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男儿带吴钩
作品:《明末最后的悲歌》 <divid="content_main">
两天后,三个人的行囊准备好了,告别了父母妻子,在声声叮咛嘱托中踏上了去往东阳的山路。
东阳许家是东阳当地大族,前两辈曾出过左都御史、副史等高官,这些高官均已过世,近二代又未再出过官员,相对已经没落不少,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位于怀德乡的许宅还是让三人惊呼连连。
三人兴奋的来到许府门前,见有两个家丁在门口守着,朱升笑着上去问话“两位大哥,我们是来找我哥哥周以扬的,他说在许家当兵,不知两位大哥是否可以通报一下。”
一个家丁斜眼看了三人一眼,看到朱升神情谦卑,倒也没有为难,顺手往南一指,说道“顺着这条道往前走,转过那座小山就能看见兵营了!”朱升顺着一看,果然一条弯弯的田梗路一直通向一座小山,当下朱升谢过这两个家丁,带着卢善元和胡一奇就往小道上走去。
这时官道上突然来转过来一匹马,前面有个衙役模样的人牵着,后面跟着三个衙役打扮之人,慢悠悠的走过来。三人不禁停住了脚步,江浙民间少马,朱升与胡一奇还没见过马呢。卢善元倒是见过,但那是在后世,来到这里后还真是第一次见。
后世卢善元见的真马只有两种,一种是一些游乐场供人骑乘的,一种是往山上运材料的,这两种马都是小马,估计马高也就在一米四不到,但这匹马看上去却完全不一样,高度至少在一米五往上接近一米六,而且一看上去就特别有精气神。虽然马背上坐着一个矮胖子,但走起路来特别有劲道,昂首挺胸,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这马真漂亮!难道这就是战马?”卢善元心中暗想。
马儿来到卢家大门口停下,一个伴当趾高气扬的走上前叫道“典史大人来了,快叫你家主人出来迎接。”
前一阵还很神气的两个家丁此时也唯喏着低下头,连声答应着跑进大门。不多时大门从里面打开,出来四个身着儒衫之人,当先一人身量不高但看着甚是强壮,宽松的儒衫穿在身上好象也挡不住身体中澎渤的力量,四方脸还长着一络缌胡,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走起路来也是风风火火,如果不是穿着儒衫,别人一定以为这是一个纠纠武夫。
只见他叉手一礼,说道“见过典史大人,不知强大人此来有何贵干?”说完直愣愣地盯着那典史大人。
那强大人脸上不悦之色一晃而过,笑眯眯说道“许生如此待客?”卢善元心想,此人应该就是许府主人许都了。
许都脸上现出不屑之色,高声说道“强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要的银子我家里没有,还是请回吧!”
“这可不是我要的,这是县尊大人的命令。”强大人的脸色也挂了下来“县尊嘱咐下官,国事艰难,朝中用度紧张,县尊大人吩咐,汝等世族,世受皇恩,国难之时,正是汝等效恩之时。”
许都还未发话,后面一个儒生叫道“说得好听,还不是汝等官员沆瀣一气想从我等百姓中骗得钱财,还不是供姓姚的贪污!”剩下两个儒生也大声应和,这下那强大人脸上挂不住了,整张脸涨成猪肝色,手指着许都喝道“好你个许都,居然敢诬陷县尊!老子这就锁拿尔等入城,看你们还如何嚣张!”
“骂姚狗官的是我应斗,与子玙兄何干!”起先叫喊的那个儒生跳出来,手指着强大人叫道。
那强大人大概也是气昏了头,转身对着伴当大声喝道“去把姓应的给我拿了!”
几个衙役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觉得对生员动粗并不妥当,不过上官的命令又不得不听,于是慢吞吞的走上前来。
许都眼神一冷,挥了挥手,许府内忽然窜出一队壮汉,这些人穿着长裤箭衫,个个身材高大剽悍,冷眼看着这几个衙役。
衙役们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向强大人。“许都,怎么,你想造反吗?”强大人的眼神有些慌乱,但还是强撑着喝了一声。
许都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缓缓说道“强大人言重了,吾师何刚正在京城面圣,允我建勤王兵马,我友绍兴府推官陈子龙前日也来信,值此国难之际,让小弟我尽快组建民勇,共赴国难,怎么在强大人眼中就变成造反了?此次北上,正是我八婺男儿续浙军荣光,扶大明于将倾,拯生民于水火。强大人为搜刮民财,不惜造谣污蔑,却是何故?难道就不怕晚生把你的行为上报朝廷吗?”说到这里,许都眼中泛起寒光,冷冷盯着强大人,旁边边的儒生们也在一旁边连声附和。
强大人躲过了许都凛冽的眼神,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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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官奉县尊之命而来,义乌有人假司礼监之名募兵现已查获,县尊也是担心某人假朝廷之民募兵,而实行骗财之事。即有何大人、陈大人作保,此事自然不实,本官这就回禀县尊。”说完手一挥,几名衙役快步后退。
强大人也不等许都回话,喝斥着让衙役扶着自己上了马准备离去。围观的儒生哈哈笑了起来,围观众人也发出了爆笑声,倒是把那匹马吓了一跳,差点把强大人掀下马来,那在牵着马的衙役比较有经验,很快把马安抚住,在大家伙的笑声中,强大人一行灰溜溜的离开了许府。
三人看了这一场热闹,心满意足的准备前去军营,卢善元走了几步,转身一看朱升还在那里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被众人围着谈笑风生的许都,他不禁觉得好笑,显然自己这个便宜姐夫已经成为许都的一个崇拜者。
忽然,朱升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大叫道“大哥!”他的声音宏亮,倒是把那群正在兴奋交谈的儒生吓了一跳,一个个都面色不善地转目看往这边。
朱升浑然不觉,一个箭步跳上前去,一把抱住其中一个壮汉,连声说道“大哥,真的是你啊,我还正想去军营找你呢!”原来此人就是朱升的大哥周以扬,原先侧着头没注意,偶然转身时倒被眼尖的朱升发现了。
周以扬身材高大,腰粗膀圆,比朱升足足大了一圈,两人站在一起就象一个成年人与一个少年,怎么看都不象兄弟两个。
一旁的许都等人也没在意这两人的相认,接着聊了开来,卢善元侧耳细听,却听到那应斗说道“子玙兄,这等小官甚是可恶。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子玙兄毕竟是官宦之后,身上又背着功名,就算是那姚老儿亲自前来,谅来也不敢拿子玙兄如何。”
许都笑着说道“天谦兄说得对,那姚老儿虽然有些东林背景,但我也算是复社中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于我。”
另一个儒生也在旁笑道“天下方多事,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待我等北上取得官身,小小县令又何足惧哉!”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恐怕这些官员就是怕许先生北上立功取得官身,再向他们报复,所以后面会一门心思阻止北上啊!”正是卢善元听到这些儒生如此简单,不禁出言提醒。
几个儒生一起转过头来,却见是一个脸色稚嫩、身材瘦高的少年,脸上不禁都有不悄之色。应斗大声说道“无知小儿知道什么?子玙兄上达天听,建功立业正是当时,岂是你这小儿能懂?”
许都倒是面色如常,挥挥手制止了应斗的话,温和的说道“这位小兄弟,可否把你的想法与我细数一遍?”
卢善元想了想,认真说道“恕我直言,如果许先生顺利北上,且不说是否能建功立业,即便与朝中官员谈及这些贪官敲诈勒索之事,恐怕也对其官声有碍。如许先生当了大官,势必会动用权力阻止其在地方上胡作非为吧?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们又如何肯让许先生发达呢?再者,这姚县令如此肆无忌惮,想来关系很硬,只要他不是做出太过份的事情,他的后台肯定全力支持他,说不定他现在敛的财也不全归他自己呢!”
许都听后沉默一会,然后哈哈一笑“小兄弟说得有理,姚老儿确实后台很硬,不过我许都官宦世家,交友遍天下,朝中也有些许人脉,却也不怕于他。呵呵,我倒要看看这姚老儿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卢善元正想再说些什么,许都手一挥挡住了他,说道“小兄弟见识不错,可有兴趣来投军,一起北上建功?”
卢善元连忙说道“正是来投奔许先生赏口饭吃!”
许都哈哈大笑,说道“如此正好,你就留下来编入亲兵营。冯龙友,你把他们三个都带下去,好好招待他们!”说完转身扬长而去,边走边吟唱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候?”几个书生也一起附唱,雄壮的歌声穿过府门直上云霄,一直传出很远......
许都的家丁队由两名他的好友冯龙友、戴法聪统领,有一百多人。周以扬来了以后,由于身强力壮又有武艺,很快被提拔为队长,手下管着十几号人。自家弟弟、妹夫来了,周以扬当然向冯龙友讨要了带在身边。
家丁队的条件其实并不是特别好,一天两顿饭,晚上十几个人挤在一间铺着稻草的房子里一起打着地铺,朱升、卢善元、胡一奇三人分到了一床被子,那被子又脏又破,三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怕扯着重一点那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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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烂了。
卢善元第一次感受到了失眠的滋味,此起彼伏的各种鼾声就象一群猴子演奏的交响乐冲击着他可怜的耳膜,各式各样的奇怪的男人体味混杂着稻草和棉被的味道通过他的鼻子钻进他的嗓子,弄得他一直在对抗着呕吐的冲动,也不知数了多少头羊才最终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被一声大吼给唤醒。
这声大吼正是他的大舅佬周以扬发出的,作为一队之长,他的住宿条件要好得多,与其他四个队长住在一间单间里。此刻的他精神抖擞,手中拿着一根竹条,口中骂骂咧咧,见到起得慢的就是一下,正在发愣的卢善元也挨了一下,竹条抽在身上的感觉实在酸爽得紧,这一下让卢善元重温了上一世被母亲揍的滋味,不禁有些泪湿了眼睛。
大概是卢善元的泪水让周以扬感到丢人,他大声喝着让朱升把卢善元拉了起来,嘴里还不停的骂着“废物!怂包!”之类的话,显然对于这个妹夫丢自己的脸周以扬有些生气。
卢善元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周以扬的骂声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可是一出去以后又不知道要干吗,只能愣愣的站在门口。周以扬与朱升两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到手足无措的卢善元,正要张口骂人,朱升连忙拉住了他,周以扬也意识到他对卢善元太过粗野,压着声音说道“还不快去校场!”说完,自顾自走在前面。
朱升跟卢善元走在一起,落后了周以扬一段距离,凑到卢善元耳边轻声说道“大哥最疼小妹了,刚才也是觉得你太不争气了。也怪我,看你睡得香,没忍心叫醒你。”
卢善元点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想道“又没响起床号,谁知道什么时候起来啊。大舅哥对我没什么好脸色,恐怕是看不起我吧?”
校场就在宿舍旁边,穿过一道围墙就到了,卢善元目转一圈,这个校场应该是花园改建而成,中间一座凉亭没有拆掉,原本一些小径上铺的石板也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但树木花草均已清理,全部用黄土填满,大概经过长时间的踩踏和整修,校场整体还算平整,家丁们三三两两站着聊天,一点看不出军队的样子。
这时凉亭那边传来声音“今天比武正式开始!”循声看去,正是冯龙友与戴法聪两人。
听到两人的声音,校场上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周以扬轻声解释道“这里每天都有比武,连胜两场就可以提一级,如果胜了队长就可以提队长。我这个队长就是比武得来的。”说完面有得色的看着三个新丁“二弟,以你的本事当个队长绰绰有余,等下我们队就由你出战。善元和一奇就不要上场了,下午我先考较一下你们。”朱升点了点头,看了卢善元一眼,其实这段时间卢善元进步神速,朱升已经渐渐不是对手了,卢善元摇了摇头,示意朱升不要说破。
义乌、东阳、永康一带是戚家军的征兵地,有很多退伍老兵,民间习武风气极重。戚继光并不是很喜欢用民间习武之人,认为民间武艺并不是很适合战阵,经过退伍老兵多年熏陶,现在的民间武艺逐步向战阵武艺转变,并不注重套路,而以稳、准、狠的杀敌之术为主,这从这场比斗中可以看得出来。
上场的几对选手招式都很简单,但只要一出手必竭其力,务求一击而中,比武进行得很快,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三对选手决出了胜负,失败的往往还带点小伤,垂头丧气的被好友搀扶下场,而胜利者则洋洋得意,兴奋不已。
很快轮到朱升上场,朱升身材不高,但浑身结实,特别是两条腿,长年的山地生活双腿看上去粗壮有力。他的对手是一个比较胖的年轻人,估摸着二十出头,身材高大,看上去孔武有力。
旁边的胡一奇问道“善元,你说二哥能赢吗?”卢善元摇了摇头,开玩笑,都不知道对手的底细怎么知道能不能赢?
这时,那年轻人动了起来,采用侧姿势,后手一拳直奔朱升面门。“能赢!”这一出手,卢善元就知道朱升肯定能赢,不光是对手出拳速度与力量都不够,还因为他被朱升的表象给骗了。
无论是谁,第一眼看朱升,都会以为他的长处是下盘,但只有跟朱升对打多时的卢善元才知道,朱升的功夫都在上半身,下半身基本没什么招术,只不过仗着山路里练出来步伐更加灵活而已。但朱升的拳力在刚开始对练时可是让卢善元吃了不少苦头,他的拳不但力道大,而且灵活多变,卢善元也是在不断挨打中成长起来的。
果然,朱升左手一拨,右手一个直拳过去直接打在那年轻人胸口偏上,这一拳让他腾腾腾退了几步后,一屁股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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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接着又缓缓躺下,显然这一拳的力道极大,那年轻人估计已经受了内伤。
果然,那年轻人再也没有起来,直到对方队里出来人把他搀扶回去。而朱升高举着双手,得意扬扬地接受着自己队的欢呼。
胡一奇和卢善元也在旁边大声叫好,“二哥真厉害!”胡一奇凑到卢善元耳边说道。卢善元点点头,朱升的水平显然要比对手高出一筹,看来当个队长没什么问题。
接下来朱升又连赢了两场,这样一来,他来的第一天就提了一级,算是一个小伍长,手下管着五个人,卢善元和胡一奇也编入他的手下。
他们伍另外还有两人,一个义乌人名叫丁小二,一个浦江人名叫许东,都是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一伍人很快就混熟了。
丁小二长得比较瘦弱,不过话很多,看着比较精明,在家行二,下面还有三个弟弟,父母是做小买卖的,家里原本还算过得去,但这两年生意也不好做,丁小二在家无所事事,父母托关系把他送到了这里,这个关系应该还算比较硬,否则以丁小二的身体条件应该进不了家丁队。
而许东却长得很高大,不到二十的年纪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很是威武。不过接触下来却发现,许东虽然力气很大,但胆子却小得很,加上人也有些木讷,整日笑呵呵的,受了欺负也不大生气,平时人都叫他傻大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