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入宫那年，岁岁阿姐就因染病去世，竹席一裹扔进了乱葬岗。


    初柳强压着悲伤情绪，她知世事无常，寥寥几笔便是人的一生，凡人生命的脆弱在那刻有了实感。


    谢之要拿走纸条看，初柳先一步有了动作，将纸揉捏紧握在手中，她从石头上下来，强装镇定“咱们走吧，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谢之没再问“好。”


    她们重新坐回马车，楚明珍滔滔不绝说着文景舟的事，初柳静静的望着她，偶尔给她点回应，想将她鲜活的模样记在脑中。


    初柳和谢之被放在旧巷入口，初柳同她告别没走几步被谢之叫住“家中堆积了好些灯笼，明日会去东街支摊位，你来吗？”


    本是她们无需多言的事，这日日相处养出的默契，都能提前知晓下一步要做的事。


    初柳不知是不是因为即将要分离，总觉这话问得有些刻意，她点头“来的。”


    “那我在家中等你。”


    “好。”


    初柳朝他挥手“回去吧。”


    谢之深入巷中，待她离开，又转身看着，那纸上内容他已用神力窥得，她向来是个感性的，不愿让他知道自有她的顾虑。


    离前那番话，确实是刻意而为之，他不知离别是何时，也怕突然不告而别。


    而今那铸塑神玉，也已有理由送进她手中，用作生辰礼送出倒也符合常理。


    摊位如常摆上街边，客流寥寥几位，甚至可以说是无人光顾，初柳守了一日腰也酸了人也疲了。


    一旁的摊主说“要我说啊，你们这年纪轻轻的，做啥不好，这灯笼能卖几个钱，你们这干坐一日，我们都瞧着心疼喔。”


    谢之刚有事离开，就留初柳守着摊子，她撑着脑袋，知那摊主是好意，朝他笑着说“我也觉得，等回头我劝劝他。”


    “做些能挣钱的，日子也舒服些，像我们这些年纪大干不动了，再做做这小本生意，挣些零用。”


    初柳应是表示认可。


    突然的人荒马乱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各摊主扬着身子去看，脸上大变，拿起摊子上能带走的贵重东西，拿完就跑。


    初柳觉得奇怪，等看去，就见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各各凶神恶煞拿着棍子，朝着她们这儿走来。


    最后就停在初柳面前，他的棍子抵在摊子桌上，眼神上下打量“就你叫初柳？”


    初柳看着他们丝毫不惧，她站起身“对。”


    他吐掉嘴中的牙签，看着面前瘦瘦小小的女子，往常像她这样的早就吓得不知所措，偏她一脸镇定，还能和颜悦色的带着笑。


    有意思。


    他高举棍子，又使唤着身后几位“给我砸！”


    这摊子本就是临时搭的，并不牢固，一棍子下去桌子从中间裂开，他们踩着灯笼凡事目之所及通通不放过。


    初柳眉头紧皱，拿起竹筐里放着的刀具“你们在干什么！我们做着这小本生意，从未招惹过其他人！”


    他伸手就要去抢刀，初柳也不是吃素的，拿着刀就往他手上砍，他躲得及时，但还是割伤了皮肉。


    他捂着手，语气不善“当真硬气，我倒要瞧瞧能硬到哪去，给我抓住她！”


    初柳刀指着她们“你们砸了我的摊子，就算告到衙门，我都是有理的！怎么，你们还能当街劫人不成！还有没有王法！”


    他吐了口唾沫“呸！我就是王法！”


    他们将初柳围住，要夺掉她手里的刀，拉扯间初柳的手臂被拽到脱臼，就是不肯放手，他气的不行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高举起棍子，当真起了杀心。


    初柳甚至来不及去挡，眼见棍子要落下，她手起刀落，插进他的脚上，他还来不及哀嚎，自后脖子被人用手臂狠狠夹住。


    他眼珠子瞪大，手就要去拽脖子上的手。


    其余拿棍子的见状连忙去帮忙，拿着棍子就去打，谢之手脚并用将他们几下撂倒在地，他们蜷缩着身子在地上哀嚎。


    谢之连扶起地上的初柳，神色焦急看着她身上的伤势。


    谢之强压怒火，朝地上的他们“都给我滚！”


    初柳身上的疼痛变得清晰，莫名的这顿打，和被毁掉的摊子，眼周有些红。


    谢之看着她手上的血，和到处的擦伤，又气又心疼“你就不会躲吗？这么多人就这么硬生生的去抗？”


    初柳本就委屈，又被谢之训，语调带上哭腔“那就这么看着摊子被砸吗？砸了你怎么办！你日后的生活还怎么办！你这一次退让，他们日后还来，难道就要一次次退让吗！我做不到！”


    谢之缓和了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心疼！我心疼你这一身伤，这摊子砸就砸了，能有你人重要吗？你能不能多顾自己一些，要是晚来一步后果不敢想！”


    初柳心头的气瞬间就消了，声音软了下来“手上的血不是我的，是我刚刚拿刀扎他溅我手上的。”


    “那这擦伤呢，也不是你的？”


    “那打斗有擦伤很正常啊。”


    谢之不忍再怪，抬起她的手要把她抱起，直接就是碰到初柳脱臼的那只手，她痛的紧皱起眉“疼…估计是脱臼了。”


    谢之面上都是担心之色，避开那只手将她公主抱抱起，快步朝家中走去。


    谢之将她轻放在床上，抬起她脱臼的那只手，就要给她复位“忍着些。”


    初柳点着头“嗯。”


    复位时是痛的，最后那一下没有感觉，更多的是感受骨头复位的惊吓，初柳脸上冒着冷汗。


    谢之放下她的手“动动看，还疼吗？”


    初柳试着转动手臂和腕部，疼痛感消失，她咧嘴一笑“不痛了。”


    谢之又将那些伤药端出，拿过她的手给着伤口上药，他神色认真，动作轻柔。


    初柳看着自己这一身，浅色衣裙不仅沾上大片污渍，还有破损，不用瞧铜镜也知发丝凌乱的不成样。


    更别说添置的大小伤痕，尽显狼狈。


    初柳歪着头看他，在自己都还没意识到时，嘴角微微上扬“谢之，我很怕痛的。”


    谢之抬起她的手，轻轻吹了吹，再抬头撞上初柳的视线，离得近，彼此呼吸交织，心跳加速神色变得慌乱，又双双错开视线。


    伤口处理好后，谢之端出一套衣裙，乍一看只是套普通纯白裙装，在阳光下却能呈现彩色，裙上还放着那铸塑神玉幻化的玉佩。


    初柳装不懂“这？”


    谢之将东西搁置在她手边“补今年的生辰礼，换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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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完就带上门离开。


    初柳抚摸着裙子，又拿起玉佩看，低头轻笑，笑中又添着些无奈，本要今日告别，此番又增加了不舍“我该怎么办才好……”


    初柳换上衣裙，重新挽了发，玉佩系在了腰间，她推开门，站在院外的谢之回头，眼中闪过惊艳。


    这条衣裙用天蚕丝制作，天蚕丝稀缺收集不易，后又亲手缝制，废时许久才完成，今日看初柳穿着，便觉得那些日夜值得。


    初柳走到他面前，摊开手转了一圈“好看吗？”


    谢之笑得温柔“嗯。”


    夜幕降临，街巷挂上彩灯笼。初柳拉着谢之跑到街上，穿过人群才松开他的手，她的手背在身后，脸上都是笑意。


    他们逛完大小摊位铺子，仍兴趣盎然，后又在西湖划坐竹筏，似要将这京城能做的事都能做上一遍。


    乐此不疲。


    从竹筏上下来，就又走在街道上，迎面感受着冷风拂面，路经点心铺子，掌柜的看见这一幕先是揉了揉眼睛。


    等确定就是初柳后，连忙跑了出去，大声喊她“初柳！你上次的工钱还没结呢！”


    初柳笑容一僵，这要是应了不就相当于承认，刚遇谢之送出的那糕点，是骗他排了许久的队了么。


    初柳拉着谢之就要走，那掌柜的见初柳不停还以为没听见，更是大声，快步直接拉住她“你跑啥？钱都不要啦？”


    掌柜将未结的工钱给了初柳，又瞅了瞅她身边的谢之“何时找来的？怎么都不和我们说说，生疏了这不是。”


    掌柜说完就去同谢之说话“我们同初柳认识了都快一年了，人是顶好的！可别不知道珍惜。”


    这下人赃并获，初柳再装不熟也不行了，她笑得勉强，同掌柜的说“这不是最近忙么，有时间定是去瞧你。”


    掌柜的哼了一声“知道就好，你们继续逛吧，我还要回铺子里照看生意。”


    初柳送走她整个人都有些不自然，谢之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是为何，后面才想起送的那糕点前的一番话。


    他似无意提起“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心意到了就成，其他的不重要。”


    初柳这下也不扭捏了“那日被你拒绝，我面上虽挂不住，但送那糕点心意是真的，绝没有其他意思。”


    谢之嗯了声“我知道。”


    初柳笑着点头“那就好。”


    他们继续逛着这条街道，突然就瞧见了今日砸摊铺的那伙人，初柳看了一眼谢之，谢之也看出她的意思。


    两人加快脚步，尾随在他们身后。


    穿过大小巷子，就看到他们站在一位男子身前，正陪着笑讨要钱“今日让我们做的事已经做好了，那摊子也砸了，初柳也教训了。”


    那男子拿了钱给他们，嘁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们眼底满是不屑“算什么东西。”


    那么男子的穿着很像是府中小厮的打扮，初柳和谢之加快脚步跟上那名男子，又绕过几条巷子，瞧见了熟人。


    是肖钰。


    那小厮向他耳语几句，那肖钰脸上带笑，随后挥手叫他离开，初柳这算是明白了，这肖钰怕不是在她身上来泄气。


    两人对视一眼甚至不用说，同时挽起袖子，拿起靠墙的棍子，朝那肖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