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0.….

作品:《与宿敌成婚后

    夜色将至,大雨吹打降下大袍大袍的寒梅。


    风声渐歇,左右司使方逃脱无形的桎梏,就赶紧闯入殿内察看魏国公的情况。


    方才殿内的动静,他们听不清楚,但也隐约觉得情况不妙。


    莫不是!魏国公出事了?


    左右司使也顾不得繁文缛节,擅闯入殿,方一踏进森冷之地,就见玄衣长身鹤立,风姿特秀立在特请宫中巧匠凿开的水潭前,手中捻着一角桂花糕,漫不经心地洒下,池中锦鲤扑腾水声,清脆入耳。


    方一见到青鬼獠牙之面,左右司使就慌乱地垂下头:“国公莫怪,小的听见殿内的动静,还以为国公遭遇不测,这才情急闯入。”


    他们环视一圈,又见殿内除了魏国公一人之外,却不见 沈司使’的踪影。


    正当二人疑惑时,又听见谢循冷言:“带白无常来见我。”


    “是。”


    白无常一听乃是魏国公的亲自召见,顿时慌了心神,天下皆畏惧的罗刹为何要单独召见他?莫不是…察觉到了他的身份?


    白无常念叨小命不保,正欲想逃,却又被左右司使架着两个膀子,强拉硬拽地拖去森然的伏魔殿。


    咔嗒一声,司使退下,殿门闭合。


    佛魔殿内,冷意逼人,仿佛连白无常呼出的空气都凝结成霜。


    他扭着脖子,扫眼看向两侧墙垣前并立的巍然雕像,一侧是怒目圆瞪的修罗,一侧是敛眉慈悲的佛。青砖的地面散发出的寒意,似无数根细针刺穿脊髓。


    他的心跳如鼓急促,听着悠缓潜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白无常冷汗直下,一个接一个沉闷的磕头声接连不断,“魏国公饶命,魏国公饶命…”


    “是我。”清冷玉质的声音传来,白无常茫然地抬起头,怔怔地看见谢循解下面具。


    “他娘的!”诧异到白无常当即爆了个粗口,“魑大人,你不会胆子大到杀了谢循取而代之吧!”“这他妈的,可是不亚于诛九族的大罪!你如今怎么就疯成这个样子了呢!”


    白无常当即决定要逃命,绝不会陪这疯子再多呆片刻。谁料,谢循利落明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就是谢循。”


    白无常大愕,听着谢循冷言冷语地讲述经过,倏然,就连白无常亦察觉不对,“你是四绝之一的魑,也是如今名震天下的魏国公?”


    如若是这样,那谢循这一生可谓是巧得惊天动地。前半生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四绝,后半生成为了搅弄朝堂的权臣?


    一个低贱下作还是罪奴出身的人,这一生怎会巧到连连跳跃阶级?入江湖,能当顶级杀手。入政堂,又是权倾天下之人。


    白无常尚且能想到之事,谢循如何会想不到?


    谢循冷冷一笑,“巧到谢某简直就像是棋盘上的一落子,巧到谢某的一生像是被人精心操控那般,是嘛?”


    暗河众人人尽皆知,魑十三岁时,勾结沈煜,背叛暗河,从而被暗河阁主刺死。不过这死之中,多少藏着玄机。而满朝文武皆知,十六岁的青年收养在左相膝下,左相爱之,为他冠姓氏为旁氏贵姓,谢。后来,这位青年名震朝堂,成为魏国公。


    十三岁的魑,十六岁初显锋芒的魏国公,皆是谢循。


    谢循在他人口中知晓前半生和后半生的过往。却对其中空白的三年,茫然不得而知。


    “这三年,定然藏着能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是吗?“


    谢循声音轻微,凝滞,像是说给白无常听的,却更像是吐给自己。


    谢循盘腿坐下,颇为书生气的手将青鬼獠牙搁在腿膝之上。白无常半有猜测,纳罕着:“所以,你如今是打算恢复记忆吗?”


    “解蛊吧。”谢循阖上双眸。


    白无常听着谢循的吩咐,赶去佛龛之下掏出紫檀锦盒,再看母蛊,再将视线移向谢循,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唯有暗河之人,才知这种无形的桎梏,它如一根铁链死死拴住你的脖颈,无论跑至天涯海角,依然逃不过锁链另一端人的掌控。


    穷尽真相,追忆缺失的记忆,有时候也跟尖刺一般锐利。


    白无常仍是不忍,“你真的做好准备直面一切了吗?包括阁主?”谢循垂下眼睫,长睫翼动,落下一句:“心意已决。”


    官场沉浮,宛如龙潭虎穴。不知全貌,顷刻之间便会粉身碎骨。如不拨开迷雾,他永远如困兽,永远是棋盘上的一子。此蜉之力,难以护住心爱之人。


    “这解蛊之法,在于利用母蛊相吸,引出你体内的子蛊。解蛊之痛,犹如脱胎换骨,你当真准备好了吗?”


    “多说无益。”“好。”白无常取出母蛊。


    黑夜漫长,男子面若冠玉,墨发披散连带着里衣也开始散乱,露出亵衣之下布满纵横交错的伤口的皮肤,清晰可见一个皮肤之下凸起的子蛊正在流窜全身。解蛊之痛,常人难以承受,就连谢循也是如此。漫漫长长的救赎之道,从深夜持续到晨曦洒入殿内。


    白无常见之子蛊终于流窜至谢循的手腕处,大喊就是此时,谢循压抑着苦楚,当机立断割开手腕,黑色的子蛊破体而出,与血水缓缓淌在地上。又紧接着被谢循一刀砍断。


    蛊死,回忆如走马灯般涌来。


    白无常只听着谢循难以承受地崩溃,忙不迭去扶谢循,问到:“如何?想起来了吗?”


    谢循强捂着胸口,胸膛起伏间是满腔的恨意,哑声大怒。


    “左相!”


    *


    与森然的殿内一样寒冷的乃是天牢,夜凉如水,姜时愿也同样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她身着单薄的囚衣,缩在墙垣之中,身子冷得发抖,眼神怔怔地看着落在干草絮之中的青玉,眸色晦暗难辨。


    月泼清辉洒下,照得玉通体透亮。如此美玉,姜时愿毫无怜惜之意,让其在草絮之中蒙尘。


    入狱,倒是给了她一个完美的机会,去逃避她的夫君。她的夫君是她最厌恶的狡诈之人,满腹阴险狡诈之人,也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弑杀之人。


    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便是错的。纵为夫妻,也难以恩爱白头。她也不愿与这样的人,一生一世。


    倏然。


    狱卒砰的一声,砸落稀粥,本就汤多米少的粥还被洒了一半。“姜司使,还是多少吃点吧,三日不进食的话,人可是撑不住的。”“莫不是你是想等着有谁来救你?”狱卒冷眼看着狱中美人清清冷冷,生了一副傲骨,从不乞食,甚至也不屈。


    对于姜时愿向来冷淡的态度,狱卒早也见怪不怪了,原想放了饭就走,忽然斜眼一觑看见怀玉落地,眼睛一亮,念着这玉应值大价钱,遂以迅雷之势伸手从铁栏之中掏出。“还我!”不曾想,向来不屑于理会她的姜时愿忽然同他讲话了。“这是我的东西,烦请你还我。”清婉声中难掩愠意。狱卒笑了笑:“玉本是质地寒凉之物,姜司使既冷,就该离远点,就让小的先替你保管,待姜司使出狱之时再还你。”“这天牢中,本就一切随身之物都该上缴,就算是你也不能藏私。”狱卒看着姜时愿神色焦急,又笑道:“莫不是这块玉对你十分重要?”“小的嘴笨了,既重要的话,姜司使怎么舍得将他丢在一旁?”


    经此一点,狱卒粗粝的指腹摸上雕刻精美的纹路,摸出沈字,哎呦地叫出玉上的字,“沈。”


    “还我!”姜时愿厉声道:“我乃三品命官,你岂敢夺我之物?”狱卒咯咯地笑着,“司使莫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阶下囚吗?囚者即为贱。”“这里是天牢,不乏关着比姜司使还更加有名有姓、有头有脸之人,结果呢.…你见哪位有运气出去?”“你还是省省心吧。”“不妨告诉你,魏国公暗里下令,谁要是承接你的案子便是和他明面上对着干,你说满朝文武有谁敢得罪的起魏国公啊?”“谁又敢开罪魏国公,救你出去?”狱卒放肆笑着,笑声回荡至天牢,渗入姜时愿的心中。她虽怒,却知此刻的愤怒丝毫无用,她倚着灰墙而歇,脑海中仍止不住地回想到嬷嬷与她所说的话。


    姜时愿,对不起…我不忍伤害你…但是我亦不能放弃暗河的大计….


    暗河大计?姜时愿紧蹙柳眉,轻轻念着。


    对了,她始终都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暗河为何想要颠覆庆国皇室,暗河众人口口声声的大计又是什么?


    她睁开杏眸,倏然盯着曾穿过嬷琵琶骨的锁链,想来那时的铁链应当提前被人做了手脚,所以嬷嬷才能运用内力,顷刻之间就将沉如巨石的铁链化成面粉。锁骨链琵琶骨…


    姜时愿盯着墙上斑驳的血迹凝望出了神,好似嬷嬷与自己对峙的情景历历在目。时至今日,她想起来,仍是心生不忍。


    她仍然能回想起沉重铁链之下的嬷嬷,双脊皆被尖锐的铁钩贯穿至胸腔,汨汨不断的血从锁骨下巨大的骷髅中流出。


    倏然一瞬,她一颗心狂颤,寒意跗骨直上。


    嬷嬷身上穿琵琶骨而留下的疮痍,长约三分,宽二分,且左右对称,均在锁骨之下最柔软处,那也是胛骨所在。


    姜时愿泪盈于睫,仍是不敢置信。


    就是这样的伤口。她记得,她的夫君身上,也有…


    第二次巫山云雨之时,她假意讨好 沈浔’,实则试探,因此吻遍了他身上所有的疮痍。她清晰地记得,他每一处的伤痕在他身上的哪个位置,更因仵作之学,能判断他是被哪种所伤。


    唯有他锁骨下三分的伤口,她见时,却不知因何而来。嬷嬷碎骨下有相同的创口两处,而沈浔足足有四处……


    姜时愿颤颤地站起身来,望着亭墙檐之下牵起的铁链,沉如巨石,长如虹龙,却锁在习武之人最为敏感脆弱之处。


    泪光点点,心如针刺。还没来得及等到理智善恶是非谴责,姜时愿已泪落如珠。


    “阿浔…”


    “阿循啊…”“阿循啊……”


    “是老夫赐你名,又赠你姓氏…老夫原本以为能将你长久留在身边的…届时等将庆国山河收于囊中,老夫岂会薄待于你?““赐尔黄金万两、蟒袍玉带、世袭罔替!别说是魏国公,就连封地亲王,老夫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惜啊…”左相布满沧桑的手摸上残存在铁链之上的斑驳血迹,眼神悲凉,却无泪,“可惜啊…”“你天资过人,却总是不肯尽数交出真心,才让我们二人走至如今殊途之路。”


    如果谢循有两世,一世是魑,另一世是魏国公。


    那么。


    他也有两世,一世是暗河阁主,另一世又是被万人敬仰的‘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