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时监正是一个不通人情冷冰冰的人，看来传闻不为实啊。”


    云疏雨没有再打断谢归的话，只是静静地任由他们的谈话在耳边轻轻萦绕。


    可恶的时霁！收了就收了，自己也不会怎样，骗她做甚？


    谢归觉得当着长公主的面，如此评价时监正有些不妥。他用余光偷瞄着云疏雨的神色，可什么都没看出。


    “这是我珍藏了许久的琴谱，氺吟曲，想以此为礼献给楚相。”


    幸好，宋应月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谢归松了口气，也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古籍？氺吟曲？”


    “上一次听说这曲子还是在数年前，姈妃打下若水城，宫中伶人庆祝时弹奏的一曲。”


    楚南将琴谱交到楚溶面前，楚溶上下翻看，笑着道：“我差人找了此谱许久，没想到竟在应月姑娘手中，还真是巧。这般贵重的东西，姑娘有心了。”


    虽说封皮已经残缺，但总归是投其所好。楚溶擅琴，天下皆知。


    江可芸奉皇命前来祝贺，与云疏雨同坐在身居主位的楚溶两旁。


    江可芸居高临下，目光落到宋应月的身上，掩唇轻笑：“宋姑娘这礼，可是比起金银细软还要好上几分，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只是本宫一直记得这曲谱是在宫中，不知什么时候宋府也有了一份。”


    察觉到她的语气夹杂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宋应月嗓音轻灵，如实回答：“回娘娘的话。父亲喜爱此曲，便求着先皇，将此琴谱要到了府中。宫中宫外，都只有这一份原本。”


    云疏雨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掠过，这二人怕是都喜欢楚溶。她又看向风波中心的楚溶，表面上是个人罢了。


    “坊间传闻，楚相琴艺无双。今日得了这古琴谱，不知本宫可否有幸见识一下？”


    宋应月先行出声，肉眼可见的不同意：“长公主殿下，这是宋府珍藏了许久的琴谱，在整个云国怕是也只有这一本，若是被有心人听了抄去，岂不是......”


    云疏雨柳眉轻蹙，微微叹息：“原来如此，倒是本宫不懂事了。”


    她眼波流转，蕴着万千情愫。谢归一直盯着云疏雨看，杯中的茶溢出来了，他都未曾发觉。


    “宋姑娘这话倒是有趣的很，你送出去的琴谱，管是不是什么古籍，就归了楚相所有。楚相都还没有说话，你怎么着上急了。”


    南边共四座大城，扶桑、若水、桃源、以及江澜。母亲当时打下了前三城，江澜城也顺大势归附了云国。


    谢氏则是江澜的大姓，一部分的嫡系也随之搬来了云京。


    说话的这位便是谢老爷的二女儿，谢晚宜，也就是楚溶方才提醒自己喜欢林迟的女子。


    “宋姑娘舍不得，又不能外传，你不如要回去算了，在府里挖个深坑藏起来。这般只应天上闻的古音，我们也配得听？”


    谢晚宜的嗓音并不似寻常姑娘家温婉，反而略显张扬，在这宴会上甚是清晰。


    云疏雨朝着她投去视线，自己不在云京的五年，躲过了不少明枪暗箭，反倒是这些世家都要把云京闹开了花。


    “我哪有舍不得？”


    宋应月哼哼两声：“我只是觉得这弹琴唱曲，乃是好乱风的纨绔子弟才会做出的事。你让楚相这般做，岂不是拉低了楚相的身份？”


    谢晚宜冷呵一声：“那你还送琴谱给楚相，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谢晚宜这张嘴好生厉害，怼得宋应月哑口无言。


    宋应月拍着桌角：“谢晚宜，你！”


    谢归：“晚宜，别太无礼！”


    江可芸：“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江可芸与谢归同时出声，二人相视一眼。


    江可芸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开口：“弹琴唱曲也并非宋姑娘说的如此严重，皇姊也是一时兴起。就如同谢姑娘所说，此事还要问过楚溶的意见。”


    宋应月不满地冷哼一声，谁人不知江可芸在进宫之前，就以唱曲为营生。


    虽说不是青楼那地界的，但终究是个下等货色，天天学着上不得台面的勾栏样式。


    楚溶望向云疏雨，见她本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致，百无聊赖地戳弄着茶点。


    想来是一时兴起，想捉弄一下自己罢了，他岂能让她如愿。


    “二位所言皆有道理，可既然长公主提及了，臣自然不会吝啬。只是光是弹曲多没意思，唱曲、伴舞、吟诗......总要有人相陪。”


    楚溶抚着额头，叹息道：“臣记得长公主殿下舞剑......”


    “不会。”


    云疏雨见他的话头转到自己身上，毫不留情地拒绝：“楚相真会开玩笑，本宫早已远离边疆，从战场上退了下来，身子多病，现在是连剑都执不起了。”


    内院后的一条小路上，林落落昨夜一宿没睡，都在想着时霁的事，早上眼睛肿得高高的，好不容易用冰块消下去了些。


    宴席才刚开始不久，她又不知吃了什么，肚子还泛起了痛。


    “诶哟......这叫个什么事啊，痛死了。”


    林落落遣退了玉秋，捂着肚子慢吞吞地走着，一阵绞痛传来，她冷汗直冒，立即扶着旁边的树歇息。


    “呜呜呜，早知道就不来了，可是不来又看不到时监正。”


    “喂，这还有人呢！要哭丧去别的地方。”


    轻飘飘地一句话传来，她下意识地抬头，只见树杈上一团红色阴影。


    林落落吓得跌坐在地上：“啊！鬼啊！！”


    桑扶啃了一口从宴席上顺的苹果，嚼嚼嚼，“你说谁是鬼呢？”


    他往树下看去：“原来是你啊，林二姑娘。”


    林落落差点被吓得晕了过去，听到属于人的嗓音，回过神认出他来。


    她连忙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指着他的鼻子大喊道：“是你？你个骗子！你果然是楚溶的人！”


    桑扶将吃剩下的苹果核一扔，翻身跳下树。他留意到林落落所用的词。


    “姑娘这话是从何而来，我怎么就骗你了？”


    听到他不承认，林落落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装！不是你说的云疏雨把时监正骗到花楼，还给他下药，把他留给了刺客吗？”


    “是我说的，怎么了？”


    林落落注意到他脖子上凝着一条骇人的血痂，正朝自己慢慢走近。


    她嗓音渐渐变小：“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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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监正说与长公主无关，都怪你，害得我在时监正面前出丑！”


    桑扶一愣：“你亲自去问时霁了？”


    见她点头，桑扶哈哈大笑：“林二姑娘，你可真有趣，这种事你去问他本人，他会承认吗？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林落落被他笑得直发毛：“你笑什么？不是你瞎说，还能是时监正骗我吗？”


    不知何时，桑扶到了林落落身旁，俯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说不准哦。”


    “你也承认的吧，长公主身份高贵，美艳动人。”


    “同样，时霁生得好看，比起楚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身居高位，为人温润如玉。”


    “二人甚是相配。”


    妖冶的唇色殷红，他的话犹如话本中的鬼怪低语，蛊惑人心，最后的一句更是直击灵魂深处。


    回想起宫宴上云疏雨主动对时霁搭话，她才不承认时霁会对云疏雨动心。


    相反的，都是云疏雨多次借着“长公主”的身份与时监正见面。


    脑中的弦“嘣”地一声断开，林落落一把将他推开，大喊道：“我不信你，你别胡说！他们才不配呢！”


    桑扶见她转身跑开，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偌大的树冠垂下，遮住了他的神情。


    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唇角接连溢出笑声。


    “真是笑死个人。”


    他叹了口气，失望地念叨着：“云京的世家贵女都是这种没脑子的，没意思。”


    手指轻轻叩着腰间的佩剑，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桑扶突然转了神色，眼里流露着滔天的杀意：“还是长公主好玩，难杀极了。”


    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侍女，他衣袖一甩，遮住了佩剑。笑嘻嘻地上前：“姑娘，打扰了。”


    “我还有事急着离开，姑娘可否帮我把这个交给长公主殿下？”


    侍女低头看着男子给自己递过来的锦盒，半个手掌大小，她还没来得及摇头。


    “是我给长公主专门准备的一份礼物，一番小小的心意，我怕她拒绝我，只好请求姑娘。”


    男子的语气略含几丝无奈与惆怅，侍女以为他暗恋不得。


    她刚伸出手接过，嘱咐的声音随之响起。


    “姑娘知道长公主坐哪吧，我希望她可以亲自打开。”


    侍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收起锦盒问道：“公子可否要留个姓名？”


    “不必了，长公主自会知道的。”


    桑扶弯起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哼着小曲离开。


    江可芸朝着楚府回望了一眼，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身影。


    她暗自叹了口气，此次出宫的机会还是求来的。陛下给她的时间本就不多，只是她想多留在楚府一会，回去少不得被林萤萤诟病。


    宫女夏禾扶着她上了轿子，不经意间注意到夏禾捧着的东西，惊讶地问道：“这是从哪来的？”


    夏禾将东西奉给她，低头回答道：“奴婢见有人放到了娘娘的桌子上，看这锦盒的样式，不是凡品。想来是谁送的，就给娘娘拿回来了。”


    江可芸看这锦盒的样式，甚是眼熟，倒像是出自楚府。


    一定是楚溶送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