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顽石不可雕也

作品:《宿敌多情

    鱼和熊掌想兼得,世上哪儿有那般好的事?只怕到时候什么都丢了,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闻言,相微满便猜想到伏太妃许是知道什么,便也不过多说,想了想,问道:“伏太妃,你觉得我在皇嗣之中……算顶差劲的么?”


    她以为伏太妃会和从前一样呛她几句,谁知伏太妃把玩着珠串的手一顿,这次看向她的眸中竟多了几分认真:“差劲?”她缓缓转开视线,声音轻飘飘的,“怎么算差劲?不识字?长得丑?无官无职?性情泼辣?各人有各人的理解罢了。”


    人有长便有短,若偏要去看一个人的缺点,那又有谁不算差劲?只是看自己更看重什么罢了。人若看重貌美的,那便觉得丑陋之人差劲,若看重位高权重的,便觉得无权无势之人差劲……


    皆是如此。


    她笑道:“若论泼墨作画,你不及二公主,若论抚琴弄箫,你输给三皇子,若论备受宠爱,你还不及三公主。”


    见相微满似是有些没落,她话锋忽地一转,笑道:“可若论活得有个人样儿——”尾音碾碎在穿堂风里,“他们捆作一堆,也比不得你半分。”


    她说这话也不是哄相微满,她也没心思去哄别人,她是确实将所有皇子公主都盘算了一遍,打心中觉得相微满是最好的。


    其实相微满最像明妃。


    伏太妃入了冷宫后,听过几嘴她的事,但也不过几句罢了,从前伏太妃只觉有些可惜,她还以为明妃会很爱这个孩子,会将相微满教导成同她一般的女子,结果明妃生了她,却对她丢在一旁不管不顾。


    很久之前,在相微满还很小的时候,某个暮色沉沉的黄昏,伏太妃见过她,那时她只看着小小的身影蜷在青石阶前,乖巧的蹲在嬷嬷身边。


    女孩的脊背薄的像片柳叶,浸了水的粗麻中衣紧贴着瘦伶伶的肩胛,皂角沫子溅在鬓角,老嬷嬷的棒槌起起落落,她便跟着将小手探进木盆,十指抓着湿漉漉的衣料在搓板上反复推碾。


    六七岁的孩子力气很小,更是做不了什么脏活累活,但相微满却认真又卖力的蹲在那儿,累的满头大汗,任由汗珠在粗布领口洇开深色的痕。


    分明是金枝玉叶,偏生在冷灶灰堆里煨着。


    相微满这番遭遇,让伏太妃想起了相昭,也就是当今济帝。


    济帝的遭遇也是如此,自小不受宠,后却在众皇子中夺得了皇位,可如今的济帝,端坐明堂之上,却抛弃糟糠之妻,不管发妻之女。


    若说他绝情,他却对敬妃十分宠爱,即使敬妃作恶多端,却还是在她自戕后追封贵妃,如今更是相当疼爱敬贵妃留下的女儿。


    好一对檀郎谢女……


    若他们这段故事中没有迟意,那伏太妃还当真会觉得这是段佳话。


    后入了冷宫,听说相微满的处境没什么变化,伏太妃不得不猜测,相微满会更像济帝多些,故而那次相微满偷偷翻进冷宫的意外造访,她得知相微满身份后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可后来伏太妃听了相微满的一番话,忽地发觉相微满似乎并不像济帝,尤其是那双眼——那双眼亮得像是吧星子揉碎了嵌进去的,倒与明妃当年在梅林雪地里回眸时的神采重叠。


    她不禁有些惊奇:既是都不在身边养大,性子还会像么?或是说……这就是骨子里的东西。


    相微满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似是没想到伏太妃会这般说。


    见状,伏太妃只是轻笑一声,也没过多解释,而是挑眉笑问道:“怎么?觉得自己差劲?”


    伏太妃并不觉得女子八雅或是财权这种身外之物重要,可能正因她身处泥潭,故而她更喜欢纯粹的人。


    相微满默了默,坐在伏太妃的摇椅边,最后垂眸摇摇头:“我不知道……”


    从前她从未觉得自己差劲,就算她处境恶劣,可好在她过得不算糟,甚至说……大部分时间还是开心的。


    可最近光说她与方少骞的婚事而言,好像就让她意识到,她在别人眼里似乎很差劲,差劲到她好歹是个公主,却配不上方少骞。


    甚至那书院的姑姑还曾说过她:“顽石不可雕也。”


    闻言,伏太妃反倒是笑了,手中的团扇摇了摇,看向她声音淡淡:“所以这便是你最近苦练琴的理由?想在书院结业?”


    怪不得这些天相微满的琴艺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已然可以出师了。


    相微满不置可否。


    伏太妃轻叹一声:“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团扇柄轻轻点在案几摊开的琴谱上,惊起几粒香灰。


    “目光放长远些,大济没有一个公主会接触朝政,而你,虽无官职,但如今却在户部做事,你授农耕,可是叫天下人许多人不再挨饿。”她转而看向相微满,笑道,“你做的是造福百姓之事,竟会因这些东西觉得自己差劲?”


    伏太妃用团扇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可知今岁淮南道春耕提前了半月?你改良的节气歌,正被老农编成俚曲传唱呢。”


    就像当初明妃带着许多人从商,开了商号,都不知让多少走投无路的人有了生计,可在当时,女子是不得外出行商的,尽管当时明妃八雅俱精,但只是外出行商,还是叫人诟病。


    那这算差劲么?


    闻言,相微满抿了抿唇,看着伏太妃的目光隐隐有了泪光。


    相微满鼻子有些发酸,人人都说她不受宠,说她连女子八雅都没学明白,四书五经更是不懂,配不得方少骞,哪儿能为人正妻?


    尽管随禾他们告诉她看开些,但说的人多了,她不能不在意。


    她险些忘了,她本就志不在此,她要做的,本就不是安居后宅,她既有能力,便想造福百姓,想让大济的农耕更好,让天下人都不再挨饿。


    见状,伏太妃一顿,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故意板起一张脸,故作嫌弃的抬手拭去相微满脸上的泪:“哭什么?本宫不过就说了几句就将你感动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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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这般说,但她的动作却极其轻柔。


    “当年明妃为筹军饷外出经商,满朝文官骂她辱没皇室,可北疆十万将士啖雪时,念的可是她的闺阁雅誉?”


    闻言,相微满忍不住笑了,笑意混杂着泪水,让原本颓废的人鲜活了起来。


    她回来后,与伏太妃讲过许多,讲北苍,讲乌州,但也是挑挑拣拣,不好的事都没说,也没说她回来后在户部做事,可伏太妃竟知道,显然是早已听说了。


    见她笑,伏太妃嘴角也忍不住扬了扬,坏心思的捏了捏她的脸:“倒是比在冷宫初见你时圆润了不少。”


    那时相微满还很瘦,倒是现在,虽算不得胖,但也是愈发白嫩圆润了,整个人气色也很好,看着便过得不错,伏太妃放心了些。


    相微满摸了摸自己的脸,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胖了不少,尤其是在北苍时,那可当真是每日都吃撑,哪儿能不胖?


    她也不在意,笑着趴在伏太妃的膝上,女孩的睫梢还凝着细碎的泪珠,在烛焰下尤为明亮,就这般看着她:“太妃,你想出宫么?离开这里。”


    她早早便设想过带伏太妃出宫,想来想去还真叫她想出了办法。


    伏太妃一愣,团扇骨突然磕在紫檀凭几上,惊得博山炉余烬簌簌。手中的团扇又摇起来,但这次显然没了方才的悠闲,摇扇子的手也快了许多:“这冷宫挺好的,锦衣玉食,本宫才不想出去。”


    相微满显然了解她,知道伏太妃性子傲,有些时候只是嘴硬,她笑道:“那是我,我希望您能出宫,届时我嫁人离宫,想找您就方便了,而且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也不用每日踩着点过来了,光是想想相微满都欣喜。


    伏太妃看着她,轻哼一声:“那你有办法?”


    见她答应,相微满脸上的笑意更甚:“有啊,但要等我与方少骞成婚那日,人多眼杂,我悄悄将您带出去,您也能看着我成婚了。”说着她想了想,补充,“不出三个月。”


    那天定然人多眼杂,相微满如今就连计划都想好了,只需回去再稍加调整,到时定然万无一失。


    伏太妃显然心动了,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出宫,如今相微满提出这条件,她怎会不动心?但她还是端着几分姿态:“行罢,那本宫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她又道:“天色不早了,你走罢。”说着还不忘叮嘱一句,“别再像做贼似的这冷宫附近没人,你便是光明正大走也没人瞧见你。”


    相微满笑着应了声,放心的大摇大摆出了门。


    早说啊,早知道这附近没人她又何至于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她离开时心情颇好,宫灯将她蹦跳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哼着新学的小调,鞋尖踢飞一颗石子,笑着离开了。


    却不知身后宫道的拐角处正准备走过的人,在看见她从冷宫中出来时脚步猛然顿住,眉头紧紧蹙起,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女孩远去的方向,不知时惊还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