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012 浅尝辄止

作品:《蛇栖树

    墨逃一下子乐了,张开双手把灵石抱进怀里,“放心放心,绝对包您满意!仓室里有温泉小池,池里是我从牛族求来的奶液,泡一次功法大增,这买卖不亏!”


    算算日子,还有几日便是月圆之夜。她心情复杂,一时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墨逃:“您走好。”


    夙眠挥了挥手,转身出了密室。余光瞥见一撮青色萧穗,一怔,缓缓转过头。


    她看见庭院里,裴曳披着冷白的月光,负手鹤立,木萧虚握在他手里,萧穗随风摇晃。如画中仙,微仰头看着月亮,银白的月光勾勒着他的侧脸。


    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密室门,墨逃数灵石的声音隐隐传来,静夜里清晰可闻。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站到身体舒缓了几分,走过去,眼睛定定的望着他,“殿下,怎么不睡?”


    他侧过头,五官陷入灰蒙的夜色中,看不清神色。夙眠接不住他的凝视,撇过了头,只听到他低哑的声音。


    “睡不着,出来转转。”


    “哦……”真能转,怎么会转到墨逃的密室外面来。


    揪了把头发,低声问:“刚刚……”她欲言又止,可猜测裴曳多半是听到了。


    “听到了一些。”


    夙眠沉默了,动作像静止了一般,“我只是想让您在月圆之夜免受打扰,没有别的意思。”


    他笑了一下,很轻地,被她捕捉到了。


    夙眠猛地抬头,抓住了他滑下的嘴角。她后退抱拳,庄重解释道:“殿下,我真没别的意思!”


    她根本没见过裴曳笑的样子,那不合时宜的笑容在此时此刻出现,她想不到除了动怒之外的其他含义。


    心跳莫名地加速,她望着自己的拳掌,头都没抬。越过手心她看着裴曳腰间的暖红玉佩。


    他的手指修长,手掌宽大而筋骨分明,拇指每摩擦一下暖玉,她的心就剧烈地跳动一下。


    怎么老觉得他想把那块玉扯下来还给她?


    “我近日时常体寒。”裴曳忽然道,“总觉得后背阴冷。”


    夙眠取来灯笼,光照在他的脸上,微微一惊,他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几分。


    她低声道:“许是这两日舟车劳顿,休息几日再上路吧。”


    两人相隔不到三尺,他却好像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遥遥相望着。


    冷淡的笑容也没了,只是很轻地低语一句,“是吗?”


    夙眠不懂他的情绪变化,只是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刚想说什么,他已经转身走了。


    夜里,隔壁房里传来咳嗽的声音。


    夙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直到那咳嗽声渐渐变小,溶于夜风呼啸声中,她才疲惫地阖上眼睛。


    隔天早上,夙眠敲响了隔壁门,没有回应,她推门进去,站在屏风后喊了一声。


    没人应。


    她小心地探头看,只见裴曳躺在床上,双眸禁闭面无血色。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翻开那件红衣,将暖玉取下。


    玉佩中已经蓄满灵力,才两天,已经蓄满了她几千年修不来的灵力。


    她捏紧玉佩,踌躇了一会儿,将墨逃找了过来。


    墨逃小跑着进屋,依言把了脉,往她手里瞥了眼。


    “食灵佩?”


    她将手藏背后,道:“你看看他怎么样了?”


    墨逃道:“都把人灵海快吸干了,你说他怎么样?”


    “吸……吸干了?”


    墨逃打开药箱,取来银针往裴曳手上扎了几针,他不仅通晓三界之事,也是个医者,本着医者仁心,忍不住道:“还差点,要不,你把那东西再放近点?”


    夙眠将暖玉收进蛇皮袋,道:“很严重吗?”


    墨逃道:“食灵佩乃上古邪物,一旦解封开始吸食灵力,胃口只会越来越大。就算是神树,能自生灵力,也禁不住这么要命的折腾。”


    夙眠脸色沉了几分,“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个东西会变成这样。”


    她本来只是想借着食灵佩悄无声息地从裴曳身上捞点灵力,没想到食灵佩比她还贪心。昨晚她就应该让他取下玉佩的。


    “现在有两个选择。”墨逃道,“第一,你把食灵佩里的灵力吸纳了,他至少要三五个月才能恢复,也就是夏天。”


    她挣扎了一番,问:“第二呢?”


    “去岐山,找到本体,将食灵佩吸食的灵气渡回去。不出意外两三日就能醒。你选哪个?”


    夙眠默了会,问:“有没有办法既可以吸纳灵力,也能让他早些苏醒?”


    活了几千年也没一次性见到过这么多的灵力,好不容易才弄到手,她舍不得。


    墨逃迟疑地点头,“……有。”


    “什么?”


    “做梦。”


    夙眠:……


    墨逃收好药箱,道:“你好好想想吧,最好在月圆之夜前决定,他人虽然倒下了,但迷情香到了时候仍然会释放,这是自然规律。”说完挎起箱子离开了。


    夙眠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抬起右腿跪了上去,她半伏在裴曳身边,将手缓缓抬起,往他灵海中央输入灵力。


    裴曳的灵海几乎一片空无,寸草不生,她将自己的灵力强行渡进去,却被反弹回来。


    夙眠打开蛇皮袋,捧起食灵佩,不舍地垂下眉毛。


    三五个月……也不是不能等,只是超出了干爹给的时限。倒也无妨,干爹那里容易糊弄过去。


    反正殿下能自生灵力,说不定用不了那么久呢?


    她目光忽然坚定,转身坐到了远处的椅子上。


    食灵佩是她的血解封开启的,她再次滴血,重新封印起来。


    手心里握着千年的灵力,她思绪飘远。也许,吸纳了这波灵力,能迅速化蚺成蛟。


    往裴曳的方向看去,夙眠舔了舔嘴唇,打开玉佩缺口,勾出了十年的灵力。


    浅尝辄止,也要命。


    但她终究不是一般修为的小蛇,不会只顾眼前的利益。至少要知道裴曳每日恢复的速度,算算日子再下手。


    她将靠椅变作躺椅,双腿搭在椅栏上,双手捂着蛇皮袋沉沉睡去。


    化蟒后夙眠很少入梦,许是良心不安,她忽然在梦里看见了裴曳。


    她看见岐山月池边,一棵临风玉树,一眼便认出那是千年前的殿下。


    裴曳站在树下,青色的叶子飘落进他银色的发,一片,两片,树叶不断飘落,不断飘落。顷刻间,摇曳生姿的神树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接住四散飘零的叶儿,却喊不出声,动不了身体。


    枝桠也开始垮掉,落地便溶于土,一切变得虚无,裴曳的身影也逐渐消散于天地间。


    他离开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眼。


    夙眠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惊醒过来。


    她蹭的坐起来,喘了几口气,往床边走去。


    她这一觉睡了两日,殿下的灵海应该恢复了些。她伸手探去,脸色登时大变。


    墨逃与她相识甚久,还不知道她有瞬间移动的本事,被拎到床边的时候,夙眠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的灵海怎么会一片黑暗?”


    墨逃撸起袖子探去,眼神颤动了一下,“不是一片黑暗,有点像是……枯死了。”


    “枯死?!”


    墨逃手忙脚乱地翻阅虚空中的笔记,终于在其中一页找到答案,眉眼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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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了些,“虽死犹生,是柏桑神族的一种龟息自愈法,看这个情况,他短时间内不会苏醒了。你最好把他送回岐山。”


    夙眠看着他,眼神充满低压,“不,我要他现在醒过来。”


    “不行啊……”


    “我现在就去岐山,把灵力渡给他。”


    “这个也……”墨逃为难道,“晚了。”


    夙眠拨开他,冷静地坐到床边,拉开裴曳的衣领,左肩青色的花苞和叶子已然呈现枯萎的藤纹。


    她缓缓抬起手,在自己身上点了三处,烈火般红艳的内丹从灵海处升起,她俯下身,贴着裴曳的嘴唇,将内丹渡进他体内。


    她余光瞥了眼墨逃,在他诧异的注视下,实打实的亲了裴曳一下才缓缓起身。


    没了内丹的身体有些虚浮,她缓了缓神,道:“我的内丹渡给他,可否让灵海晚一些枯竭?”


    “可以……”墨逃愣愣道,“是有这个法子。”


    只是,他认识的夙眠根本不可能为了任何一个人取出自己的内丹。


    士别三日,她……是不是被夺舍了?


    “看好他,我去去就回。”


    ……


    岐山离妖界不远,赶了一夜的路,才到山脚。


    没了内丹身体总感到疲累,在山脚的茶摊休息了片刻。


    她能感应到内丹在裴曳的身体中谨慎又小心。神树的灵体排斥一切外物,必须要小心又小心地伪装自己。


    岐山外有结界保护,不得施法而行。


    夙眠没了内丹,爬过几个大坎,便要撑着膝盖喘息。她四下看看,旋即将白皮收起化为原身,一溜红地往山上游去。


    正值深冬,柏桑族人很少以人身出来走动,她轻车熟路找到裴曳生长的地方,抬头看着。高大挺拔的神树孤立于苍茫之间,周围没有一棵树与之比肩,除了他自己倒映在月池的树影。


    旧叶已落,显露出的枝桠披上霜白的雪,还有她每年一换,必挂树梢的蛇皮,红绸飘飘如白雪映红梅。几乎占据每一根枝桠。


    逶迤着游过去,环着树干缠绕而上,将食灵佩的灵力渡了进去。


    远处传来细碎的声音,两个人影出现在山坡转角处,一个方脸一个圆脸,其中一个肩上扛着把三尺的柴刀。


    夙眠挂在枝上,丝毫没想要掩饰自己。


    两人很快也发现了她,雪白之中一抹艳红实在惹眼。


    “快看!”其中圆脸男人道,“这不是那条红蟒吗?它怎么又回来了?”


    另一人将柴刀放到不远处的冬草丛中,然后定睛一看,啐道:“裴曳这个祸害,有他在一日,我们岐山就不得安宁!”


    “你小点声,别被神主听见了。”


    “哼,过段时间神主闭关……”方脸男人低头看草丛里的柴刀,眼神阴冷,“把大伙都叫来,定要将裴曳扔进大虞沟。”


    “快别说……那蛇,那蛇好像过来了,它不会听到了吧?”


    方脸男冷笑,“这里是岐山,它敢过来吗?老子受够了蛇族侵扰!他倒好,罪魁祸首反而没有蛇族敢接近,除了这条红蟒……真是祸害!”


    两人骂骂咧咧走远了。


    夙眠滑下树干,游过去用尾尖拨开草丛。锋利的刀锋闪了她的眼,她回头看看不远处的神树,瞳孔幽幽发冷。


    她一向知道殿下不受族人待见,没想到他修成树灵后,他的族人更加得寸进尺。


    大虞沟是岐山之中一道不见天日的幽谷,她曾去逛过一圈,里面是寸草不生,树木若是生长在那里必死无疑。


    而他们竟然想砍下殿下的本体扔进大虞沟?!


    她走的时候拔了几片逆鳞,化成小蛇藏在了树桠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