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偷车贼往事(4)

作品:《宫城县警局工作实录

    队长的电话接起来,副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队长言简意赅的命令:“去伊藤文野的酒吧,谷花町24号,”副队把地名报给我,我趁着旁边的车流还没堵死,立刻变道,“我拿着你的痕检箱,我们现场见。”


    副队连忙说:“那队里怎么办?”


    “及川彻在,你的好同学不至于连看家都看不明白吧。”


    我体内的八卦雷达嗡哇嗡哇地响,我亲爱的大地队长啊,您老这也忒酸了。


    谷花町是一片很繁华的酒吧街,临近大学城,所以我们一路堵着过来,才赶上夜生活的前奏。伊藤的酒吧在这条街的街尾的小巷子里,乍一看黑漆漆的,我端详了半天才知道这酒吧叫伤痕往事。


    还挺文艺,我又想起这张和稀泥的公公脸。


    自从一年前公公脸入狱,酒吧没撑过两个月,就倒闭了。底下的小弟树倒猢狲散,也四散不知去向。派出所的民警早就把门打开了,去提审伊藤文野的岩泉一和成田在门口驱散围观群众。队长拿着痕检箱一路小跑,车实在开不进来,停在了路口。旁边的民警搭腔道:“最近交警抓违停抓得可严了。”


    队长一撩皮夹克的下摆:“没事,我开的是队里的车。”


    刑警队的车上贴罚单,何尝不是一种大水冲了龙王庙。


    几个人哈哈一笑。


    副队给了队长一手肘,拿上手套鞋套,掀开警戒线就进去了。


    我们几个都不是学痕检出身,不进去添乱就算好的。嶋田科长请了事假,所以今夜注定要劳烦副队只身挑大梁。店铺里早就断了电,灰也不少,副队和队长两个人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现场。刚到的时候成田就把提审伊藤文野的情况说了,他承认了藏尸和指使抛尸,却不承认杀人。


    “当时他已经没有气了!”成田绘声绘色地模仿,“警官大人,你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我嗤笑:“他算哪门子好人。”


    成田耸耸肩:“就说是呢。”


    伪君子和真小人之间其实还有一类人,干着真小人的事,却以为自己是伪君子。


    装又装不像,被戳穿了还跳脚。


    岩泉一叉着腰看了一会,转头进了隔壁酒吧。我和成田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个刺刺头警官要干什么。直到青城副队一手提着发电机一手拎着个高瓦数灯泡出来,我愣了一下,立刻跑过去把东西接过来。


    妈的,我一边摇着电机一边想,要不人家能当上副队呢。


    岩泉警官事了拂衣去,成田递了颗烟过去,用身子挡风给人点了火。


    我拎着电机和灯泡去找我的两位领导,酒吧门脸看上去灰突突的,里面也没阳光到哪儿去。整体走的是颇为复古的千禧港风,我看着眼前那副颇为引人注目的电影海报,暗自骂了一声娘。


    我虽然没看过多少电影,但是这部我还知道的——大名鼎鼎的男同电影。


    两位上司对着dj台不知道在合计些什么,我走过去反倒吓了人一跳。


    “现场杂乱无章的脚印指纹太多了,但我觉得死者的姿势可能会成为我们的突破点。”副队不笑的时候还是很严肃的,和平时跟我们一起逗队长玩的样子很不一样,“右侧卧,蜷缩着,同时还得满足不被人发现和足够干燥通风不至于腐烂的条件——”他扬了扬下巴,“我觉得最可能的是就是这后面。”


    dj台是高于卡座的,属于是在一楼搭了个半人高的舞台,背板是一大块LED屏,为了散热后面安了风扇,离墙还有一定距离。如果一个成年男性失去意识被藏在后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会注意到。


    我们三人同时看向这个像怪物一样的钢铁架子,这时候只有力气是不行的,还需要一些手段。


    但岩泉一叫来消防的时候在场的人还是都有点傻掉的。


    勘察现场有种警界大联欢的感觉。几个橙色的弟兄拆掉了舞台侧面的挡板,又卸开了一半的LED屏。灯泡照得这一块地方亮如白昼,看清的瞬间所有人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墙上赫然是一块人形的油印。


    我载着副队和他的宝贝痕检箱回到队里,一边等红灯一边非常黑色幽默地想:这酒吧的名字起得可真乌鸦嘴,真成伤痕往事了。


    我又想起海报墙上的那幅电影海报。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在南美灿烂到让人眩晕的阳光下缠绵又散漫地跳探戈。


    有些时候真的很不想把自己的私人生活带入工作,但是他就这么明晃晃地贴在对于一个站立着的成年男性刚刚好的高度……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碰巧赶上红灯,我连忙问身边的副队:“那个伊藤文野,结婚没有?”副队被我一惊一乍的样子也弄得很紧张,坐直身子从手刹旁边拿起来资料翻了一通:“结过,”他又翻了两页,“但很多年前就离了。”


    “我就是啊,”我脚踩油门,斟酌着用词,“就是有一个推测——”我有点吞吞吐吐,但这事我觉得也真挺不靠谱,“我觉得这文野是个同。”


    副队眨巴着他那双大眼睛,让我有种带坏社会好青年的罪恶感。


    “不会吧……”副队下意识地感叹,“他不会跟健三郎……可他不都结婚了么,还有孩子啊……”


    我刚想说在这个世界上已婚只能证明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有且只能有两个人的利益资源共同体,更何况还离了。


    但转念一想,副队又不是小孩,应该不会想听我这种限定词汇一大堆、看起来很高深实际上狗屁不通的歪理。


    果不其然。


    副队啧了一声:“男人心,海底针啊。”


    车回到队里,二层小楼灯火通明。


    副队抱着痕检箱就上了二楼,我去会议室找剩下的几个人。这一遭折腾下来,早就过了晚饭点,田中西谷正因为谁先接热水泡面而抢得面红耳赤。我看着会议桌子上各种撕开倒完的酱料包装一阵头疼,一手一个把人拽过来,说收拾不好谁都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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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打算出门也拿桶泡面,就听见身后及川彻很自来熟地进来:“缘下平时都是这种暴躁妈妈的角色么?”


    不是,谁?


    我吗?


    虽然我平时是爱看点婆婆妈妈的电视剧,但你也不能空口白牙这么污人清白啊。


    我要是能有这么大的俩糟心儿子,我哭都找不着调门。


    可能是我人生无望的表情太明显,及川彻嘻嘻笑着,把手里的文件夹拍进我怀里:“伊藤文野的心理画像有很明显的同性恋特征,明天你跑一趟监狱再仔细问问。”他单手插兜,说罢就转身离开了,一派风流潇洒。


    我双手捧着文件夹,“昂”了一声算是答应。心道说这怎么变我的活了,你的亲亲副队呢?


    “你们菅原副队跟我说了,你小子还挺敏锐。”及川彻离开未遂,一手撑着玻璃门把手,一手挡着嘴巴小声说,“小岩是块木头,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我眼角抽搐,回想了一下那位精悍矫健的背影,可能比起审一个很有可能莫须有的深柜,他的确更适合端着配枪神兵天降。


    西谷和田中闷声不语地泡好了面,并排坐在椅子上和叉子大眼瞪小眼。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是会表现出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我老怀欣慰。


    出门取泡面的时候还脚步轻快地从队里共用的零食箱子里翻出来个卤蛋。


    我看了看生产日期,发现还能吃,于是立刻收编。


    在等泡面泡好的时候,我翻开了伊藤文野的资料。


    有了专业人士及川彻的盖章认证,我更觉得他哪里都十分奇怪。


    哦!我事先说明,本人对同性恋完全没有任何偏见。


    只是现在的突破点在于如何找到他和健三郎有除了老板和员工之外的绯色关系。我看着今天岩泉一去提审他做的笔录,他对藏尸行为供认不讳,但动机……


    我拿指甲盖在他的回答下用力划了划,


    “当时差点就查到我头上,如果酒吧后门又出了人命官司,我就彻底完蛋了。”


    主观上十分诡异,客观上合情合理。


    我反反复复读着,仔细回忆着前天开会提到的一年前非法集资案的卷宗。两年前的确有一次差点能把伊藤文野和他的团伙一网打尽,但所有人低估了他壮士断腕的决心。一夜之间所有信息全被清空,甚至让专案组怀疑自己组里是否有内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显然伊藤文野很懂得这个道理。


    “酒、吧、后、门……”我想到了酒吧的平面图,后门和dj台之间离得并不近,中间要穿过卡座和舞池。如果老板抱着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明晃晃地招摇过市恐怕也过于显眼了点——这和他急于遮掩的目的并不相符。


    哪怕退一万步想,他和健三郎真的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他能把人放在dj台后面,那种看上去就极不舒适的地方么?


    我思路乱得很。


    如果技侦和法医那边能再给点线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