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平和乔晚身下的马跑得飞快，比来时还要急上一些。


    乔晚的手里紧紧的攥着从小镇上买来的金疮药，另一只手上的血早已经干涸，石子在上马前已经被她偷偷的扣了下去，现在只剩下石子嵌进皮肤的凹陷处留下的干涸的血渍，还有一些泥污，攥着栾平的衣角，只是在栾平看不见的背后，那双手随着马匹的晃动，抑制不住的颤抖。


    细微的让人不易察觉。


    镇北军一路向南，他们则拐去了一旁的小镇，信号发出去了不久却发现镇北军走的要比他们以为的慢上许多，甚至……有些过于慢了。


    栾平驱使着□□的马跑的更快了。


    镇北军走得慢只能说明镇北军出事了，甚至更糟的是……顾子雍出事了！


    顾子雍真的出事了。


    等到乔晚和栾平回来的时候，镇北军所有人都停在原地，尤其是忠武将军，焦躁地来回徘徊，时不时地抬头张望，却在某一次抬头时看见了栾平和乔晚的身影，随后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脚步一点也不像是习武之人，脚步虚浮向着他们狂奔而来，甚至在踩下某一脚之后狠狠的砸在了地上，身上的盔甲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动，乔晚和忠武将军隔着不少的距离，但是那些声音还是清晰的栽进了耳朵里。


    乔晚明显的感觉到了马跑得更快了。


    她看见忠武将军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很快的向他们奔了过来，随后他身后站着的人都朝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好多人……


    是怎么了？


    乔晚渐渐看不见了，眼前的视线渐渐被模糊了。


    栾平翻身下马，忠武将军就站在旁边，乔晚却仍没晃过神，眼前一阵阵的发白，她看不清。


    就连声音都周遭的声音都变得不真切了。


    直到忠武将军拽上了她的衣袖，她坐在马背上猛地晃了一下，茫然地垂头，隐约听见了一些声音，是忠武将军的声音，“药！快给我药！”，周围还有一些声音，但是她听不清楚了。


    是……怎么了？


    她伸出手，掌心处紧紧攥着的三瓶金疮药，一路上出了不少汗，汗水混着泥污粘在瓶身上，手掌才刚刚打开，药瓶就猛地被忠武将军抢了去，那个宽厚的身影随后就转回身子往前狂奔。


    还有栾平。


    所有人都在跑。


    只有她在马上。


    他们在跑什么？


    顾子雍！


    顾子雍出事了！


    她坐在马上。


    “我不应该坐在马上。”


    “我是来给他拿药的。”


    她边说着边翻身下马，与其说是下马，更多是慌不择路的跌下了马。


    她猛地摔到了马下，她看不见，眼前是一片白茫茫，但是乔晚知道，自己不能待在这，她要去看看顾子雍。


    去看顾子雍……


    “晚晚！”，眼前一片白茫茫里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影，是阿兄。


    阿兄抱着她，她动弹不得，身上渐渐蔓延出了不少的痛楚，手掌，手臂，身侧，更多的是心，疼！好疼！


    她挣扎着想要从阿兄的怀里爬出来，“顾子雍，阿兄，顾子雍……他是不是出事了？”，没有人回应她的话，或许有人回应了，只是她听不清，眼前的白雾更甚了，她连阿兄的身影都看不清楚了。


    只是还是在不断地挣扎着，嘴里不断地嘟囔着：“阿兄，他是不是出事了，你放开我，我要去看他，你让我去看看他！”，她甚至是在嘶吼，接连的奔波和精神的高度紧张早就消耗掉了她所有的精力，近乎声嘶力竭，“阿兄！我求求你，你带我去看看他……他根本没出事对不对？他只是需要一个药对不对？”


    她的双手不断地向上攀附着乔珩的衣领，借着双手的力想要站起来，“阿兄，你和我说句话，你告诉我，他根本没出事对不对？”，乔晚根本听不见乔珩说的话，她也看不见乔珩的的脸，“阿兄！你告诉我！”，随着乔晚破釜沉舟般的一声嘶吼，眼前的景象倒是清晰了一些，她忽然感觉到脸上一阵微凉，抬起手触及到脸上的时候，发现早已是一片的水渍，还有乔珩抬起的手，正对着她的脖颈。


    她抬着双手按住了乔珩的手，“阿兄，你让我清醒着去看看他，我求你了……”


    这次乔晚清楚的听见了乔珩的声音，“好。”那尾音里带着不少的无奈，随后放下了放在她颈侧的手，“我带你去见他。”


    乔晚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乔珩的手也再没有离开她一瞬，用的力气极大，大到让她忘记了身上那些疼，只有从肩膀处不断传来的疼痛，一直萦绕在身前。


    乔晚的脚步杂乱，眼前的白雾未曾消散，只是她想快一点回去，胡乱地往前走，但是却抗衡不了乔珩揽在自己肩上的手，那双手抑制着她不让她往前，"别哭，也不要急，王爷现在没事，不管之后发生什么，记住不要闹。"


    两个人的脚步都没停，乔珩却忽然顿了一瞬，周围没有其他人，但是他依旧压低了声音：“哪怕是王爷真的出事了，也不要闹，万事以自己为重。”，随后垂下头，乔晚在自己怀里，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又或者是一点没听见去。


    马车外的人又不知道多了多少，进进出出绕的人心烦。


    他们本该是一直在路上的，只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了下来，但也猜得到，是因为顾子雍。


    后面圣上的追兵一直都在，现在停在这，无异于等死。


    但是现在这些乔晚都没心思想了，蒙着眼前的白雾，遥遥地望向了那个马车，马车里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安静了，隔着马车壁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里面一阵慌张的声音传了出来：“绸带！绸带可还有？”，紧接着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里面又出来一群人，手里拿着的绸带比她离开前时的血更多了，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她奋力地挣扎着乔珩的擒制，“阿兄，我要进去看看他，你放开我，我要进去！”，最后一句话近乎着嘶吼，倒是吸引了马车前众人的目光。


    忠武将军先转回了身子：“姑娘，你跟着闹什么！现在里面哪里还有你的位置？”，忠武将军本就觉得烦躁，现在更是口无遮拦，毫无顾忌地就将怒气甩给了乔晚。


    乔珩将乔晚拉到了自己身后，本来想说出口的指责也全部吞进了肚子。


    只是在他拉着乔晚的同时，裴副将也将忠武将军拽了过来：“少说几句！”，刻意压低的声线有意不想让乔晚听见，但是几个人挨在一起，想不听见也难。


    裴副将把忠武将军拦了下来，无视掉他那些无处宣泄的怒火，对着乔珩说道：“就让她进去看看吧。”，他们都知道，王爷此次生死难料，若是乔晚能进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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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兴许还能让王爷再坚持坚持，若是不成，也不在这一时，到底是一对苦命鸳鸯，和老王爷和王妃一样，都是些苦命人。


    乔珩听见这话松了手腕，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乔晚说上几句叮嘱的话，乔晚人就已经窜了出去，“诶！”，那些叮嘱到底是化作了一道背影，转瞬就转进了马车里。


    “乔将军。”是裴副将的声音，“就别再和她说什么大道理了。”，她听不进去，也不会愿意听的。


    十年前的老王爷和王妃定然也听了不少的道理，只是最后是怎么选的，十年前就已经有了答案。


    乔珩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垂下头，而却在垂头的一瞬看见了手臂处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血痂，迎着风摇摇晃晃，随后就掉进了地上，甚至没有扬起一点尘土，紧接着就再也看不见了。


    乔晚才登上马车，那血腥味就扑面而来，让人避无可避，紧接着入目的却是更为浓重的血腥气，成片成片血流满了她近些日子躺过的那张小床，甚至让人看不见原本的模样，流出的血不止在绸带上，还有床上、马车上、医士的刀上，更多是在他的身上，浓稠的、泥泞的血液，缓慢地流淌，一滴血液毫无预兆的流淌在地上，却在乔晚的心上炸开了一朵血花。


    心疼。


    心疼……


    她手足无所地站在原地，床上那个浑身都是血的男子是……她的子雍吗？


    “你站在这干什么！”，身后的声音一时让她回过了神，猛然转过身子，只是刚才怒吼出声的人已经看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个不断忙碌的背影。


    马车上人人都有事情做，只有她站在狭小的空间里，十分碍眼，乔晚忽然觉得自己确实错了，她不该上来，马车上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此次上来也不过是有些碍眼罢了。


    她再次回望了一眼顾子雍，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现在脸色苍白，白得瘆人，在这些白得映衬下那些鲜血红得晃眼……


    就在转回身子的一瞬间，身后的医士忽然爆发处一声惊呼：“找到了！柔然的毒蛊，找到了。”


    乔晚本来准备下马车的脚立刻调转了个方向，却在回过头的瞬间看见了那个蜿蜒的虫体，暗红色的，在他的肩头模糊的血肉之间极为明显，扭动着身体，挺着他的头企图再度钻进那些血肉之中，医士的刀不断地往下挖着，顾子雍的那些血肉仿佛新春的泥土，毫无怜惜地被翻开，只为了那个蛊虫。


    鲜血翻涌，瞬间就将那个浑身暗红的蛊虫染成了殷红色，医士的弯刀在手中转了个圈，乔晚清晰地看见他挖下了一块肉，紧挨着他锁骨的一块肉，被衔在蛊虫的嘴里。


    乔晚清晰地看见顾子雍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连同那些血肉模糊的身体一起抖动，鲜血迅速的从他的身体上滑落，剧烈的疼痛让他开始快速抖动，紧接着又在一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和她刚才看见的一摸一样，和那些模糊的血肉躺在一起，平静的像是这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


    乔晚的眼前又染上了一排你猩红，再度将视线移到那个蛊虫身上的时候，他正被医士用弯刀挑起，肥硕的身躯扭动着，将嘴中衔着的那块肉尽数吞进了口中。


    “取出来了！蛊虫取出来了……”，周围人还在嘈杂着，只是乔晚听不见了，她眼底的猩红连成一片，连那个蛊虫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