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晋王先后离开，大门前送行的官员们，这才长呼一口气。


    魏无涯腆着肚子，挤开身旁人，向徐慕笙示好，“徐侍郎尽管放心，下官已经吩咐下去，提供全方位的后勤保障，让看守嫌犯的差役无后顾之忧。”


    以魏无涯的品级，方才还无法在太子跟前露脸，是以他并不知道议事厅内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刚刚小厮报出长公主的名号，太子和晋王都敬上三分，他便越发坚定了要抱紧徐慕笙这条大腿。


    若是能搭上长公主这条船，平步青云还不指日可待！


    自从接下粮草一案后，除了厉南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示好。徐慕笙眼眸一转，扬起嘴角，不消片刻，两人便亲密地如同经年好友。


    魏无涯在刑部耕耘多年，都官司虽不不如刑部司威名赫赫，却是整个刑部最不容忽视的存在。


    都官司一出马，那就是抄家灭族、诛连家眷的大场面，底下小吏都愿意跟这种肥差。毕竟从达官贵人手中，稍稍漏出一点儿，就够他们数月的家用了。


    更何况都官司还掌管着吏员增减、出职，更是小吏们万万不敢得罪的。可以说，都官司的眼线，遍布刑部，和魏无涯拉进关系，有利无害。


    这会儿已过了下值的时辰，刑部大小官吏不时从大门前经过，对于徐慕笙的亲近，魏无涯很是受用。


    二人各怀目的，上演了一出亲密无间的好戏。


    做足戏份后，徐慕笙挥手道别，随着朱鸣来到马车前。他掀开车帘，双眼一亮微微愣住，不敢相信思念已久之人，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马车缓缓启动，徐慕笙压抑住内心的欣喜，侧身紧贴着车门而坐，忍住转头的冲动。石义方才有句话说的对，雁过留痕，粮草一事上，他自恃聪明，浑水摸鱼把事情闹大，焉知不会被人察觉？


    一旦东窗事发，便是灭九族的大罪。


    常明玉看着两人之间，空得可以再塞下几个人的位置，若有所思。难不成，是怪她方才派朱鸣过去，打扰了他的好事？


    方才，远远瞧见太子和晋王，她只想到那两人一个小心眼，一个心思深，又互相不对付，担心徐慕笙得罪了两人，这才让朱鸣借公主府的名义去解围。


    没想到，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能从凉州那偏远之地，三年便杀回京城，徐慕笙的聪明才智自不用多说，看来是她多此一举了。


    唉，常明玉微微有些失落，看来徐慕笙志向不小。先前她还曾生出，拐带他一道归隐的想法，怕是异想天开了。


    不过，皇室子弟，为了争权夺利，可以翻脸无情。相识一场，她还是得提醒一下这位英才。


    常明玉拿起身旁一个小包袱，沿着长凳推到徐慕笙身前，“抱歉，拖了这么久才把衣服还给你。”


    “无碍。”徐慕笙微微垂眸，“这些时日，多谢常小姐照应。刑部有饭堂，出行有快马，常小姐以后不必再如此破费。”


    不知为何，常明玉总觉得，从徐慕笙嘴里，听到‘常小姐’这三个字，很是别扭。


    迟疑片刻，她问道：“你，还在生气？”


    不应该呀，往日大师兄这么做，姑娘们早就消气了。难道，是她漏了哪里？


    一想到不久后，常明玉便要嫁与他人，徐慕笙肺都要气炸了。他强忍着不露出丝毫异样，“哪里，常小姐多虑了。”


    嗯，生气了，铁定是生气了。这板着脸，惜字如金的模样，与往日里，那些来找大师兄的姑娘们，如出一辙。


    还以为经过一个月光景，徐慕笙对她隐瞒身世，已经没那么在意了。常明玉摩挲着手指，也罢，既然决定坦白，索性择日不如撞日。


    “有件事，我并非有意欺瞒。”常明玉缓缓开口，“长公主，确实是我的母亲，而武威将军夫妇，也的确是我的父母。”


    听常明玉提起此事，徐慕笙心脏漏了一拍，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她。他屏住呼吸，生怕下一句，就要从常明玉口中，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婚事。


    见他眉头紧蹙，常明玉连忙解释道：“你可别想偏了，母亲，我是说长公主和常将军，她二人之间并无瓜葛。此事成因复杂，你就当是我兼祧两房，其他的，我不能多说。”


    “兼祧两房。”徐慕笙口中默念，眉梢微动，“如此，常小姐莫非想要效仿那等薄情男子，享齐人之福！”


    “怎会。”常明玉错愕道：“什么齐人之福，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我生平最恨薄幸之人，若不能从一而终，当初何必祸害人。”


    徐慕笙心中发烫，眸子里的光却慢慢淡了下去，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怪不得打从一开始，常明玉就要求他婚事保密，甚至一早就做了退婚的打算。


    他忍不住泛酸，第一次打心底里嫉妒起另一个男人。


    “既如此，徐某不便叨扰，常小姐在前方放我下车即可。”


    “不行。”常明玉果断摇头，“你今日若是不入公主府，怕是太子和晋王，会找你的麻烦。”


    其实，以长公主的威望，太子和晋王还不至于如此，常明玉隐下了自己那点儿小心思。


    这么合她心意的美人，看一眼，少一眼。将来离京后，怕是再见无期，眼下多欣赏几眼也是好的。


    徐慕笙长得极好，剑眉星目，眉眼含情，让人不自觉便被吸引了去。常明玉一时忘神，直勾勾地盯着，脱口而出，“徐侍郎，你是否去过金城县？”


    徐慕笙眼皮一跳，“常小姐为何如此问？”


    “没什么，想起一件趣事。”常明玉摇头失笑，是她想岔了，徐侍郎身为一地县令，怎会沦为阶下囚。


    那时，她偷偷跟着大师兄下山历练，为了躲避蒋飞白的追杀，被大师兄骗去了金城县大牢。


    大师兄口口声声说什么，只需等三日后，舞林大会比试结束，蒋飞白自会离去，届时再来接她。


    常明玉信以为真，可三日又三日，始终不见人来。牢头却一直守着承诺，不见大师兄来不肯放她离开。


    时间久了，常明玉等得很是无聊，便想着找点乐子。


    她观察了很久，自个牢房这一片儿，犯人都是单独关押，看守严密，约莫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隔壁牢房那个犯人，隔几日就要被拉出去审讯一次，每次回来都伤痕累累，鲜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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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肯定是重犯中的重犯。


    常明玉本就一身男子打扮，索性顶着大师兄的名头，出言调戏了那重犯几句。哼哼，让大师兄那个花蝴蝶四处浪荡，耽误了来接她的时间，就得给他个教训。


    也不知，是不是关久了的缘故，连隔壁那犯人，看着都眉清目秀起来。常明玉每次嘴上轻薄，过后又担心，真给大师兄招惹了了不得的人物，偷偷丢过去几瓶伤药。


    唉，看来真是药喝多了，脑子发懵，她竟然觉得徐慕笙和那犯人有几分相似。


    马车缓缓停下，打断了常明玉的回忆。两人先后下车，却未曾注意到，不远处一辆马车里，晋王阴翳的眼神。


    “殿下，竟然是常大小姐，看来那日长公主所言非虚。”昌平盯着常明玉两人的背影，低声道，一回头看见晋王阴沉的脸色，顿时闭紧了嘴巴。


    “呵，原来这就是姑母挑中的人选。”晋王目露寒光，“让我们的人，加快行动。”


    刚进府不久，徐慕笙就被长公主派人召见。常明玉眉头微皱，本想一道跟去，来人却道：“殿下只见徐侍郎一人。”


    松鹤院，长公主挥退左右，只留静安在一旁伺候。


    “徐侍郎，近来可真是风头无两啊？”长公主随意摆弄着棋盘，“我公主府的东风，可还好用？”


    徐慕笙俯首道：“公主提携之恩，微臣没齿难忘。”


    “听闻陛下赏赐苏家铺面，是你出的主意。”长公主看也不看徐慕笙，只专注在棋局上，啪嗒落下一子，“你就是这么回报本宫的？”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徐慕笙不卑不亢，“公主殿下定然比微臣，更明白这个道理。”


    长公主这才侧头，瞟了一眼徐慕笙，“好一个先予后取，徐侍郎心思缜密，当初怎会答应本宫的提议？”


    长公主当初，定下了苛刻的条件，若想做她扶华长公主的女婿，婚后需得住在公主府，长子无论男女，需随母姓，且终身不得与其他女子有染。


    此举无异于入赘，这对于一个有大抱负的男子来讲，几乎是不可接受的，可徐慕笙却几乎没有犹豫。


    长公主当时还以为，此人是被发配凉州后，吓软了骨头，可他今日竟敢违逆太子，胆子实在不小。


    只怕，所图甚大。


    “殿下，微臣曾有幸见过明玉姑娘，在凉州。”徐慕笙道出两人在金城县的初见，隐去了大牢初遇，只言是在搜查凉州贪腐证据时，有幸得一侠女相助，一见倾心。


    后来于公主府相见，才得知侠女身份。侠女于他曾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呵，长公主哂笑一声，“姑且信你一言，若是你敢做出任何对明玉不利之举，本宫今日能捧你上去，明日就能拉你下来。”


    徐慕笙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道：“听闻，武威将军府，不日就要办喜事……”


    “她倒是连这些都告诉你了。”长公主斜瞪他一眼，“怎么，你介意？”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只能从一而终？”长公主愤愤而言，末了，又胸有成竹道：“放心，这婚，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