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奶白色的纱帘，温柔地洒满小屋。


    沈遐拿起漂粉的外包装，看上面的英文说明。


    他不太确定地问：“真要我来？为什么不去店里做？”


    明蔚抱着个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闻言立即烦躁道：“不要，公司合作的那个理发师根本听不懂人话，次次去次次和他吵起来。”无意识地打了两下抱枕，又说，“自己漂得瞒着公司的人来，传到经纪人和高管那边，他们又要说我自作主张，太任性、正事一点不上心什么的。网上都说要两个人一起弄才好保证效果，我只好找你了。”


    沈遐说：“漂坏了怎么办？”感觉技术操作并不容易。


    明蔚冷酷道：“那你拿命来。”


    沈遐评价这种行为：“恐吓。”


    明蔚换了一种惩罚方式：“或者你要是漂坏了，就不许再进这个门了。”


    沈遐当即把漂粉放回桌上：“那我不尝试了。”


    他今天是第一次进明蔚家。


    两人在巴士上误打误撞地吻过后，顺理成章地开始约会，利用彼此的闲暇频繁地见面。默契地保持着保守而健全的约会形式，每回都是以沈遐送明蔚到她家楼下作为结尾。当然有时这结尾极其拖沓，会在楼下黏黏糊糊很久，成为路人眼里最不想撞见的那种情侣。


    这周末是明蔚直接打电话叫他来家里，让他帮自己漂头发。


    这房子是明蔚租住的，大多数非本地的练习生和艺人都住在这一片区，离公司近。香港房屋逼仄，她一个人住，平时又不爱动，有需要就出门去公司了，倒没觉得有哪里不好舒展。沈遐长手长脚，进门的那一刻起，屋子突然显得狭窄起来。


    明明隔着一点距离各做各的，却一转身就会碰到。而交谈的时候，不自觉就挨得越来越近。


    她笑了，轻叱说：“你怕什么！都叫你来了，怎么也得把任务完成吧？”


    沈遐也笑：“要是搞不定太没面子，你不和我玩了怎么办？”


    “你好烦啊。”明蔚两步过去，把漂粉和双氧奶放进他手里一手一个，说，“拿着拿着，今天必须把这个事办了，我去换衣服。”


    沈遐握着两样东西，被她的台词说得哭笑不得。


    卧室门轻轻关上了，沈遐想了一会儿，上社交软件搜了几个漂头发教程。


    看了几个，确认这事不难，总算松了口气。


    明蔚换了身宽松的黑T恤，出房门和沈遐对上目光，意外地发觉此人竟隐隐有一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势。


    她狐疑地看他几眼，说：“想通了？”


    沈遐反问她：“你准备好了？”


    明蔚说：“你等一下。”


    她先去跑去用电视机放老电影，蹲在那边鼓捣半天，发现自己手头并没有几部电影，想想选了一个播了，回身问他：“《蓝色大门》你想看吗？”


    早看过了，而且不是他的口味，但沈遐面不改色：“当然。”


    “行，怕你无聊，就在这边放着吧。”明蔚也有些雀跃，“那我们开始。”


    她屋子小，沙发也小，何况帮人操作头发，并肩坐在沙发上会很不方便。明蔚的沙发又靠着墙，于是两个人在屋里团团转了半天，最终让她半侧过身坐在沙发上，沈遐站在旁边，一条腿跪在沙发上，位置稍高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撩起她几缕头发，因为不敢用力，发丝从指间滑落一次，被他赶紧再次捞起，开始涂抹。


    全屋都是刺鼻的漂发剂气味。


    明蔚不好动，头皮细微但不痛的拉扯感又太微妙，后颈有点发炸，脖子发僵。


    尤其是，她也不好回头看，屋里又太安静，沈遐的呼吸声太明显，好像他离她很近，就贴在耳后一样。


    她装作还在专心看电影，实际上心猿意马，没话找话说：“要漂两次哦，我要浅一点的效果。”


    沈遐说了声“好”，问：“痛吗？网上说这个烧头皮。”


    “好像还行？有一点。”明蔚说，“你是不是留了一小段没上。”


    “嗯，碰不到头皮。”


    这个姿势看电影没那么方便，明蔚望着窗户听了一会儿，说：“是不是有点热？你可以把冷气打开，遥控器在左边那个柜子上面。”


    十月底的阴天，气温25度上下，沈遐莫名其妙道：“还好？你热吗？”


    明蔚：“……我不热。”


    实则她后背都有点冒汗，因为无法确定脖颈上若有似无的触感是风还是沈遐的气息。


    而且他戴着手套似乎没感觉到，他的手几次擦到她那块皮肤，轻得像羽毛扫过。而电视上的影片放到泳池的片段，浮动的蓝色调透过屏幕映入整个室内，如在水中。


    沈遐操作起来很专心，没说话，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他涂抹得差不多，两个人都在静等着她头发渐渐褪去本身的颜色。


    明蔚迫使自己专注于电影，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注意到，旁边的沈遐好像根本没在看电影。


    这个人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往下落，天生长而浓密的睫毛只是垂下来就像勾引。


    她顿了顿，问话时不自觉地小声：“看我干嘛。”


    沈遐也答得小声：“因为好看。”


    明蔚说：“我一直好看。”


    声音放得轻，但还是她惯用语气，有点小得意似的，听在他耳朵里就像撒娇。


    于是沈遐说：“现在可以亲你吗？”


    明蔚瞪大眼睛愣了足足三秒，反问他：“你是不是没洗手啊？”


    他虽然刚才给她漂头发时戴着手套，涂抹完了才摘，但手上多少会沾到一点。


    “那我不用手碰你。”沈遐说，“你别动。”


    他靠近她一些，然后找了个角度，偏了偏脑袋，侧过来挨近她。


    明蔚被他亲上的时候，脑海中顿悟道：不对啊，我还没同意。


    但沈遐只是用嘴唇贴了贴她，转瞬即逝的一个亲吻。


    他抬起眼睛看她。


    明蔚说：“我没说可以。”


    他顿了顿，没退回原处：“那怎么办？”


    电影里的男生对女生说：“我就是想追你啊。”


    女生说：“我很麻烦的。”


    “我也很麻烦啊。”


    明蔚没能成功提出“那怎么办”的解法，只是在她脖子都快因为长时间一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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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而僵掉的时候，她的头发也成功褪到了黄色，让沈遐漂了第二遍。


    折腾完，下午也彻底过去，电影放映完毕，窗外浮现出傍晚的深蓝色调。


    明蔚顶着一头浅金色长发，看着镜子说：“这个颜色好像显得我脸色有点暗。”发色漂得太浅。


    “什么？”沈遐在给她吹头发，吹风机的噪音下没听清楚。


    明蔚抬手，就着他的手指把吹风机档位往下一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问，“是不是？”


    “不是。”沈遐说，“是光线问题，我觉得很好看。”


    “你除了好看还会说什么。”


    沈遐冒了几个复杂洋文词，明蔚眉头一皱，把吹风机档位滑回去了。


    沈遐话被截断，也不生气，帮她吹完后，将吹风机放回去，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那我回去了？”再留就太晚了。


    明蔚说：“你搭巴士还是地铁？我送你到站台吧。”


    沈遐罕见地沉默。


    明蔚不知道每次把她送上楼才走的沈遐都是叫车回去，就没关心过她家到自己的住所要如何公交出行。


    “你忘了？还是没想好？”明蔚拿手机随手搜了下，“坐港铁你要换乘两次啊，坐巴士好啦，陪你过去。”


    沈遐应了一声：“好。”


    要搭哪辆巴士他都不知道。


    一边跟他到玄关换鞋，明蔚还在头也不抬地确认手机导航：“这里给我两条线，你一般坐哪辆？你看下。”


    说罢又将手机递过去，望着他等回答。


    沈遐实在选不出来，无奈地现编了个借口：“忘记了。”


    这句话无意间触发明蔚的笑点，她脸上明显闪过一个忍笑的小动作，将手机一把收回去了。


    明蔚握着手机抬头笑他：“你怎么一点也不擅长说谎啊？‘忘记了’都说得出口，是不是哪天还要装失忆？”


    好吧，被她看穿了，沈遐想了一下，准备坦白。


    本身就不是多大事，无非是“其实我比你想象得要有钱一点”，一句话而已。


    他没打算刻意瞒着，但他出门在外没什么派头，穿衣用物虽然都不菲，但香港中产多了去了，明蔚只觉得他就是平均水平。再者他这阵子电影资金出问题，听着怎么也不像个富家子弟的烦恼。


    正在沈遐思考先从沈家的介绍讲起还是将其统统略过直接出示账户余额时，明蔚伸手，将他刚推开一半的门给拉了回来。


    明蔚手还扶在门把手上，刚才探手去关门，身体也靠得更近，眼下没有站回原地，依然那么侧身看着他。


    她说：“想留下就留下吧。”


    不是，沈遐心想，我没想这个。


    但他半垂下眼睑，轻声问她：“现在可以吗？”


    话里省却了动词部分，耳朵却很明显地红了。


    明蔚费解地道：“究竟为什么要问？”


    她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碎碎念着，“问完了也不听我回答，自说自话就会亲过来，是不是只是虚晃一枪，想趁着我陷入思考的时候搞突然袭击……”


    话没能说完，思考也没能进行下去，因为沈遐没有那个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