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深山心语迟

作品:《明末最后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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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卢志刚回来后却很是紧张,老于世故的他自然知道民不与官斗的规矩,别说典史大人的公子,就是那卢善形在村里也不是没做过恶事,有一回甚至坏了一个胡姓女子的清白,害得那女子悬梁自尽,两家都觉得是家丑,所以村里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事,但卢志刚却是知道的。


    思忖良久,卢志刚终于下了决断,“你们俩收拾一下,今晚就上山去找朱叔叔,正好小弟也醒了,招娣也该嫁过去了。”


    姐弟二人大吃一惊,脸上也紧张起来,卢善元看来很普通的一件事没想到自己父亲却看得那么重,“阿爸,我走了田怎么办?羊怎么办?”招娣问道。


    “是啊,我觉得没这么严重吧?我们俩人走了可就剩你一个人了。”卢善元也附和道。


    卢志刚大概也不想跟他俩多解释,而是用命令的语气“田我会种的,两只羊就带去吧,就当你的嫁妆了。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嫁妆也凑不起,只能委屈你了。”卢志刚带着些歉意对招娣说道。


    很快三人就收拾好出了门,静悄悄地穿过村子,沿着山道向山上走去。一轮圆月挂在半空,在整个大地上撒下了银光,也照在了崎岖的山路上,三人小心翼翼地走着。卢善元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月亮,似乎与后世的月亮,亮多了,整个天空挂满了星星,好像还在眨着眼睛,卢善元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小弟,走不动了?”卢志刚关切的声音把卢善元的思绪拉了回来,卢善元赶忙赶了几步。


    三个人的行走速度并不快,主要是两只小羊似乎有些抗拒走夜路,一直磨磨蹭蹭地,卢招娣一直在跟它们较着劲,而卢善元走过一段就会觉得胸口有些闷得歇歇,他也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尚未恢复正常,也不强求。


    挑着一对萝框的卢志刚轻松的走在前面,三人中只有他认得路。框里有几斤大米,一床被子,几件衣物,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虽然不重,但在这山路上挑着可不好走,但卢志刚就是走得很轻松。


    走了不知多久,已经到了极限的卢善元实在是吃不消了,双腿象灌了铅似的,嘴里喘着粗气,象那上岸的鱼一样拼命的呼吸,实在受不了了,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而一坐下,更是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上一时起不来。


    卢志刚见状只能停了下来,来到卢善元身边,拿着瓦罐从边上取了些泉水。卢善元喝了冷凉的泉水,混浊的脑袋似乎也恢复了清明,感觉力气又一点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走路也可以用易筋功,两步一呼、两步一吸,意守丹田,脚跟落地,你可以试试!”卢志刚把走路的诀窍告诉了自己儿子。


    接下来的路,果然好过了不少,虽说还是累,但基本上还能撑得住,就好像有一股气托着自己身体一样,卢善元不禁大喜,其实后世部队里也有长途拉练,但那是经过艰苦的训练,储备了足够的体能才能走下来,也就是说,主要是靠训练肌肉来达到目的,虽说过程中也会有一些呼吸的技巧,但也只是调匀呼吸不至于岔气罢了。或许这易筋功是真正的内功,而这具身体是从小开始练的,虽然灵魂改变了,但身体的本能还在,依然会重复着以前的习惯。


    朱家住在离中山村十里地的深山里,当地人叫茶坑尖,地处永康、东阳、义乌三县交界之地。山路蜿蜒,说是十里,但其实谁也没有测量过,都是靠着估算来的,一路上卢志刚把朱家的情况跟卢善元说了一遍。


    朱家叔叔名叫朱大行,他是二十多年前逃难过来的,在中山村口饥饿交加倒下了,幸得卢志刚相救。朱大行谈吐不俗,按卢志刚的估计是当过兵,见过大场面的,当时身上穿着的棉衣虽然破败不堪,但很明显不是普通的棉衣,据卢志刚估计是军中的棉甲。


    两人就这样结了缘,朱大行似乎有难言之隐,坚持不在中山村立足,而是到山里找了块地方打猎为生,平常打了猎物也会给卢家送来一些,也换些日用品。山里生活虽苦,但也过得逍遥自在。


    后来机缘凑巧,一个山东逃难来的寡妇刘氏带着一个儿子也来到了中山村,卢志刚出面把两人撮合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家,又生了一儿一女。朱大行的婆娘很是能干,硬是在山中开出了好几亩地,把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加上儿女长大,近些年家里的光景倒是越来越好,反倒是卢家的日子越过越差了。


    两家的亲事是五年前定好的,那时卢善元的母亲一病不起,家里每况愈下,朱家主动提出把女儿嫁过来冲喜。如果是以前,朱家是不会提这种要求的,毕竟两家门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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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不对的,不过此时提出,却让卢家喜出望外,特别是病中的母亲都笑了出来,做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成家,而因为她的病把家里都掏空了,儿子再娶好女子就难了。


    卢家也没亏了朱家,提出把招娣嫁给朱家二儿子朱升,就当是换亲。要知道这个时代娶亲要钱,嫁女儿也是需要准备嫁妆的,没有嫁妆会被婆家看不起,或者说只能给别人作妾了,所以民间换亲的也比较多。


    朱家在一处山凹里,此时如果天亮的话应该已经看得见朱家,但月亮已经落下山背,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纵然卢志刚对道路还算熟悉,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三人也是走得累了,就斜靠在树上稍微眯了一会。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鸡啼响起,把卢善元从睡梦中唤醒,天还没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看不清父亲与四姐的情况,他扎好马步,开始练功。


    似乎随着鸡鸣声山中的动物都苏醒了过来,鸟鸣声此起彼伏,尤如一曲交响乐般在耳边回荡,卢善元心情平静,渐渐悄然忘我,身体里的热气在到处乱串,只感觉浑身舒坦,他感觉到了现在这股热气已经能在身体里有序行走,同时也能随着意念集中在某一个部位,当然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有时候好像能行,有时候又似乎感觉不到。


    他睁开眼睛,天已微微发亮,前面的父亲也正在练功,但他正在做的动作是第三式,卢善元也跟着做了起来。易筋功的动作比较古怪,这一式叫韦驼献杵,一掌指天,一掌指地,成一斜向直线,要点是掌背内收,使身体内的气息从一掌至另一掌,来回循环。


    由于掌背内收,掌尖稍有麻感,但随着气息的循环,这种麻感渐渐变为针刺感,而后针刺感渐渐消失,气息流动得更为顺畅,这让卢善元浑身也舒畅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开门声,让卢善元一惊,但还是按父亲的指导完成了收式,让气息回归于丹田之中,定睛一看,远处的出现了几间茅草屋,这就是朱家栖身之所,门前有开垦出来的几亩地,再往下就是一条小溪。


    大山里就是这样,看着很近,其实要从山腰绕过去,三人又行了一刻钟左右,方才来到田边。正在田边干活的一个男子抬起头,见是卢志刚父子三人,一把把手中锄头扔了,一边笑着一边跑了过来。


    两个老朋友互相拥抱了一下,接着朱大行大声唤道“内家!多做点饭,亲家公来了!”接着房子里出来一男一女,那男的身量不高,但长得很是粗壮,而那女的正好相反,长得甚高,但看上去却有些瘦,看来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内家朱燕了。卢善元不禁多看了朱燕几眼,小娘子脸蛋不算漂亮,皮肤也不是很好,但这身材却是没得挑,套用后世的话,“胸以下都是大长腿!”,而且由于长期劳作,一看身体健康,浑身充满着力量。


    朱燕的脸蛋红朴朴的,显然看到自己的未婚夫赤祼祼的看着自己有些害羞。两人是娃娃亲,两家也是经常来往,倒也见过几次,但此次未婚夫眼睛里闪出的光芒完全不同于此前那种懵懂的样子,那眼神侵略性十足,这让朱燕感到有些陌生,但也有一些小小的骄傲。


    朱燕的外形正是卢善元的理想型,大长腿,身材挺拔,看着健康活泼,有点害羞但又不失野性,原本对于包办婚姻他是有些抗拒的,但此刻却觉得父亲实在是太伟大了。


    两个父辈谈了很久,出来后就以不可置疑的语气宣布,今天就给两对夫妻办婚礼,卢善元虽说有些不习惯,但也不容他反对,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时代的婚姻不是他能做主的。再说以他现在的经济条件能娶上一房媳妇那就得谢天谢地,更别说女方的外形是他所喜欢的。


    穷人的婚礼很简单,朱大行夫妇用家里珍藏的腊肉和粮食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加上自酿的果酒,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两对新人叩拜了双方父母,这婚礼就算成了。


    婚礼虽然完成,但卢善元却体验不了新郎官的幸福生活,家中房子不够,朱燕只能去跟她大嫂挤一挤,而卢善元跟他父亲睡在了朱燕的闺房。


    父亲显得很兴奋,一直在跟卢善元说着话,唯一的儿子终于成家,这似乎是这个已经步入老年的男人最后的执念。卢志刚今年快六十了,妻子给他生了十三个孩子,最终养活了五个,而在四十来岁才生下的儿子更是让他对列祖列宗有了交代,也对死去的妻子有了交代。


    他反反复复跟卢善元重复了易筋功的动作要领,让他这两三个月都不要回家,等他打听到没有风声了再回去,一直说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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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志刚忽然说道“你还有个妹妹,当时你妈身体不好,不得以送人了。我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但这件事一直记挂在心里。以后如果有条件,你一定要找到小妹,你跟她说爹娘不是不要她,实在是养不活。她脖子这个位置有颗痣,送的人叫马大娘,是南京人。唉!她那时才五岁,应该已经记不得爹娘了!”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显然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以前没告诉卢善元是因为他还没成年,现在结婚了自然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小妹叫什么?”卢善元心想自己一个穷苦农民,这辈子都不一定会去南京,更别说找人了,但对于父亲的期盼还是要有点回应。


    “就叫小妹啊!”父亲的话让卢善元很是无语,还真是有点重男轻女,居然连名字都不取。


    次日一早,卢善元就被父亲拉起身练功,直到卢善元演示的所有动作一一无误后,两人才歇手。真正全套练下来卢善元才知道,这套功法不简单,练的时候累得要命,但收功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浑身舒坦,就好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两字。


    朱家的伙食比自己家要好上不少,不但有白米饭还有肉,炒的野菜也用上了油,虽然量上差一点,这两顿饭还是让卢善元很是好奇,一般来说山区的生活都比不上平原,为什么这个时代却会反过来呢?


    当卢善元实在忍不住提出这个问题时,卢志刚不禁有些愕然,倒是旁边的朱大行说道“还不是因为现在官府征收得多了,以前你家生活要比我们好上不少呢,也就是这几年朝廷加了不少饷,七七八八算下来地里产的一多半都给收走了。我们在山里可没那不长眼的过来收税。”


    朱大行的永康话明显带着义乌腔,以前卢善元一个同宿舍的是义乌人,一听就听出来了。“是啊,这些年辽饷、剿饷加了不少,跟以前不能比啰!”卢志刚也附和道。


    两人的观点不谋而合,但经过后世大数据洗礼的卢善元却知道并没这么简单,后世网上对这一块的分析多了,明代税收并不重,即使加了辽饷、剿饷其实并不会对农民的生活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最重要的原因是征税过程中利益集团得到了更多的利益,朝廷得到的只是小利,而农民却付出了几倍于税负的产出。


    而这种畸形利益分配方式是由当时的社会组织形式不完善与人性的贪婪造成的,整个征税过程由官员、小吏、大户与商人联手主导,最终利用他们所掌握的权力攫取了大量的利益,而这部分利益只能由穷苦百姓承担。


    当然,这只是网络和书本上的一些分析,是否真的如此卢善元暂时也没办法验证。


    卢志刚饭后就孤身上路,忘着父亲渐渐远去的孤独背影,卢善元忽然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跑过去喊住了父亲,让他也留在这里,卢志刚笑着说道“我一个老头子还怕什么呢?明天是中元节,我得回去祭拜祖宗,家里的稻子也得照料。你好好的呆在这里,早点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卢志刚是带着笑意走的,儿子的这一举动让他心喜。看着父亲迈着还算轻快的步伐转过了山腰,卢善元只能无奈的转过头,朱燕和招娣笑着看着他,卢善元按下了心中的不安,也微笑以对。


    朱家是一户典型的山中猎户,家里的男人以打猎为主,而女人则留在家中种田和操持家务,回到家中,朱家父子已经上山打猎去了,他们这一去就是一整天,而是否能打到猎物还得看运气。


    朱燕大嫂和刘氏已经下地干活,两个侄子正在屋子里自己玩。朱燕的大哥名叫周以扬,就是刘氏从山东带来的。两个月前出山时听说东阳有人以每月一两银子的饷银招兵,她大哥也没跟家里人商量就去了,直到十来天前托人捎回了一些盐和粮食,说是在训练,暂时回不了家,在那里一切安好,让家里人不要挂念云云。


    卢善元对当兵很有兴趣,连忙追问大嫂,可是周以扬走时根本没跟家里人说过,大嫂完全不知道在哪里招兵,招多少人。卢善元失望的转过头,却看到了两双恶狠狠的眼睛盯着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卢招娣也不顾她新妇的身份,走上前来一把拎住卢善元的耳朵,恨身说道“小弟,你可是家里独苗,当丘八想也不要想!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卢善元连声喊痛求饶,把个朱燕逗得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