无涯腆着笑脸，“徐侍郎，从前那都是误会，下官一直仰慕长公主威名，劳您在长公主跟前替下官美言美言。”


    长公主？徐慕笙心中一惊，还以为是婚约一事走漏了风声。他装傻道：“长公主天潢贵胄，哪儿是我等能轻易见到的。”


    魏无涯心里咯噔一下，暗悔自己操之过急，给人当面首这事儿不太光彩，徐侍郎不愿承认也无可厚非。他讪讪道：“徐侍郎所言甚是，是下官思虑不周了。”


    李成君隐在人群之后，听着周围不少人的巴结之声，脸上怒意更甚。不久，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招来小厮耳语几句。


    哼，一旦闹得腥风血雨，看长公主还保不保得住这等无耻小人！


    马车行驶得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安顺坊。徐慕笙下车后，朱鸣正要驾车离去，又被叫住。


    “朱鸣，明日你就不要再来刑部了。”


    朱鸣为难道：“徐侍郎，主子有吩咐，小的不敢不从。”


    徐慕笙沉思片刻，又道：“我留下三月即可，这马车太过招摇，你回给你家主子，她会明白的。”


    朱鸣这才勉强应下，驾着马车哒哒离去。


    明舟听见动静打开院门，见徐慕笙这么早就回来了，很是惊奇。突然间，他神情怪异，赶紧把徐慕笙拉进门。


    徐慕笙被拉着快步走进厨房，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米面粮油、蔬菜瓜果，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是怎么回事？明舟，你还另外藏了私房？”


    “公子，我还要问你呢？”明舟紧张兮兮地盯着徐慕笙，“你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徐慕笙眉尾一抬，“你这是什么话？”


    “今日我去书局，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明舟抬眸，压低了嗓音，“大伙儿都在议论，宁远侯府的谢二小姐，是被人蓄意害死的！”


    徐慕笙一听，便觉得有古怪，“多少人在谈论此事？”


    “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徐慕笙脸色顿时大变，这是冲着常明玉去的。明舟见自家公子脸色阴沉，自己也打了个寒颤。


    今日公子刚出门，就陆陆续续有商户上门，道是答谢公子的谢礼。这些时日公子破了不少悬案，时不时有人上门道谢，明舟初时没多想，等从书局回来，才吓得惴惴不安。


    宁远侯府的案子公子涉事其中，难不成真是被人诓骗，做了背良心的事儿！再看厨房里这些东西，哪儿是谢礼，分明是封口费！


    徐慕笙思来想去，这事儿耽误不得，牵起院内拴着的马儿就往外冲去，“我有事出去一趟。”


    三月跑得很是欢快，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人一马来到了慈恩寺门前。此时天色已暗，寺门紧闭，徐慕笙这时才犯了难。


    虽说是在寺中禁闭，可女眷的住所，也断然不会与和尚们安排在一处。更何况常明玉是奉旨抄经，他就算进得寺庙中去，也不见得能见到人。


    正着急时，徐慕笙突然灵光一现。三年前他前来投宿时，曾听说后山有几处地方，是专为前来供奉的达官贵人所建，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


    驾——


    徐慕笙夹了夹小腿肚，三月抬起马蹄，又一阵风似得奔跑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他带到了后山一处院落外。


    院里透出一些朦胧光亮，三月则在门前打起欢儿来。


    院内，常明玉刚刚又上完一次药，正准备躺下歇息，忽然听到门外的动静，动作一滞。


    “主子，我出去看看。”青兰给常明玉裹上一层薄被，这才抬脚出门。她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色，眸子中多了一份忧思，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来叨扰。


    不过，既然石侍卫没有预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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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应当没什么威胁。


    她吱呀一声打开院门，见门外徐慕笙正手忙脚乱捂着马嘴，不由得一愣。随后，她绷着脸道：“什么风把徐侍郎吹来了！”


    青兰心里还在置气，日前谢礼被拒，害主子平白多了几分落寞。虽说这徐侍郎一表人才，是公主殿下给主子选的未婚夫，可若是他敢对主子拿乔，自己头一个不答应。


    这头徐慕笙生怕引得寺中人察觉，正想尽办法让三月不要出声，院门意外打开，见是青兰，他不由得一喜。


    他敏锐地察觉到青兰似乎有些不悦，也来不及多想，急忙道：“快带我去见你家主子，我有要事相告。”


    见徐慕笙眉宇间确有几分急色，青兰这才放他进入院中。


    屋内，常明玉听到青兰带回的消息，也是一惊，“徐侍郎，这个点儿他怎么来了？”


    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难道师兄的法子不管用？常明玉脑子里想七想八，罢了，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她深吸一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徐慕笙跨进屋内，只见常明玉正端坐在高椅上，一头秀发如黑瀑般挂在脑后，额头前的碎发，依稀还透露出几分水泽。


    她肤色莹润，似乎是刚沐浴过，徐慕笙不禁一愣，待走近几步，又隐约闻到一些草药味儿，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


    “咳咳，徐侍郎，你找我有何事？”常明玉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徐慕笙这才想起今日前来的目的，赶忙倒豆子似的，把明舟在街头巷尾听到的传闻，一一告知。


    “明玉姑娘，这定是有人蓄意发难，你可要早做准备。”


    常明玉却不见半分慌张，反倒有几分跃跃欲试，“今日就已经流传这么广了，看来宁远侯府动作不小嘛！”


    徐慕笙转瞬间就明白了，这消息常明玉怕是早就知道了。也是，她身后站着长公主府和将军府两大势力，怎会任人宰割。


    他这么巴巴地跑来送消息，也不知会不会被人笑话。这么想着，徐慕笙心底生出几分懊恼，一丝红晕爬上脸颊。


    “徐侍郎，你脸怎么红了？”


    常明玉新奇问道，徐慕笙吞了吞口水，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朱鸣还有东市商户所为，可是明玉姑娘的安排？”


    “是他们有哪里让你不满意？”常明玉心头一跳，“若是不合你的心意，我让人再改。”


    徐慕笙抬头，定定看着常明玉，眼神中有些说不明的意味，“明玉姑娘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


    “自然，我这不是在哄你开心么！”常明玉说得一脸坦然，徐慕笙听在耳里，心脏却是砰砰狂跳。


    这两日，常明玉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本想借此机会把身世圆过去，对上徐慕笙那灼灼的眼神，却一时有些晃了神。


    徐慕笙几次三番舍命相助，若是故意编个谎言骗他，常明玉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徐侍郎特意赶来相告，明玉感激不尽。今日天色已晚，城门已关，徐侍郎若是不嫌弃，旁边还有处厢房，可歇息一晚。”常明玉顿了顿，又道：“至于你想知道的，明日我自会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