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蝉，你带着消弭草往南边下山同禁军汇合。”裴珉抽出腰间佩剑。


    张蝉怀里鼓鼓囊囊的布包内装有她此次前往慈云寺的目的。


    天黑时，她找到消弭草后便前往藏经阁寻找有关医治毒蛊的医书，恰巧无意翻阅到太子多年前亲手抄录的《华严经》。


    正当她看得出神时，周围乌压压地涌上一群身着黑衣的神秘人。


    裴珉眼疾手快，拉着她往外头跑。


    此时将近戌时，是慈云寺闭寺的时间，她并不清楚这群人是谁，也不知他们前往慈云寺的目的。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再找什么东西，亦或是再找什么人。


    “你不跟我走？”她压低嗓子，身体往草丛堆里伏下。


    “慈云寺是皇家寺院，之前遭过一次洗劫。这回不知是什么人潜进寺里，现如果出了岔子，本将军不能坐视不管。”裴珉挡住她的身影，低声道：“你往南边下山知会禁军，我在这里守着。”


    张蝉点点头。


    岂料她一动身，那伙黑衣人中的其中一个发现，大喊：“在那！快追！”


    一道寒光向她袭来，裴珉以佩剑抵挡。


    二人上山时禁军并没有一同前行，此时裴珉一人难以敌众。


    他们同裴珉缠斗，并未取他的性命。


    张蝉大概已经猜出这伙人的目的，他们是为了消弭草以及太子留下的手书。


    此刻，一个黑衣人飞扑到她的身前，拦住她的去路，抬手往她怀中的包袱去。


    她忽然抬腿往那人心窝一踹。


    那名黑衣人吃痛松手，她趁机往另一个方向逃。


    现在她已经无法按着原先裴珉指定的方向下山，只能紧紧攥着包袱往反方向跑。


    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一见目标逃向山林，当即放弃同裴珉打斗。


    其中有一人趁着同伙与裴珉械斗之际，从袖中放出烟雾弹。


    裴珉被白烟迷了方向，待烟雾散去，藏经阁里只剩一人。


    “糟了！”他暗道不好，心想那伙人大抵是冲着张蝉手中的消弭草去的。


    *


    天已经黑透了。


    张蝉前两次来慈云寺眼睛都看不见，她压根不知道现在自己在什么位置，更加不确定下山的方位。


    她趴在草堆里，杂草的长势恰好完全盖过她的身体，见那伙人手持火炬往自己身前掠过，她紧捂口鼻，不敢轻易出声。


    远处山间里的树丛隐约动了动。


    “追！”黑衣人往山间去。


    周遭没了动静，她蹑手蹑脚地爬出来。


    她看着怀里的消弭草，又抬目望向远处，慈云寺的藏经阁正离她不足百步的方向。


    虽心有余悸，张蝉却没有选择下山。


    她又回到藏经阁，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藏经阁的大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裴珉应该已经下山去同禁军汇合。


    她推门入内，屋内经书典籍散乱一地。


    借着微薄的烛火，张蝉蹲在地上，看清摔落在地上的书。


    她察觉到这伙人进藏经阁内找的似乎是经书。


    看着这满地散落的经书，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刚才翻阅的《华严经》。


    因为事出突然，她没看两页就发现有外人潜进藏经阁。


    被裴珉拉走前，张蝉随手就将这本段明熙亲手抄录的《华严经》放在医书药典的书架上。


    她凭着记忆，找到了这本《华严经》，继续翻了下去。


    书中的字迹熟悉，确实是段明熙手笔，只是当中都是佛家偈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莫非是她弄错了？


    思虑再三，张蝉还是选择将这本华严经同消弭草一起带走。


    山路崎岖，她没有持火把。


    张蝉紧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按着原路下山。


    她来到禁军驻地，却已经空无一人。


    张蝉心想或许是裴珉以为她还在山上，领着禁军又进山中寻她，二人因此错过。


    这会临近亥时，她一个人停留在荒无人烟的山脚下，担心等不到裴珉又遇见歹人。


    在她选择回客栈等裴珉时，一阵刀剑相击的铮鸣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蝉循声望去。


    原以为是裴珉和禁军，谁知突然冒出的人，又是一个黑衣男子！


    这人一身黑衣融在夜里，又蒙着脸，张蝉根本认不出他。


    他左手提刀，右手捂住左肩，身后紧随的脚步声杂乱。


    张蝉一惊，下意识地转身想跑，手腕却被人攥住。


    张蝉瞪大双眸。


    男子伸手捂住她的口，二人一同俯身藏在草丛里。


    张蝉发不出声，率先嗅到的是他左肩上的血腥味。


    紧随在男子身后的人训练有素，他们统一身着暗紫华服，似乎是盛京某位王公贵戚的亲卫。


    他们手中的佩刀冒着寒光，目标并非慈云寺，和方才进藏经阁的黑衣人应该不是一起的。


    “他中了刀，跑不远。主子有命，不可让此人轻易回京。”为首的男子是盛京口音。


    张蝉远远瞧见他腰间的腰牌似乎刻着什么字，只是相隔太远她并没有看清。


    这伙人四下散去，见他们往街市上走，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月光洒下，她扒开身边人的手。


    张蝉猛地看清了他阴沉瞳仁里的黑红色。


    “明徽？！”


    段明徽抬手扯下面巾。


    她低声道：“你不是去平州了？”


    他受了刀伤，额角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左肩的伤患处血流不止。


    他盯着张蝉，双唇微启，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模模糊糊地说不清楚。


    张蝉握住他的手，发觉他的手指冰凉，便不再多问。


    她用力将裙摆撕开，简单地包扎他的伤口。


    她蹲下身，拾起段明徽的佩刀，眼下情形紧迫，只能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给他上药。


    她将人搀起，揽住段明徽的腰身，又回头看了眼远处那些还行走在街市上的亲卫。


    他们这样离开，实在太过显眼。


    她神情踌躇。


    “往南边绕道走。”段明徽的声音悬浮。


    他看出了张蝉的顾虑，搭在她的肩上的手臂动了一下，似乎是伤口流血过多，整个人面色愈发苍白。


    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到街尾，这里是庆州最有名的烟花巷。


    一群男男女女汇集在会仙楼的门外。


    今日是汇仙楼投花魁的日子，来往的人群里有书生，有商贾，都是为了一睹汇仙楼魁首的芳容。


    二人混进人群里。


    耳边是会仙楼姑娘和客人的调笑声，周遭蔓延浓郁的脂粉气。


    她往侧过身，这股味道正好盖过段明徽身上过分明显的血腥味。


    段明徽借力靠在她身上。


    张蝉侧首，扯下身上的披风罩在段明徽的上半身，再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脸和他左肩上那不合时宜的伤口。


    她警惕地看向周围，发现一名亲卫往他们的方向走。


    “讨厌，叫你喝这么多，还要人家扶你。”她换了位置，伸手搂住他的腰，声音似溪水流般轻柔。


    张蝉紧张地背过身，她从怀里抽出丝帕，假意为段明徽拭汗，余光却不停地往身侧的方向看。


    她虚托着段明徽受伤的肩膀，用自己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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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袖做遮挡，又揽过他整个人，让他埋首在自己的颈窝。


    她低声诱哄道：“你看看，你都喝醉了，一会要人家怎么送你回去。”


    见那人往人群中靠近，张蝉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段明徽的佩刀，手心出汗了也不敢松懈。


    段明徽眉间微蹙，她的帕子沾着艾草的气味，和他身上的血腥气以及周遭的脂粉味格格不入。


    他脚步虚浮，一只手覆在她持刀的手背上。


    在外人眼中二人的姿势暧昧。


    他从张蝉手里拿过刀，眸光凌厉，似乎时刻准备出手。


    她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在焦急中伸手扣住段明徽的手腕。


    他低沉炙热的鼻息洒在她的颈侧。


    他的脉象很弱，不能在拖了。


    二人不停地往人多的位置靠，她神情凝重，并未发觉到耳畔边传来的一声低笑，


    而方才那名亲卫身侧又来一人，不知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


    二人交换眼神，那人不再往她的跟前走，随后一行人转身离开后街。


    见他们走远，张蝉一顿，混着人群将段明徽带离这条街。


    段明徽任由张蝉搀着他四处逛，他侧眸看着她，“看不出你还挺会随机应变的。”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


    她握紧他的手，听着他话中的玩味语气，不由得有些恼火。


    周围安静下来，他们已经来到庆州城外。


    张蝉有些意外，一路走来除了碰见的那些不知归属何人门下的亲卫，竟然没遇见裴珉同送她上山的禁军。


    “我没事。”荒郊野外，风簌簌地吹着他的发。


    他像是在安抚她，可声音明明在发颤。


    张蝉搀着他来到一处隐隐亮着灯的农庄。


    农庄的主人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妇。


    “姑娘这是......”


    老妇开门一看，不由得往门后退了一步，生怕张蝉他们是坏人。


    她搀着段明徽，发觉他开始出现高热。


    她颔首，忙道：“我同哥哥从盛京来到慈云寺进香，途中遭遇流寇。哥哥不慎遇袭受伤，我们走了好久，才见此处有一农庄，想在此借住一晚。”


    农妇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目光又驻足在靠在她身边的段明徽身上。


    张蝉语气平和，容貌又生得好，丝毫没有攻击性。她衣裙虽然沾上了些许血污，可依旧能辨认出她身上衣衫的料子价值不菲，一看便知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小姐。


    见农妇犹豫，她摸了摸身上，她随身的行李和钱袋都放在客栈。


    张蝉摘下腕上的玉镯。


    她一手将玉镯递到妇人面前，“您别怕，待天亮后，随我们一道来庆州的随从定会来寻我。若您不放心，这枚镯子便先压在这，待随从来了以后，谢礼定少不了您的。”


    老妇接过玉镯，尽管门外灯火稀薄，那枚羊脂玉镯在夜里成色丝毫不减。


    “这......这也太贵重了些。”老妇一见，担心将这镯子打碎，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所以能不能麻烦您，让我们兄妹二人在此借住一晚？”她再次开口询问，小心扶住段明徽，“我哥哥身上的伤必须赶紧处理，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见她着急，身边的少年血流过多，脸色愈发难看，只怕是人命关天的事，老妇忙点头。


    她着急地往里间的方向喊醒自己的孙子，二人帮着张蝉一同将段明徽扶进屋里。


    段明徽疲惫地靠在床头，看着她手忙脚乱地解着他身上的衣裳，忽然垂下眸问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哥哥？”


    张蝉一怔，嗔怒道：“你这人……”


    他渐渐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