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领证的日期就定在那个周五。

    很巧合的，那天刚好是六月一日，儿童节。

    知道这个消息后，谢欢意第一时间打来电话：“不是吧?这么快就要领证啦?”

    “快吗?”温书棠蹭蹭鼻尖，偏头看向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男人，唇角不自觉弯起，“还好吧。”

    谢欢意沉默两秒：“恬恬，你真的想好了吗?要不再考虑考虑?”

    周嘉让把洗好的草莓端过来，正好听见这两句，没什么好气地啧了声：“谢欢意，你这什么意思啊。”

    “还能什么意思。”谢欢意把嗓门拔高了点，“当然是怕我们家恬恬嫁过去受委屈了!”

    隔着听筒，她凶巴巴地冲他喊话：“周嘉让，我话可说在前面啊，你要是敢欺负恬恬，我绝对饶不了你。”

    “这还用你说。”周嘉让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揽过温书棠的腰，往她嘴里喂了颗草莓，“我要是敢让恬恬受委屈，我自己罚自己滚出家门好吧。”谢欢意勉强放心：“这还差不多。”温书棠：“?”

    他还有工作要处理，没太打扰她们小姐妹说悄悄话。

    “你们俩选这日子也够特别的了。”谢欢意翻着桌上的日历，“人家都挑情人节和七夕去领证，再不济也是520什么的，你们俩怎么儿童节去结婚啊。”想到什么,她打趣地笑起来：“我懂了，肯定是周嘉让等不及想娶你。”

    温书棠咬着草莓，耳垂莫名发烫，不大好意思地承认：“其实……是我先提的。”

    “那好吧，反正也求过婚了。”谢欢意倒没有多意外，清清嗓子，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那就祝你们永远幸福，白头到老!”

    “说好了啊，婚礼我可要当伴娘的。”

    温书棠眉眼弯弯，笑着说好。

    隔天晚上，因为组内临时开了个会，温书棠比平时晚了半小时才下楼。

    一路小跑着出去，周嘉让正等在车边，张开双臂，把人稳稳当当接进怀中。

    “等急了吗?”她仰起头，气息略有不稳。

    周嘉让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捋到耳后：“刚到。”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去了附近一家口碑很好的韩餐，吃过饭后，周嘉让发动车子，但走得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温书棠有些懵：“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周嘉让挑眉，唇角勾起弧度：“先保密。”

    大概半小时后，他们在市中心的高档别墅区外停下。

    两侧是参天的国槐，叶隙间零星渗出光斑，心中隐隐生出某种预感，温书棠睁大眼，不敢置信地去看他。

    周嘉让只是笑，帮她解开安全带，牵着她下了车，然后走到比较靠里的那栋，半俯下身，在门上录入她的指纹。

    温书棠眨眨眼，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唇瓣轻嚅着问：“我们现在住的那个房子，不是挺好的吗?”

    “这不一样。”周嘉让淡声，带她进到里面，“先看看喜不喜欢。”

    房子内部很大，一共三层，暖色调的装潢风格，看上去非常温馨。

    客厅旁是一整面落地窗，能直接看见小区里的湖景，除去卧室外，二楼还设置了单独的琴房，黑色三角钢琴静静立在中央。

    “不是想学钢琴吗。”翻开琴盖，他提起她曾经随口说过的愿望，“这下能好好教你了。”

    桌椅的边角，还有其他容易撞到的地方，都用保护套包了起来，念着她有时不爱穿拖鞋，踩在地上会着凉，所以地砖上又铺了厚厚一层绒毯。每一个细节，都被无微不至地考虑到。

    温书棠眼眶泛湿，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这些，都是你弄的吗?”周嘉让嗯一下，捏捏她的手心：“喜欢吗?”温书棠用力点头，吸了一记鼻子：“但是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都要结婚了。”周嘉让搂上她肩膀，让她靠进自己怀里，“当然得有婚房了。”心口像被泡在温水里，又软又涨，她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啊。”周嘉让认真想了想：“刚回京北那阵吧，左逸明想买房子，拉着我到处看，觉得你会喜欢这儿，干脆就买下来了。“

    眼睫猛地颤了颤。

    刚回京北。

    那时她还在法国出差。

    那时他们甚至还没重逢。

    可他却为她买了一栋房子，暗暗构想着他们的未来。

    温书棠抱住他的腰，字句闷在衣服布料里：“阿让，谢谢你。”

    周嘉让揉她发顶，宠溺地低笑：“又说傻话。”

    来回转了几圈，他们最后又去了三楼的书房。

    棕色桌面上摊着厚厚一沓文件。

    放在最上面的，是红色的房产证，权利人那栏，俨然写着温书棠三个字。共有情况那也是单独所有。

    再往下，是财产和股份转移协议。

    瞳孔忽而一缩，喉咙似被什么堵住，温书棠抬起眼，艰难地挤出一点字音：“阿让。”“你这是…….

    思绪太乱，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抽噎着摇了摇头：“我不要。”

    “我和你结婚，不是为了这些。”

    “恬恬。”

    周嘉让拉起她的手，嗓音低沉，一字一缓：“我明白，对于女孩来说，决心步入一段婚姻，这需要非常大的勇气。”

    “我也明白，不管是作为男朋友，或者未来作为丈夫，我仍然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

    “不，不是的。”温书棠急着打断他，努力抑着翻涌在鼻间的酸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双沁满水雾的眼定定望向他，似在用这种方式，朝他证明自己的想法。

    周嘉让给她擦擦眼角，掌心贴着她面颊：“那些山盟海誓的话，再怎么说都太空洞，只用这个就让你嫁给我，让你把后半生都交给我，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况且，这么多年。”他稍稍停顿几秒，眸中划开一抹自责，“是我亏欠你很多。”

    “所以，我必须拿出些实质性的东西，这是我的保证，也是我的承诺。”

    手臂自肩后绕过，周嘉让把她抱进怀里，让彼此间的心跳相贴，身上气味也逐渐融合：“恬恬。”

    他抚着她的长发，像在抚摸一件爱不忍释的珍宝，言语温柔地说：“你放心，嫁给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心底最柔软的那处被戳中，温书棠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泪水，由着情绪向外发泄，湿热液体浸透他的衣衫。

    等她平复一点，周嘉让拿来笔，一张一张哄她签名。

    所有文件都签好，周嘉让把她手上沾着的黑色笔迹擦掉，笑着和她说：“要是哪天你和我生气了，就直接把我赶出去。”

    “反正这房子是你的，家里的车也是你的。”

    温书棠蹙眉，不高兴地嘟囔：“谁要赶你。”

    “也对。”周嘉让扬眉，弯腰在她唇边亲了下，“我家恬恬这么心软，一定会收留我的。”

    领证的前一天晚上，凌晨两点。

    入睡失败，温书棠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同样没有睡。

    夜色昏暗，他半倚在床边，五官中的凌厉减淡了些，眼头微微拢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让。”窝在床铺里，温书棠向上蹭了蹭，脸颊软软贴在胸口那，听着他的心跳，“你也睡不着吗?”

    周嘉让被她的话唤回神，垂下眼，闻到她头发上的橙花香气，喉结轻滚，说了声嗯。

    温书棠仰起脸，目光莹莹润润的，咬唇猜着他的心思：“是不是有点紧张?”

    周嘉让坦然承认：“是。”

    “想到今天就要去领证了，我…….

    话未说完，他扯唇，自嘲地笑笑：“怎么听起来怪没出息的。”

    “才不会呢。”温书棠拔高语调，凑到他耳边，气息温热，有种说悄悄话的意味，“其实，我和你一样。”她也很紧张。

    “不过没关系。”话语一转，绵软声线变得坚定，她歪着头，琥珀色瞳仁中泛着光，“想到有你在，我就不紧张了。”

    温书棠横过胳膊，小猫似的团在他身前，安慰道：“所以你也不要紧张呀，这不是还有我陪你呢吗。”紧绷的神经倏地松懈，周嘉让吻她额头：“好。”

    ……

    六月一日。长夜渐散，晨曦穿出云间。

    他们俩起得很早，简单吃完早饭，便准备出发去民政局。

    温书棠一身白色长裙，乌发柔柔垂在肩前，她给自己化了淡妆，细细的眉，绛红的唇，一颦一簇都有着江南水乡的温婉。周嘉让搭配她换了黑色西装，身形挺直，肩线利落，那条她亲手打上的领带，规规整整地垂在胸前。

    “真漂亮。”周嘉让双手扶在她腰侧，眼角眉梢都是笑，“我怎么这么有福气啊。”怕蹭花她的妆，他只亲了亲她的手：“找了个这么好的老婆。”

    上午九点，京北市民政局。

    来登记的人并不多，在长椅上等了十多分钟，广播叫到他们的号码。

    拍照的时候，工作人员抬手指挥：“来，再靠近一点啊。”咔嚓一声，快门闪动，画面定格住两张笑脸。

    填好表格，钢印径直戳下，自此尘埃落定。

    工作人员把两个红本递给他们，笑意盈盈地送上祝福：“恭喜你们啊。”“真般配。”

    温书棠还没反应过来，周嘉让替她接过，同样笑着道谢：“谢谢你们，辛苦了。”直到走出办事大厅，她才懵懵地抬起头，仿佛是如梦初醒：“这就结束啦?”

    “对啊。”周嘉让捏她脸蛋，漆黑眼瞳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现在呢，咱们俩就是合法夫妻了。”

    最后一个流程，是到隔壁房间宣读誓词。

    两个人牵手走过去，宣誓台前，捧起那本红色手册，相视一笑后，齐声朗读——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

    读到这里，周嘉让呼吸逐渐粗重，声音也稍有颤抖，他收紧下颌，竭力抑制着眼圈里的酸意，将剩下的话念完：“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温书棠早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在尾音落下的刹那，朝他敞开怀抱：“好啦。”

    她踮起脚，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还要掉眼泪啊。”周嘉让回抱住她，大半张脸都埋在她颈窝里，肩膀止不住地颤，喉间带着深深的哽咽：“我就是觉得……太不容易了。”

    “这些年，我做过很多次梦，梦见我们结婚，可醒来后，却又发现只是一个梦。”

    他力气越来越重，似乎这样才能找到一点真实感：“现在，我终于娶到你了。”

    被他这么一说，温书棠也酸了眼眶，加重字音回应他：“是啊，我的梦也实现了。”

    “阿让，我终于嫁给你了。”

    熬过漫长的雨季，此后便是无尽的天晴。

    登记处专门设立了拍照留念的地方，红色背景墙上，四周嵌着气球做装饰，中间则是“新婚快乐”四个大字。周围几对情侣，都在兴高采烈地拍着，拥抱，亲吻，毫不吝啬地表达着最赤诚的爱意。

    十指紧密相扣，看到眼前的场景，周嘉让忽然想起什么,给她讲起往事：“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在街上看见情侣，我都特别不屑一顾，觉得整天爱来爱去的，多幼稚啊。”

    “等后来遇见你，我才明白。”他摸了摸鼻尖，颇有感慨地笑，“原来爱一个人，就是想和她做各种各样幼稚的事。”

    并肩在椅子上坐下，周嘉让打开手机前置，调整好角度，温书棠靠上他肩膀，嘴角挂着幸福又放松的笑。

    按下拍摄键的瞬间，她侧过头，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阿让，新婚快乐。”

    在这个充满童真的日子，我们结成了夫妻。

    所以，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就这样一直幼稚地相恋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