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二节《潮神》——

作品:《全景伍子胥

    潘子对申无宇说:“在章华台抓人,这是王命所不许的!下官只好陪芋尹大人去见楚王。”


    卫官问潘子:“这一干人?”


    潘子:“一起带来!”


    章华宫大殿内,乐曲悠扬,舞女正在轻歌曼舞。楚灵王与夫人、郑妃、随妃正在台上饮酒作乐。


    潘子对卫官说:“让他们在殿外等候处置!”说完领着申无宇走到台下。向楚王禀道:“大王,申无宇违背大王旨意,竟到章华台抓人!”


    楚王惊道:“谏卿,这是真的?”


    申无宇:“禀报大王,阍奴贼胆包天,竟然偷窃内人珠宝首饰,潜逃到章华宫并当上守卒,所以我来抓他,送往官府加以惩处。”


    楚王大声:“阍奴何在?”


    卫兵押着阍奴走到殿前。


    申无宇一见阍奴便叫道:“就是他!”说着,上前动手就要打他,卫兵赶紧拦住。


    楚王:“谏卿,何必生气呢?汝被偷去了多少财物,叫他加倍偿还!如今他已成为寡人的守卒,是否可以赦免他呢?”


    申无宇:“不行”


    楚王:“那好!汝说不行,哪么汝擅闯王宫又该当何罪呢?”


    站在殿外的申包胥对伍员说:“大伯也是,既然大王答应让他双倍奉还,何不就坡下驴。现在好呐,被楚王反问该当何罪。”


    伍员并未回答,只是眼睛盯着台上的郑妃,自言道:“一定是彩秋姐!”


    申包胥:“问你话呢?”


    伍员转过神来,说:“如若是我,也不会放过窃贼!”


    申无宇沉默了一下,为自己申辩道:“天子治理天下,诸侯严守自己的封疆,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制度。在所治理的封疆之内,任何地方都是王的土地,那些吃土地生长粮食的人,都是君王的臣子。就像天有十干一般,人也分成十等,在下位的要侍奉上位的,而上位的要供奉神。所以王以公为臣,公以大夫为臣,大夫以士为臣,士以皂为臣,皂以舆为臣,舆以隶为臣,隶以僚为臣,僚以仆为臣,仆以台为臣,而马有马倌,牛有牧者,分别负起自己的责任。如今管理章华宫的卫官却说:‘你为什么在王宫里抓人呢?’而我反问:‘不在王宫抓人又到哪里去抓他呢?周文王的法律说:‘因为有逃亡的人,所以要大搜捕。’这就是周文王得到天下原因。


    “我们的先君楚文王作‘仆区之法’,说偷窃所隐藏的赃物,与盗窃同罪,所以他的封疆到达汝水之滨。如果我听从管理章华宫卫官的话,这就是没有地方去逮捕逃亡的奴隶了。逃亡即被赦免,以后就再没有奴隶了。从前周武王列举商纣王的罪状,并通告诸侯说:‘纣王是天下逃亡者的窝藏主犯,是逃亡者聚集的收容所,所以人们拼命攻打他。大王刚刚求得诸侯的拥护就效法纣王,只怕不可以这样吧?如果用两个文王的法令来逮捕盗贼,盗贼是无处躲藏而任由抓捕的。”


    站在殿外的伍员对申包胥说:“谏臣就是谏臣,说的话就是句句在理。楚王必定开赦你大伯,然后让你大伯抓了阍奴。”


    申包胥:“估计是这样处理的。”


    楚灵王默许了良久对申无宇说:“汝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寡人赦你无罪!把你的家奴抓走吧!这里的盗贼很得寡人的宠信,汝不能抓他们。”


    申无宇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谢大王恩典!”然后唤道:“你们过来把他押走!”


    车右和车夫进殿押着阍人走了出来。


    章华台的阶梯上,脚夫抬着滑竿,上面坐着太宰薳启强,后面跟着文员申包胥和随从。薳启强对脚夫说:“尔等能不能再快一点?”


    脚夫加快了登台阶的速度,申包胥和随从逐渐被拉开。上到三休台后,脚夫喘着粗气,抬着滑竿来到章华宫。薳启强下了滑竿,朝殿内走去,侍卫喊道:“太宰薳启强觐见——”


    楚灵王正在龙头案桌前,端详着国宝“大屈”之弓,听见太宰强觐见,大喜:“快快有请!”


    薳启强趋至案前,匍匐叩道:“大王,千秋无疆!”


    楚王:“爱卿免礼!”


    薳启强起身言道:“大王,鲁国一行,微臣没有食言,鲁昭公答应前来参加章华宫落成典礼。”


    楚王:“如此顺利,看来鲁侯还有一点情义?”


    薳启强:“不能说有情义!当年申地会盟,他鲁昭公就没参加。这次邀请他来,他好意思不来?起先鲁侯真的不肯赴约。那我就对他说:以前贵国先君鲁成公,曾承命我大夫婴齐说:‘吾不忘先君的友谊,将使衡父协助楚国,以便保卫楚国的社稷,使楚国百姓安居乐业。’鲁成公二年,婴齐在蜀地(现山东泰安市)订盟,自订盟后不敢背信,并把这件事报告给楚国宗庙,说我先君共王一直向北方远望,每天都是这样期待,一直传到现在,如今已经四代了。可是贵国的好处并没有到来,只有鲁襄公来吊唁楚康王的丧事。孤王和臣子哀痛万分,心中动摇失掉了主意,治理国家没有闲暇,何况是怀念您的恩德呢?现在贤君如能劳驾来见我寡君,使我楚国军民得到恩惠,就可证明蜀地盟誓有效,这等于是贤君嘉惠敝国,寡君既然受到恩惠,又怎敢奢望蜀地盟誓呢?如此先君在天之灵,将从内心感到喜悦,这岂止是寡君一人的事吗?假如贤君不来我楚国,那外臣就要请问楚鲁两国开战的日期,寡君将带着货币在蜀地相见,以便完成先君的约定。最后鲁侯才答应前来楚国参加落成典礼。”


    楚王舒了一口气,说:“爱卿,难为你了!”


    薳启强:“鲁侯这次前来,我等当好生招待。鲁侯熟悉礼仪,愿大王留心,勿贻鲁笑!”


    楚王问道:“鲁侯相貌如何?”


    薳启强:“白面身长,须垂尺余,威仪堂堂实在令人赞叹!”


    楚王:“养由基武馆多有来章华台当差者,长躯长臂,甚是彪悍,选出色十人,伟其衣冠,教习礼仪三日,命为傧相,以接待鲁侯。”


    薳启强:“微臣这就去安排,让潘子臣挑选,由太宰府教习礼仪。”


    楚王:“那辛苦爱卿呐!”


    薳启强:“为大王分忧,微臣责无旁贷!”


    楚王拿起大弓对薳启强说:“爱卿,你看这弓如何?”


    薳启强凑近一看,惊道:“这不是国库之宝‘大屈’之弓吗?”


    楚王:“爱卿眼光不错,是‘大屈’之弓。寡人准备把它放在迎宾厅,让鲁侯瞧瞧我们荆楚的宝物!”


    薳启强:“大王真是奇思妙想,别出心裁!”


    楚灵王哈哈大笑。


    字幕:公元前535年夏。周景王十年。鲁昭公七年。章华台庆典。


    骄阳似火,万木葱茏。章华台气势恢宏,高峻逶迤,盘数层上,每层俱有明廊曲槛。台廊张灯结彩,旌旗飘扬,鼓乐齐鸣,笙箫吹响,


    楚灵王与夫人嫔妃及群臣在三休台迎接鲁昭公。鲁侯刚下八人大轿,遴选出的楚中美童,未立弱冠,装束艳丽,宛如少女,上前搀扶住他,后面佇立十个丈九魁男,美髯垂胸。鲁昭公乍见,错愕不已。


    楚王含笑道:“欢迎鲁昭公参加章华台落成典礼!”然后介绍:“这位是楚夫人,郑妃,随妃。”


    三位夫人妃子右侧贴身,右拳置左拳上,略作躬身,上下轻摇,向鲁昭公道了万福。


    鲁昭公赶紧作揖,回以大礼。


    楚王:“鲁侯,请!“


    鲁昭公:“楚子,请!”


    楚灵王、鲁侯走了几步,面对章华宫,鲁侯举头凝望,宫阙宏伟,层高五级,全木结构,朱红门牗,琉璃瓦楞。檐角风铃,金顶放光。不由赞不绝口:“太雄伟!太壮观!真是人间天堂!”


    楚王问:“上国亦有如此美丽的宫阙吗?


    鲁昭公:“敝国偏小,安敢望上国万分之一?惭愧惭愧!“


    楚王面露骄色,神气地说:“走,凭栏之处尽可放眼眺望,那才是高台半出云,山水同一色!”


    楚王率群臣陪鲁侯来到眺望台,问鲁侯:“看风光无限,章华台美不美?”


    鲁侯:“美极了,无以伦比!”


    楚王得意的问旁边的的伍举:“伍爱卿,高台美啊!”


    伍举:“大王,臣听说,国君以任用贤人为美,以安定人民为快乐,以听到善言为耳聪,以招致远方人归附为目明。没听说把建筑物高大华丽当作美,把各种乐器发出声音盛大喧杂当作快乐,没听说观赏的对象大、看的东西多、经眼球色彩乱杂就是目明,能够审音的清浊就是耳聪。先君庄王见匏(pao)居台,高只够观望显示国家吉凶的气色,大只够举行宴会,所用木材不妨害守备,所用经费不由府库支出,人民没有因建台而耽搁按时务农,官吏没有因建台而改变正常的上班秩序。要问谁在台上宴饮?是宋公、郑伯。要问谁在赞礼?是华元、驷騑。要问谁为辅佐?是陈侯、蔡侯、许男、顿子。他们各自的大夫侍候在左右。先君就靠这个平定乱事,战胜敌人,诸侯也不会憎恶。现在大王建筑这座高台,国家人民都因而疲困,钱财因而用尽,谷类作物因而歉收,各级官吏因而烦扰,全国动员干这件事,好几年才建成。希望和诸侯们第一次登台,诸侯都拒绝,没有肯来的。然后派太宰薳启强邀请鲁侯,进军到鲁国的蜀地威胁他,才勉强到来。叫一些漂亮的男孩子做招待,派一些高个的人做赞礼,我不理解这有什么美?”


    站在旁边后面的大臣个个在点头默许。楚王脸呈不悦之色,鲁侯表情尴尬。三位夫人妃子从后面退出了人群,朝章华宫走去,这时,一个站在远处的人朝她们追了过去……


    伍举接着说:“所谓美,对上下、内外、大小、远近都没有害处,所以叫美。如果眼看起来是美,却把钱财用尽了,这是搜刮民财使自己富厚却使百姓贫穷,算得什么美?做国君的人,应当和人民共处,人民瘦了,君何能肥?况且私欲广大,德义就寡少,徳义不行,近处的遭罪离心,远处的抗拒背叛,。天子之所以贵,只在于他以公侯为长官,以伯子男为众官。他之所以有美名,就只因为他把德政施行到近处以至远处,尊卑大小都安于他的政令。如果征收人民的财利来满足私欲,使人民损耗财利,失去安乐。产生疏远的心思,作恶就大了。看起来舒服有什么用呢?”


    伍员超至三位夫人妃子前,向她们鞠了一躬,问道:“郑妃娘娘,您是彩秋姐姐?”


    郑妃仔细看了看伍员,惊喜道:“你是子胥弟弟?”


    伍员:“姐姐贵人多忘事,恐怕早把子胥忘了?”


    郑妃:“哪能呢?深宫后闱,凄凄红颜,我是身不由己啊!子胥弟弟,一晃十多年过去,你都长成帅气威猛的小伙子啦!怎么,有事找我?”


    伍员:“姐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郑妃:“行!楚夫人,我与这位小兄弟有话要说,你们先去大殿吧!”说完跟着伍员朝放鹰台走去。


    这边,伍举继续说着:“所以先王建造台榭,榭不过用来讲习军事,台不过用来观望显示吉凶的气色。所以榭以能见到卫兵所在为度,台以能望见高远为度。那台址不占庄稼地,建台不耗费钱财,施工不扰烦官吏,建台时日不误农时。贫瘠的土地,在上面建台,守备四时的空隙,在这时建造完成。所以《周诗》说:‘丈量设计,创建灵台。民众来建,没几天就建成了台。动工了就不要急,民众踊跃来建台。王在灵囿游玩,母鹿伏在那里悠闲。’建造台榭,是为了使民得利,没有听说反而使民劳困。如果大王认为这台美而且做得正确,那楚国就危险啦!”[1]


    楚王听到此刻默然无语。薳启强为转移沉闷场面,提醒道:“大王,欢迎飨宴已经就绪,何不陪鲁侯进殿喝酒听音乐?”


    楚王一扫窘况,悟道:“对!飨宴,飨宴。鲁侯,我们饮酒去!”说着携着鲁昭公的手朝迎宾厅走去……


    放鹰台上,伍员对郑妃说:“郑妃娘娘,你知道国中有多少女子为束腰而饿死吗?”


    郑妃摇摇头。


    伍员:“隔三差五就有人饿死!”


    郑妃:“有这么严重?宫中消息闭塞,一点都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伍员:“细腰乃楚王喜好,宫中盛传而民间效仿,现流行泛滥,已成楚国一大笑话。更为奇怪是朝廷官宦也男女不分,皆一饭为节,胁息束腰,扶墙而立,扶轼而起,面呈黧黑之色,像这样楚国岂不成了萎靡不振、不图上进的国家吗?”


    郑妃:“子胥弟弟,你跟我讲这一些,我一个妇道人家,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伍员:“彩秋姐姐,此话差矣!你乃楚王最宠幸的妃子,如若你不束腰,嫔妃不束腰,宫中不再束腰节食,则国中将效仿之,楚国将一改这丑陋的恶习。一旦社会趋于平静,就有人追求健康自然美,健康才是传递一个国家强大的信号,这不是好事一件吗?”


    郑妃:“楚夫人乃晋国人,早就讨厌缠腰。我不束腰,她不束腰,宫中谁还敢束腰?如此一来,束腰节食的风气就不攻自破。太好啦!我听你的,回去后,我即刻就解了这个腰带。”


    伍员:“彩秋姐姐身体力行,子胥谢过了!说着,向郑妃深深的鞠了一躬……


    迎宾厅,最显眼的案桌上支着“大屈”之弓。偏钟奏响,发出清脆铿锵之声。鲁侯目不转睛盯着大弓痴看,毫无听音之趣。此时,胡笳浑厚吹响,管埙协奏,琴瑟并发。歌姬边舞边演唱楚国风情小调,悦耳动听,沁人心脾。童男手捧雕盘玉斝(jia),轮番殷勤劝酒。鲁侯起先只是盯着“大屈”看,后经不住觥筹交错,也是醉眼蒙眬。


    楚灵王更是酩酊大醉,迷糊结舌的说:“鲁…侯,你若是喜…欢这…这‘大屈’之弓……寡人就…就送与…与你!”


    鲁昭公舌头僵硬的说:“那…那就…谢谢楚王了!”说完就趴在了案几上睡着了。


    [1]《国语·灵王为章华之台》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