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心恨了无痕
作品:《明末最后的悲歌》 <divid="content_main">
山中生活恬静安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娇妻陪伴,有亲人扶持,偶尔练练功,偶尔陪着朱家父子上山打猎,偶尔陪着四姐下田劳作,这恍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让卢善元忘记了年月,只想着岁月静好。
可惜这日子随着一个人的到来被打破了,而这个人正是他的发小胡一奇。那日卢善元陪着朱家父子打猎回来,就见胡一奇正坐在家门口,而一旁的卢招娣已经哭倒在了地上。
胡一奇见到卢善元回来,连忙迎上前来,把原委告知。原来昨天下午卢志刚去唐先赶集被人打得动弹不得,直到行凶之人离开,有认识的人才告诉了中山村的人,胡一奇一家原本与卢善元一家交好,连夜赶去用推车把卢志刚接了回来。
卢志刚伤得很重,又没钱去看医生,到了早上已经奄奄一息,话都说不了了,胡父只能派胡一奇前来告知卢善元。
卢善元一听,马上就要随胡一奇下山,朱家父子和招娣当然也要同去,几人连饭都来不及吃,饿着肚子拿了一些吃食马上上路。
今晚没有月亮,整条路黑暗不已,朱升拿着火把走在前面,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大地,一群人默默走在山路上,只有急促的脚步走远远传了出去。
赶到家中时已是后半夜,整个村子里的看家狗被几人的脚步声惊醒,吠作一团。卢善元快步走向父亲的房间,胡父正在昏黄的油灯下喂着卢志刚什么,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
“小弟,你们回来了!你爹不行了,我刚去采了些草药熬给他吃,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转?”胡父掩着悲痛说道。
卢善元凑上前一看,父亲的脸色白得吓人,嘴角挂着草药和鲜血,紧闭着双眼。卢善元抿着嘴巴,强忍着悲痛,伸手去试了下父亲的鼻孔,身后的招娣已经抽泣了起来。
父亲的气息很微弱,大约是听到了声音,眼珠子转动,但并没有睁开眼睛,嘴巴嚅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卢善元把耳朵凑了过去,但根本听不到声音。这时招娣忍不住“阿爸,阿爸”的叫了起来,卢志刚蓦然地睁开了双眼,似乎恢复了一些神采,虽然眼里没光,但死死的盯着卢善元,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忽然他眼中的光采好像回来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卢善元却心里一痛,他知道很有可能父亲是回光返照了。
“元,你去亲家那里,千万不要回村,不要回村!”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卢志刚的声音居然盖过了招娣的哭泣声,“把祖宗的牌位带过去,不要回村,不要回村!”
说完,卢善元发现父亲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但似乎又殷切地盯着自己,卢善元赶忙点点头,父亲的眼睛慢慢的闭上,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似乎为了自己理解了他的意思而高兴,或许还有其他。
卢善元的身体忽然象被掏空了所有力气一样,缓缓的摊坐在了床脚。朱大行上前一看,缓缓说道“卢老哥去了!”招娣的哭声不可抑制的响了起来,卢善元也想哭,但嘴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有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流下。
葬礼很简单,一张草席,几个家人,在母亲的墓旁几个人一起合力挖了个坑,把卢志刚放了进去,招娣哭得声音都哑了。
几个姐姐都没有通知就下葬了,母亲的墓碑还是石刻的,父亲的墓碑只能用木头刻了,几个人都不识字,连招娣也没想到卢善元居然识字,看见他恭恭敬敬刻上“父卢志刚之墓,子卢善元谨立”,招娣暂时忘了悲痛,连声追问小弟是如何识字的?
卢善元也不回答,只是在父母坟前跪下磕头,眼中的泪似乎已流不出来,心中的火熊熊燃烧,他在心里默默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要报仇的唯一办法只能是提高自己的实力,卢善元清楚的知道现在去报仇只能是以卵击石,即使采用刺杀的方法成功率也不一定很高,所以卢善元知道现在只能隐忍。
回到山里的卢善元象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默得可怕,每天起得更早了,练功的时间也更长了,除了易筋功外,还增加了后世的军体拳和刺杀术。
偶尔早起的朱大行父子会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但他们一般不说话。卢善元也看过他们父子练功,但练的功法不一样,他们的功法更象是一种打熬身体,更象是武侠小说里的外功,但又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下,所以看上去两人的肌肉发达,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一套军体拳下来,卢善元微微出汗,朱大行一反常态的说道“如果单纯切磋,二十年前你父亲不是我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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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十年前你父亲跟我差不多。不过你父亲练的是武术,要真是以命相博,他永远不如我。能打败你父亲的人武功一定比我高,按你现在的练法十年内应该击败不了他。明天开始就跟着我们练吧。”说完转身就走。
说实话,卢善元对朱大行的话并不是十分相信,通过这几天的练习,他已经逐渐掌握了那种由内而外的气,那种气除了让人感觉全身愉悦外,也使他的力量增强了许多,甚至有时候他打出去的拳都有那种虎虎生风的感觉,而且越练越强,一度让他以为再这样练一段时间自己都会成为小说里的内功大师了。
但他的这种想法很快在第二天被打脸了,在与朱升的拳脚对抗中,卢善元根本不是对手,而在接下来的刺枪对抗上倒能抗上几个回合,但无一例外的全输了。
这让卢善元很是郁闷,不管是军体拳还是刺刀术都是后世经过无数先辈总结提炼过的,而且朱升的拳脚也并不复杂花俏,但总是感觉比他要快一些,力道要足一些,似乎感觉自己再快一点,力量再强一点就能击败他了,但实际上过了一个月这种状况毫无改变,总感觉差了那么一点。
不过在与朱升的对练当中,卢善元也学会了很多技艺。其实朱升的武术跟军体拳有些象,并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基本都是直来直去的,军队的影子很浓厚,卢善元高度怀疑朱大行曾经在军中效力。
过了几天,胡一奇忽然又来了一趟山里,带来了父亲被害的初步调查情况。
与卢善元推测的情况基本一样,果然跟卢善形和谭公子拖不了干系。那日市集结束,卢志刚走在回家的路上,凑巧就碰到了卢、谭两人,他们拦住卢志刚说了一会,两边就吵了起来,具体吵了什么周边的人由于不敢靠近,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后来两人带着的伴当就开始打卢志刚,其中一个伴当有些武力,开始与卢志刚斗得有来有往,但不知如何卢志刚就倒在了地上,结果就是单方面被两个伴当按在地上打。
卢善元听完眼含热泪,拳头紧紧握着,他不知道为何父亲会跟那两个人渣打起来,也不知道父亲被按在地上时的无奈,但显然原因如何已不再重要,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自己占了他儿子的肉身,为他报仇天经地义。
卢招娣一边听一边已经泣不成声,卢善元上前紧紧搂住了她,轻抚着她的头发,没有说一句话。
秋收后,山里的农活少了,而此时正是山中野味最肥的时候,朱家父子天天早出晚归打猎,卢善元则带着招娣和朱燕在附近山上摘些干果。
山上野草渐渐枯黄,树叶偶有掉落,露出了原本藏得严严实实的果实。这里的山由于没有靠近村子,并没有外人来光顾,树林中偶有松鼠、野鸟惊起,这些小家伙大概也在备过冬粮食。
朱燕对这一块很是熟悉,哪里有什么果子一清二楚。打到果树之后,姑媳二人打发卢善元上树打果,两人嘻嘻哈哈的在下面捡着果子,有时候还凑在一起耳语几句,就象有什么秘密要瞒着卢善元一样。
太阳西下,三人各自挎着今天的收获准备回家,姑媳二人手挽着手走在前面说着悄悄话,而卢善元则拎着两大袋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跟着。
天色已经转凉,第一场霜冻已经降临,山背后的太阳似乎没了一点温度,刚才爬树时屁股处被刮破了一小块裤子,这时随着山风吹来让卢善元阵阵发凉。
山里的生活虽然无拘无束,但生活条件的获取也比在山外艰难许多,一般都是采用货货贸易的方式,但由于可供交换的东西不多,往往衣物很难换取,卢善元现在穿的还是从家里带来的秋裤,一到夜晚寒冷难耐。
不过长久的山里生活,朱家自然有生存之道,他们会自己硝制皮毛作为过冬的衣物,前两天朱大行已经给硝制了几块羊皮,到时可以给一家人都制作一件冬装。
想想自己身上围着一圈皮毛,让卢善元有了大圣的即视感,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女闻声回头狐疑的扫了他一眼,大概以为卢善元听到了女儿间的悄悄话,不满的对他白了白眼。
三人赶在天黑前到了家,却发现家中来了客人,正是胡一奇一家,父子俩正在朱大行的陪伴下狼吞虎咽的吃着饭,旁边还放着四个大箩框。
卢善元坐下一起吃了饭,在快嘴的胡一奇口中,终于了解了他们一家的来意。刚刚把谷子收回家,里长就带着县里的衙役来到了村里征税,七算八算他们家要实交二两银,而且要当场缴清,只得把新收的谷子卖了。
今年胡家交了租后也就收了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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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石谷子,新收的谷子也不值钱,足足卖了近四石方才凑足了税银,这样一来家里就剩下不到一石的谷子,胡家四口人,这样算来过年都撑不了了,胡父愁了一个晚上,最终决定把家里的两亩田给卖了,逃到山中来。
“这世道,真是要活活把人逼死啊!”胡父似乎老了几岁一样,睁着无助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胡叔,我记得现在谷子都是一两银子一石,你们怎么五钱一石卖了?还有你们家才两亩地,为啥要交二两银啊?”卢善元对这一点很是不理解,胡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家里自有两亩水田,租了卢善形家四亩地,不过租的地要给主家四成租,按现在每亩一石半到两石的产量,按理留在手中应该有七石左右才对,而且税收得这么重,也是卢善元想不到了。
“今年年成不好,总共才收了九石,主家收走了四石,可不就只剩下五石不到了。”胡父对家中的情况了如指掌,“一到收税时粮价就往下走,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前年粮价七八钱时也是五钱来收粮的,今年里长怎么说也不给涨,说是今年他家摊到的银子也不少,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银子了。县里的说今年北面一直在打仗,朝廷下令又加征了。”
胡一奇狠狠在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叫道“肯定是朝廷里那些贪官在作祟!年年加征,还让不让人活了!”
朱大行叹了口气,说道“记得我刚来时,还要靠着志刚哥接济,后来一年一年的志刚哥家眼看着衰败下去。可惜我在这山沟沟里,也换不来什么银子,不过山里怎么说也不会饿死。”
他转向对着胡父说道“这边没什么地了,不过转过这座小山,那里还有块平地,到时把溪水拦一拦,也能弄个一亩多地,收拾收拾,种上点小米,勉勉强强也能活下去。唉,这世道活着可真难啊。”
胡一奇跳出来说道“爹,听阿强说,东阳许家在招兵,说要北上勤王呢,许着每月给一两银,我想去应征。”虽然胡一奇是对着他父亲说话,但眼睛却看着卢善元。
卢善元懂得胡一奇的意思,胡一奇是独子,正常情况下胡父肯定不会同意,所以他想着卢善元给他说说话。
他正想说话,不曾想胡父叹了口气说道“也好,有没有银子无所谓,去混口饭吧。唉,这家是回不去了,这山里的地我跟你娘也干得了。”卢善元诧异的看着胡父,略微思考一下,也就了解了他的心思,山里的地其实种不出多少粮食,一家四口以后上肯定还是得挨饿,特别是第一年新开垦的地,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收成,与其这样,还不如出去闯闯。
卢善元转头见到胡一奇正用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当然明白好朋友的心思,其实参军一直是压在他心里的想法,这时不禁心里一阵冲动“丈人,我也去!”
旁边的朱升也忽然也叫道“我也去,这种鸟日子我过够了!”
朱大行默默地看着两人,长久不语,良久方才说道“天启元年,我跟着陈大帅在浑河边与鞑子血战,三千兄弟活下来的不到十个。那时我只有二十岁,大阵被破后跳进浑河,侥幸留得一命。鞑子兵反复冲杀,重箭如雨而下,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倒下的弟兄!”朱大行眼中含着泪花,过去了二十多年,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只是留下了那场战事的惨烈。
“打仗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一对一靠着武功就能不败。”朱大行平静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当同时有几杆枪刺向你的时候,后面还有不知道何时射来的箭时,你根本没办法躲避。我能活下来,是靠着我同村的兄弟给我挡了一箭。”
“我跳到河里时,心中唯一的念头是要把我兄弟的妻小照顾好。可当我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回到村里,狗日的,他的妻子被村里的大户给羞辱自尽了,他女儿也被卖了。当天晚上,老子一不做二不休去把这狗日的家里屠了个干净,这才逃到了这里。”朱大行似乎在仔细的回忆着尘封已久的痛苦记忆,那些记忆被他埋在心里已经很久,但此时的他还是显得很痛苦。
大家伙都静静听着朱大行的诉说,脸上表情不一。朱大行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为了这个朝廷打仗不值得,当兵的被人看不起不说,家里人还要受人欺负。”
说实话,卢善元还真的不是很了解古代当兵的待遇,但从战争史上来看,国军的形象显然更象古代兵,即使待遇上可能差不多,但纪律、尊重那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朱大行虽然没有描述,但从妻小的遭遇上看,显然在民间当兵的是得不到人们尊重的。
“阿爸,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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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去,即使战死了我也不后悔。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与其这样一天天的活着,还不如出去闯一闯,说不定能闯出个名堂来呢。”卢善元诚恳地说道“再说了,如果没有人当兵,真的战争来的时候我们又怎么保护自己的家人和乡亲呢?也只有当兵,手中有了刀枪,才能有能力把那些平常欺负我们老百姓的那些人给杀掉。”
朱大行叹了口气,说道“小弟,你是没当过兵,你不知道当兵的苦,想当年,我们浙兵是最能打的,但饭也吃不饱,兵器也不全。你知道我们在浑河为什么会战败吗?很多铳都炸了膛,总共只给我们配了五颗弹丸,没弹丸打了才让鞑子冲上来的,知道吗?要不是这些贪官污吏,我们浙兵不会败的,不会败的!”或许想到了伤心的往事,朱大行有些激动,眼眶也红了起来。
“那我们就先把这些贪官污吏先干掉!”卢善元平静地说道“刀枪在我们手里,只要有谁想克扣、剥削我们的东西,想欺负我们,我们就拿起刀枪跟他们干!”
“对,我们就跟他们干!”胡一奇举起拳头兴奋地叫道。
朱大行跟胡父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均现出了无奈。
女人们在厨房里吃饭,听到这边的交谈声都凑了过来,她们的眼中都充满了担忧,但却只是看着自己的男人、儿子,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