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公堂

作品:《小蝉

    大理寺外,威震四方的鼓声骤然停下。


    主审官是大理寺卿唐陵,张蝉抬眸一看,发现唐陵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男子。她不认得此人是谁,只见他一身绯色官袍,掀袍落座在唐陵一旁的位置上。


    林氏见到主审此案的两位官员都已出现在公堂上,当即指着张蝉控诉道:“大人,就是她!此女心怀不轨,就是她杀了妾身的侍女芳儿!”


    唐陵看着桌岸上的卷宗,他眉头紧皱,眼神从手边的卷宗转而落在站在堂下的张蝉身上。


    坐在唐陵左边的那位陪审官员倒是神情镇定,他眼眸平静,像是丝毫不把此案当一回事的模样。今日原应该前来一起审理此案的官员的还有御史江淮,只是不知何故他今日突然犯了痢疾,传人通报需在府中修养无法出堂。


    唐陵手持惊堂木,用力朝桌案一拍,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今日主审此案的除了本官还有这位刑部侍郎聂大人。”


    刑部侍郎?


    聂大人?


    这几个字让张蝉僵在原地。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拇指紧扣在食指关节上,那瞬间细微的疼痛使她迅速冷静下来。


    去年冬天聂桓离开平州回京上任,临走之前还对她说过一番奇怪的话,当时张蝉不知他回京将出任何职,没想到今日会因为这件事在公堂之上再次同他碰面。


    在知道御史江淮因病无法出堂审案后,张蝉的眼睛不禁投向左方,这样的突然变化让她始料未及。二人目光相撞的那瞬间,聂桓微微扬起唇角,他看向她的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随后又转向了平静。


    唐陵道:“林氏,你既身为原告且将事件起因详细道来。”


    林氏看了一眼张蝉,笃定地说:“大人,这位薛大夫隐瞒身份混进侯府明面上是为我家姑娘瞧病,实际是心存歹念企图加害我家姑娘,不料被妾身的侍女芳儿发现端倪。她担心阴谋败露,随即在芳儿送银上门那天将人杀害,抛尸护城河中。”


    面对林氏的指控,张蝉面不改色,她冷笑一声,“这位夫人,你既说我隐瞒身份,心怀不轨,那你且说说我隐瞒了什么身份,又对你家姑娘有何企图?”


    林氏眸光一闪,怒道:“你根本不是平州来的薛大夫,你的真实身份是长平侯的养女,张蝉!”


    听见这个名字,堂中众人一惊。


    堂下众人不免窃窃私语,张蝉一年前出嫁那天在落梅山坠崖身亡的消息当时传遍盛京,后来罗辉抄家,林氏急着撇清关系便没派人前去落梅山寻人,就连衣冠冢都没立。


    过后皇帝大赦天下,颁布法令,张蝉因此不用被罗家牵连,林氏为了不想落下苛待养女的骂名,借此大张旗鼓地在盛京给张蝉做了一场法事,搞得人尽皆知。如今死去一年的人面覆白纱再度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此案又跟当年长平侯府的真假千金案有牵扯,不免将再度成为近日盛京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件事涉及已故朝中重臣的亲眷,唐陵不得不谨慎。


    他看了一眼张蝉,沉思片刻,转而对林氏道:“林氏,你既然说她的身份是曾经长平侯的养女张蝉,可有证据。”


    “大人她戴着面纱,半夜潜进侯府装神弄鬼企图加害侯府真正的小姐,您让她去下面纱传我们侯府的人证前来,一验便知她是否是张蝉。”


    唐陵应允。


    张蝉今日出王府的时候并未跟之前一样在脸上动手脚,她借着林氏的几句话当着众人的面取下面纱,以此打消她已经身故落梅山下的传言。


    前来辨认张蝉容貌的几个仆从见到张蝉取下面纱后的真容皆是一脸惊愕,那面纱之下的人,确确实实是当时在侯府里生活十六年的张蝉。


    张蝉镇定道:“大人,就算民女真是张蝉又如何,我并无做任何违法大周法纪的事。”


    原先一直做壁上观,迟迟没有开口的聂桓突然看向张蝉,道:“以你之言,芳儿不是你杀的?”


    “不是。”张蝉面对聂桓的质问,顿了一下,又道:“我倒是想问问二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杀芳儿,有何凭证?”


    林氏以为是自己今日借芳儿失踪突然报官,让张蝉措手不及没有准备才以真容示人。


    她借机大声控诉,言词恳切:“芳儿去广宁王府送完赏银后便没再回侯府,在这之前你隐瞒身份假扮大夫为出现在侯府里假意为张楹治病,因你形迹可疑才被芳儿发现端倪。可想而知定是芳儿发现你想报复张楹当初夺了你侯府千金的身份,你才狠下杀手将芳儿杀害再弃尸河中。”


    一年不见,林氏颠倒黑白的功夫见长,这一点张蝉倒是不意外,只是她孤身一人站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眼前是那个不怀好意的刑部侍郎,身边站着的二娘厉声指控是自己是杀人凶手,他们一直在合伙算计她,这种突然袭来的无助感令她徒生恶寒。


    想起从前林氏刚嫁与父亲时,二人也有过几年亲和日子,她待蓟儿也如同胞兄弟一样,竟不知自己究竟是从何时成了林氏的眼中钉,居然可以不顾父亲和侯府的名声,不惜一切地加害她。


    “二夫人此话听来也奇怪得很,你说芳儿见过我之后便没再回侯府,人就是我杀的。你怎的不说是芳儿在回侯府的路上遇见其他的歹人,心怀不轨才将她杀害抛尸河中。”张蝉整顿思绪,目光看向主审官唐陵,道:“唐大人,如今芳儿的遗体尚未找到,林氏也并无明确的证据证明我杀害她的侍女芳儿,如果就因她的三言两语便将这杀人罪名加在我身上,那这案是不是也判得太草率了些?”


    张蝉说出最关键的部分,芳儿是遭人在草丛边杀害,之后才被人弃尸河中。如今是春汛时期,河流水位上涨,流速相较往常而言更加急快。此案一出,唐陵已经命人前往打捞女尸,只是至今并无消息传来。


    只要不见尸体,芳儿至今就仍是生死不明。


    林氏察觉到唐陵的态度,便道:“大人,死无对证,张蝉当然怎么狡辩都行,只是芳儿在盛京也只跟我们府里的人交往,并无外出跟谁结仇。如今嫌疑最大的还是张蝉。唐大人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芳儿是妾身带进侯府的陪嫁丫鬟,原先也伺候过太后娘娘的,若是她得知此事也难免不会追责啊!何况张蝉是因为阴谋败露才将芳儿杀害,如果没有芳儿这件事,她原先想杀的人怕就成了张楹。”


    见林氏将矛头的另一边指向张楹和聂太后,唐陵的眼里满是犹豫,林氏和聂桓都是聂家人,他一个小小大理寺卿哪敢得罪太后,此时他心中的那杆称不由得偏向聂家。


    如果只是侍女身亡的案子只要找到证据便能断案,可是要是牵涉朝中官员的亲眷,这牵一发而动全身,背后不知还会将谁给牵扯进来。也难怪江淮痢疾犯得这般巧,偏偏在开堂之前请退。他这倒好两边都不得罪人,落得一身轻松。


    见唐陵摇摆不定,林氏顿时泣泪,哀声叹道:“我家侯爷这一生为国尽忠,可怜临了未见亲生女儿最后一面,最讽刺的是养了张蝉这个白眼狼十六年,她本就受尽荣华富贵十几年还不知足,如今没了侯府千金身份,更是想方设法想加害真正的千金。大人您要为妾身做主,否则我家侯爷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啊。”


    双方的口供各有各的道理,但是芳儿的尸首尚未有消息,如果芳儿的尸体被激流冲走,那此案可就更加难判。


    诸多疑虑使唐陵的五官皱成一团,他求助似地看向坐在左侧的聂桓,道:“聂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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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身为刑部侍郎最是清楚大周律例,以你之见如此悬案应该怎么判?”


    聂桓根本没拿这件事当一回事,他笑道:“虽然你二人各执一词,可明显张蝉突然出现在盛京又化名混进侯府,显然是动机不纯,依本官之见她的嫌疑仍旧最大。”


    见聂桓表明态度,唐陵道:“依聂大人所言,您是说用刑讯的方式?”


    聂桓死死盯着张蝉的脸,企图想看见她惊慌失措,苦苦求饶的惨状。


    张蝉迎上他不善的目光,偏头对唐陵道:“唐大人,公堂之上也应依法理行事,倘若用刑不外乎是屈打成招,尚无证据便声称是我杀人,若天下的官员都这样断案,怕是冤死的无辜之人不会在少数。”


    聂桓收起笑意,冷冷地看着张蝉,道:“张蝉,你无需呈口舌之快,你也熟悉大周律例,按律法唐大人是可以对你使用刑讯,倘若达到用刑次数你仍不招认,才能证明你在此案中是无辜的。”


    现在要想证明张蝉证明自己在芳儿失踪这件公案中是无辜的唯有依照聂桓所言接受刑讯。月娘站在堂下不禁为张蝉担心,就算大周律法中规定了刑讯的次数,但是以张蝉的身体别说三次,哪怕连第一次也未必抗的下去。


    “不准用刑。”


    张蝉尚未开口为自己辩解,便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众人见到来者纷纷避让,就唐陵见到徐青宜的出现都倍感意外,他忙起身相迎。


    “下官唐陵,见过广宁王妃。”


    “唐大人不必多礼。”


    徐青宜看见站在堂中的张蝉,见她并未受伤才转身对唐陵道:“张姑娘是我与王爷孩儿的救命恩人。如今她受困此案,本妃亲自前来为她作保免除刑讯。”


    徐青宜在落梅山遇野狼袭击差点一尸两命的事情唐陵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原想当初相救徐青宜母女的那位大夫竟然就是张蝉,这下这件案子就更加棘手。


    “王妃在落梅山受张蝉相助才得以保住自己和腹中孩儿的性命,这件事下官在盛京也听人提起过。”聂桓不疾不徐道。


    “你既然听说过,就别拦着我。”徐青宜看向唐陵这个主审官,道:“唐大人,我今日以广宁王府的名义为张蝉作保,让她免除刑讯。”


    “这......”唐陵犹豫着,目光再次看向聂桓。


    聂桓依旧神色不改,对徐青宜道:“依大周律例,张蝉仍是此案最有嫌疑的人,王妃既然和张蝉是故交,您便不能替她作保,下官也是为了广宁王府不沾上帮凶的嫌疑,才好意提醒王妃莫要多生事端。”


    徐青宜一时凝住,她被聂桓这句话堵得火大,当即怒道:“你大胆!”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出现,暗红的瞳孔中倒映出来张蝉单薄的背影。


    “既然广宁王妃无法作保,那本王便为张蝉作保,如此聂大人可有疑义?”


    男子的声音清冽沉稳,张蝉闻声一惊,猝然回眸。在旁人看来他是陛下亲封的平王,皆退避三舍。


    在她看来,此人身着玄色缠枝纹窄袖锦袍,腰佩同色玉带,只是腰间悬挂的那枚铜铃格外醒目,和另一边的紫玉佩双双落入她的眼眸。


    少顷,唐陵携部下朝他作揖拜道:“下官唐陵,见过平王殿下。”


    众人随着唐陵的行动纷纷向男子行礼,肃穆庄严的公堂上,张蝉怔怔地站在堂中。


    他是平王……


    她看向四周乌泱泱的人头,反应过来时,才想起躬身向眼前人行礼。


    只是她刚准备下拜,一双温暖宽大的手便牢牢托住她的小臂。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人影,已经足够让她暂时忘记自己一会应该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