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面无表情站在研究所的大门前。


    祂眼前数根花瓣暴涨成虬结的树根模样，正死死裹着一个人。那人挣扎颤抖着不断解释。


    “城主大人，我确实见过夫人，但是真的不知道她跟祁把头去了哪里……总管也从来不会告诉我们他的去向！”


    天色格外阴沉，往日总会在午时露面的阳光被层叠的阴云覆盖，白昼暗淡。纷飞的粗壮花瓣，宛如在长夜里张牙舞爪的灭世恶魔。


    周游这个时候才真正发现，祂被史高暗算了。


    出于对这位“舅舅”以及自己实力的信任，祂从来不会在这一天对史高设防。


    因为在无法吸血的血月之后，花瓣们将随时处于不可控的状态中。祂对谁设防，就意味着随时能瞬间夺取任何人的性命。


    原本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然而这一次，史高也许是有了什么底牌，竟然敢对祂下手。


    不知史高做了什么，周游只感受到自身那种范围内能“看见”一切，“听见”一切的感知能力流逝了许多。


    祂失去了对北城的掌控。


    .


    暴虐的杀意自心底升起，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怒吼，带着愤怒的燥意，花瓣们有些失控地将那人缠裹得更紧，膨胀数倍的顶端张开细密尖齿。


    被花瓣裹住的人，在浓厚的香气与压力中，直接吓晕过去。


    周游控制不住心里的暴虐，神色阴冷至极，浑身散发出恐怖的杀意。


    这时，眼前研究所里陆陆续续跑出来不少人，捂着鼻子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大喊。


    “入侵！有异植入侵——”


    经传播后有些稀薄的灰雾从他们身后冒出来，似乎在有意识地追逐人类的脚步，随之而来的还有浅淡的恶臭。


    最先跑出来的人看见了门口的周游，顿时惊喜道：“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来救我们……”说到一半，他又看见被粗壮花瓣们裹在其中，紧闭双眼的人，吓得闭起嘴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灰雾即刻顺杆爬上他的脚踝，转瞬将他裹挟。


    周游看也不看他们，收回花瓣，张开五指，手掌散作细长花瓣，自宽大的衣袖中探出来，伸进灰雾中。


    嗓音冷漠：“带我去。”


    灰雾飘荡在空气里，在人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瑟缩一下，然后分出几缕，重新回到研究所里，带着花瓣们往深处蔓延。


    周游跟上去。


    研究所内部已完全被浓郁的灰雾笼罩，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们纷纷带上防毒面具，面目不清地四散逃开。


    周游径直越过无头苍蝇般混乱的人群，在灰雾的指引下，来到一处房间。


    看着打开的暗门内那浓郁到近乎实质的雾气，祂眼神沉暗，身影进入灰雾中而后消失。


    *


    成天笑此刻还在研究所的某处地下室内，正痛苦地忍受着大王花的腐臭。


    她一边把小篮子抱在脸前，试图用它残留的香气让自己鼻子好受点，一边慢慢在混乱的场景中退回到入口处。


    大王花虽然退回到孢子形状，但释放出的雾气终究还有着迷惑人心的功效。


    起初面对着身上带着彼岸花气息的祁建，雾气们还有些犹豫，但不久就发现这气息只是山寨版彼岸花，对自己不构成威胁，遂肆无忌惮地膨胀起来。


    此时祁建变成的怪物已经全然被灰雾笼罩其中，只像一团巨大的不明物。史高手里还牵着那根铁链，徒劳地不断拉扯，试图让怪物逃离灰雾围困。


    蛊惑能力被灰雾阻隔后似乎也失去效果，祁采珊恢复神智，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灰雾只留下一小部分遗留地下室，其余大部分都往上溜了出去。成天笑皱眉抬头往上看，发现祁采珊带她下来的地方竟然连楼梯都没有。


    从来处离开看来是不行了，她捏着鼻子在四处弥漫的灰雾里，试图在趁史高注意不到的时候往那边靠近。


    之前她释放出精神力探过，史高身后貌似还有一个出口。


    趁现在史高一边努力避开灰雾，一边还要尝试着继续控制祁建的机会，成天笑用精神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成功溜到史高附近，看见了他身后一道暗门。


    门前还有按钮，似乎是用来控制电梯的，成天笑心中暗骂，史高这老小子真是精明得让人恶心。


    也许是因为手上的小篮子，或者跟大王花好歹也相处过这么几个月，大王花的干扰对成天笑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即使地下室里已经布满浓郁的灰雾，她依然耳清目明。


    就在成天笑即将靠近那道暗门，再多一步就能出去的时候，史高被灰雾呛得泪流满面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狰狞的神情。


    他用空闲的手拿出起先接触过祁建那些恶心花瓣的试管，猛然抬头，将里面粘稠的黑色液体灌入嘴中。


    成天笑一惊，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迅速伸手按下暗门的按钮。


    史高的身影砰地跪坐在地，成天笑经异能强化后的听力，听到暗门后传来隆隆的轻响。


    最多再有一分钟，暗门轿厢下达，这扇门就会打开。


    然而史高喝下那恶心药剂后变异的速度比暗门更快，几乎只是几秒的时间，他背部膨胀扩张，好几处凸起在衣物之下不断顶起又缩回。


    似乎在他身体内部，有什么怪物正在试图冲破桎梏。


    成天笑抱紧小篮子，手下狂按按钮，心中有些焦急。


    不知道今天周游去了哪里，至今不见人，看样子史高很清楚祂的去向，不然不会这样肆无忌惮。


    地下室里呛人的浓雾弥漫，渐渐将祁采珊依然呆滞的身影笼罩。


    史高的后背处，已经猛然破出数根扁长的“花瓣”，有粘稠的红黑色液体往下滴落。


    这些暗黑版花瓣在空中缠绕飞舞，接触到大王花的灰雾时似有瑟缩，但很快就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游动起来。


    它们朝着祁建的方向游动过去，与那怪物身上不断与灰雾纠缠的长条状物体们缠绕在了一起，互相蠕动着。


    看起来竟然像是在进行沟通。


    下一秒，祁建早已没了人形的影子猛然从灰雾中摆脱出来，扑向祁采珊。


    成天笑闭上眼睛。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这对父女的因果不是她能介入的。


    昏暗的地下室里，响起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是什么物体进入血肉的噗嗤声，伴随着咕叽咕叽、野兽咀嚼吸食的声音。


    不过数秒，再没了声息。


    极淡的血腥气混合着祁建与史高身上的腐臭，混入大王花的恶臭，许多种复杂难闻的气味杂糅在一起，冲击着成天笑敏感许多的嗅觉。


    她干呕一声，听到暗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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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厢到达的声音，脸上一喜，转身背对暗门，准备给予史高最后一击让自己逃脱。


    从下到地下室看见祁建变成这副模样开始，她就不再指望周游能来救她。


    且不说史高明显是做好了准备，知道周游很难在这时候找到这里。


    哪怕周游真的来了，一个是救过祂性命的亲舅舅，一个只是因为跟花瓣们契合所以留在身边养了几个月的“宠物”。


    祂会怎么做，成天笑真的不确定。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她抱紧小篮子，催动精神力，死死盯住还在地面上“进化”的史高。


    身后暗门一震，轿厢到了。


    成天笑咬紧牙关，调用全身所有异能力量，凝聚空气中可利用的因子，化作无形的利刃，插向史高倒伏在地的身体。


    然后史高却没有一点躲避的样子，甚至抽空抬起头，半张已经融掉的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成天笑瞳孔微微放大，余光看见，原本趴在不远处祁采珊身上的那个怪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一瞬间，所有感官似乎被屏蔽，体内异能力量被抽空，成天笑感觉到一丝恍惚。


    只能看到，怪物浑身密密麻麻的眼球缓慢转动，发出黏腻的轻微动响。


    它将她怀里的小篮子扯过去，几下便撕得粉碎，淡粉色有些干瘪的彼岸花花瓣，飘飘洒洒荡进灰雾，再也看不见。


    而怪物身上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探出的长条状粘稠物体，在半空中“哗”地张开，像噬人的邪恶之嘴，喷洒出浓稠腐臭的汁液。


    那张“嘴”直直朝着她的脑袋刺过来。


    暗门终于打开，但成天笑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希望。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彻底闭上眼睛。没办法，谁叫她倒霉，只是穿成了一个小炮灰呢。


    然而等待片刻，刺痛和死亡都没有来。


    熟悉的异香将她笼罩。


    空寂的地下室里，响起史高低声连续的嘶哑轻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


    成天笑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在前世时，欢天喜地放学回家，却得知隔壁温柔帅气的大哥哥参军离开，她哭着跑出门，徒劳地追了两三条街。


    然后被妈妈牵着手带回去，消沉许久后，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有一天她放学回家，在巷子口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单手插兜，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花瓣飘落到他干燥温暖的掌心。


    梦里的那种感觉，让她醒来后怅然若失，却记了很久。


    那种感觉，就像现在。


    成天笑睁开眼睛。


    鲜艳血红的花瓣变成粗长的形状，散开在她身周，在这昏暗充满腐臭气味的地下室里，它们变得粗长狰狞，有血色的荧光顺着花瓣表面流动。


    它们围绕着她织成带着香味的小天地，像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周游站在她前面，白色衣袖口处空荡宽松，搭在祂细瘦惨白的手腕。


    祂伸出的手里，死死地捏着数根黑色条状物，粘稠的浓黑汁液从苍白的虎口处流淌下来，对比的色泽令人心惊。


    “大佬……”成天笑愣愣开口。


    祂居然来了。


    祂来救她。


    “周游！”她哇地一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