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来了。


    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这次可怜的穿漫之旅，只经过最后三个月的舒适之后就要彻底终结、且终结得格外惨烈恶心的时候。


    祂来救她了。


    成天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用手扶着身周织成小天地把她好好护住的花瓣们，像扶着救命稻草，猛地哭出声来。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但管他的，想哭的时候就痛快哭，眼泪老是憋回心里，可能会长乳腺结节。


    她一开始其实是想抱住眼前那具颀长身体的，但是祂挡在面前，身前围绕着那么多散发腐臭的山寨花瓣，成天笑就不是想靠近。


    只好扒拉着身边牢牢纠缠在一起的花瓣，哭得惊天动地。


    “周游——你去哪里了！”


    成天笑没有意识到，她的声音里竟然有一点委屈。


    就像是丢失了熟悉亲近的人，有些埋怨对方怎么不留下只言片语。


    花瓣小牢笼里抽出一根，从膨大了数倍的样子变回她最熟悉的细长形状，沿着她的手腕伸上来，停留在她的眼角。


    将她不断溢出的眼泪尽数舔舐干净。


    周游微微撇过头，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但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眸，透着令人心惊的血红。


    成天笑怔了一下。


    周游冰冷的嗓音响起：“我被史高暗算了，醒来后找不到你。”


    祂血红的双眸盯住她，花瓣们随之沿着她浑身上下快速探过一遍，感受到她没有受伤后，又蠕动着回到原处。


    “你乱跑什么。”祂眸中的血色似乎淡了一些，面无表情地说。


    熟悉的冰冷嗓音，还是那样没有丝毫感情，在跟她解释，还在关心她。


    成天笑瞬间安心。


    她伸手指向趴伏在地的史高，语气就像跟家长告状的孩子：“是他在这搞邪恶实验，蛊惑了祁采珊把我抓下来的！”


    周游回过头，修长的五指用力，直接捏断了手里那些还在滴落粘稠液体的东西。


    祁建变成的怪物早在祂出现的那一刻就疯狂后退，此时正缩在两管巨型器皿的中间，像面对大家长时犯了错的孩子般瑟瑟发抖。


    随着周游捏断从它身体里长出来的东西，怪物发出类似痛呼的低鸣。


    史高趴伏在地面的身体站起来。


    成天笑惊讶地发现，与祁建奇形怪状的体型不同，史高变异之后，竟然还维持了基本的人形。


    他像周游一样，高大的身材里，从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慢慢探出细长的花瓣，围绕在他周围，头部齐齐冲着她们的方向，疯狂扭动。


    史高低着头，吼间缓缓发出嘶哑的笑声。


    “呵、呵呵呵……真是多亏了你们，实验提前成功了。”他抬起头，与周游如出一辙的血红色双眸定定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可怖的疯狂。


    “不过，你怎么会提前醒过来？”史高微微疑惑：“这种药我研究了好久，之前用在那些东西身上的时候，有些直接死了，难道放在你身上，还不够量？”


    他慢吞吞说着，让成天笑听出不少内容。


    原来大佬说的被他暗算，就是指史高给祂下药了？


    以及他说以前那些东西……看来祁建不是第一个被他用药剂改造的人，原著漫画里偶尔出现给主角团带来麻烦的那些怪物，应该都是史高的手笔。


    成天笑有些厌恶的皱起眉，“你做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


    史高瞥了她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周游：“我亲爱的侄子，你不会是因为她才醒来的吧，看来她说你们睡过了是真的。”


    成天笑：“……”忽然有些后悔让这人知道这件事。


    史高：“真没想到，你一个被异植寄生，失去人类感情的怪物，竟然还有这种欲.望。”


    成天笑忍不住：“你才是怪物吧，用这些莫名其妙的药剂改造出来的身体，能支持你做什么？”


    “傻x。”她忍了忍，没忍住还是骂道。


    史高没有在意她的出言不逊，总之再过一会儿，在场所有人都要死。


    他呵呵笑了几声，身周的花瓣大小猛然暴涨数倍，双眼爆发出红光。


    “既然大家都聚在一起了，那正好让我试试，从你身上提取出的被改造的力量，到底怎么样！”


    他身上那些东西从半空中倏然攻来，被周游的花瓣阻拦，一黑一红两股粗长的花茎纠缠在一起。


    成天笑感觉到周围的花瓣们裹得更紧了些，赶紧伸出两根手指抵住，才总算给自己观战留出一点空隙。


    从指间隔出的的空隙里，她看到地下室里，巨大的流淌着安慰剂液体的圆柱形器皿间，两道身影闪转腾挪，在空气中刮出风刃。


    周游一言不发，而史高一边下死手攻击，一边嘴里不断说话。


    “你一直姿态高傲，甚至连我用你的孢子做安慰剂都懒得管，怎么样，现在终于自食恶果了吧？”


    “周游，不要以为你被寄生拥有强大力量就高枕无忧，这些孢子，这些玩意儿，都是可以控制的！”


    “我亲爱的侄子，看招！”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哪怕是人工培育的改造，也完全不比你的能力差劲，受死吧！”


    成天笑：“……”好神经，好癫。


    而且只有史高一个人一直在讲话，周游沉默着，连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回应都懒得。这显得史高越来越像个谐角。


    成天笑把嘴怼在指间撑开的花瓣缝隙中，忍不住朝战场里喊：“喂，史高，你怎么回事？要是这么想杀了你侄子，当初又何必救他？”


    还未等史高回答，被她两指撑开的花瓣缝隙大力将她的手指挤出去，随后收拢，彻底成了个血红色的小笼子。


    周游的声音朦胧从外面传来：“老实待着，别乱动。”


    成天笑盯着眼前严丝合缝的花瓣墙：“……”


    史高也许是觉得独角戏有些尴尬，竟然也回复了成天笑。


    “救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讽刺感，成天笑将将皱起眉，就听史高笑够后继续道。


    “这可是末日，你看祁家这两个小丑，父女间都自相残杀！谁会在意那点亲情？”


    “你们都说是我救了祂，所以城主大人、你们的神明——”战斗的声音停歇，史高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癫狂。


    “祂顾念亲情与救命之恩，对我容忍至此。”


    “但是祂算什么东西，也配容忍我？要不是我，祂都活不过末日来临的那一天！说起来祂还是要感谢那些异星孢子……”


    听到这里，成天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扒开花板墙，却没成功，只好站在里头吼：“你什么意思？救周游的根本不是你，对不对？”


    史高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我那天恰好去祂家要债，看到祂父母死在我面前，而祂已经被异化后的彼岸花缠住，周家这一家子人，早就一起死在那里！”


    周游忽的停下动作。


    祂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


    末日来临的那一天，祂正在别墅的花园里跟父母一起锄草。


    周母史黛，很喜欢红色的花，花园里栽满了鲜红的玫瑰、牡丹、还有花叶不相见的彼岸花。


    那一天，周家三人站在花园里，史黛温柔地告诉周游，你看，再过几天，这些彼岸花的花叶就会消失，变成只有花茎和细长花瓣的漂亮模样，是不是很神奇。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三人抬起头，看见布满整个天空、爆开来像烟花绽放的异星孢子。


    孢子晃晃悠悠，看起来速度很慢，但只在顷刻之间，就穿过大气层落到地面，落向修建整齐的草坪、落向花园里漂亮娇嫩的花朵。


    少年周游好奇地伸出手，接住了一颗冒着红光的孢子。


    周父周母起初也只是好奇，但很快，整座花园里的植物都仿佛活了过来，以让人恐惧的速度生长起来，几乎遮天蔽日。


    周游在这种时候，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见眼前一道高大身影挡住阳光，他满身鲜血，手臂上缠绕着扁长细嫩的鲜红色花瓣。


    周游意识到，自己体内好像多了什么东西，脑子也多了很多声音。


    那些声音疯狂在祂脑子里嚎叫嘶吼，让他额角神经跳动，脑子疼得像要炸开。


    史高见他醒来，满脸惊惶：“周游！救我！这些东西是从你体内长出来的，什么东西！怎么回事！救救我！”


    他是他舅舅，而脑子里的花瓣们不断催促着要将他吸干吃掉。周游下意识抱住头，大喊闭嘴。


    那些声音便暂时停了下来。


    史高见他恢复平静，带着他离开了那栋别墅，一路上，两人依靠周游那些无法自控的花瓣，吸收了很多人，也赶走了许多危险的异植，最终来到北城。


    史高说，是祂的花瓣吸干了周父周母，而多亏他唤醒祂，这才救了祂。


    周游自醒来就没有再见过自己的父母，而花瓣们日复一日在祂脑子里叫嚣着要鲜血、要杀戮，祂从未对史高的说辞产生怀疑。


    起初他也因害死父母内疚后悔，还想过自杀，但那时花瓣还在不间断地试图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每次尝试从未成功。


    史高的存在，也让他渐渐放下自杀的念头，只能每日抗拒着花瓣的杀戮欲.望，渐渐忘记自己害死父母这件事，渐渐与它们变得越来越像。


    有一天，周游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记不起父母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彻底变成了祂。


    祂把自己关在北城的别墅里，每天依靠晒太阳安抚躁动的花瓣，只在血月时出门配合史高，偶尔在北城里巡视那些人类“子民”。


    祂能感受到，因为这些“子民”的崇拜和信仰，祂的力量越发强大，于是开始真的相信，史高做的事情，对祂而言没什么坏处。


    然而如今看来，史高不仅通过祂的孢子伪造安慰剂，还做了许多更没有底线的实验。


    他做什么，周游并不想管，但他错在不该牵扯进成天笑。


    这个女人，是在末日以后唯一让祂再次尝到做人的感觉的人。


    只有跟她在一起，花瓣们才会从无尽的嗜杀欲中解放出来，转而变成另一种更浓烈的欲.望，这种欲.望能从她身上得到满足，并且比之杀戮之后的感受更加能慰藉祂。


    末日第七年，周游早已没有太多人类的感情，但祂能感受到更为直观的欲.望。


    成天笑带给祂新的欲望，又对这种欲望给予很好的满足，她非常、非常重要。


    比史高这个老是想着要将自己取而代之的舅舅，要重要千百倍。


    ……


    周游停下动作，站在一管器皿旁。


    史高刚经历过变异，似乎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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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量，此刻已经有些气喘。


    周游伸出手，触碰到装着安慰剂的器皿，淡淡开口道：“我的父母，到底怎么死的？”


    史高注意到祂的花瓣们在最初那阵爆发之后，颜色变得黯淡，而祂眼中闪烁的红色，也逐渐消逝。


    他意识到，周游终究受到他那管药剂的影响，现在应该是想借着说话的机会恢复力量。


    如果史高能一鼓作气干掉周游，他当然不会浪费时间，但事实上，他虽然成功将自己也改造成异植寄生的“高级生物”，而且没有那些失败品的后遗症，但改造毕竟刚成功，他还需要时间。


    于是他回应周游：“呵呵，事已至此，我就老实告诉你吧。你的父母，根本就不是被你杀的。”


    他要试图激怒周游。


    析出孢子时他给周游下的药，本身能让周游陷入沉睡，而祂因为一个女人强行让自己苏醒，又在愤怒状态下硬生生来到这里，跟自己战斗了这么久，应该早已是强弩之末。


    只要他再说出当年的真相，周游体内那本就不好控制的彼岸花，应该可以让祂彻底失去理智。


    被异植寄生却还能保持人性的几位“神”，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是人类的部分。


    否则，祂们与一些强大的异植，比如大王花那样的，根本没有区别。


    因此在喝下药剂后还能体会到“自我”的史高，认为自己经过了完美的改造，只要趁现在对方失控后杀死周游，再给他时间……


    他将成为北城，不，全世界，新任的神。


    史高打着算盘，说出了真相。


    末日来临的那一天，他拜访周家，原本是去要债的。此前他与史黛一起进行了一项投资，史黛原本不愿意，在他的再三游说下才愿意出资，为此还跟周父闹了不愉快。


    没想到那项目失败，投进去的资金全都打了水漂，史高一向格外自私自利，全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应该是在商场驰骋多年的姐姐没能劝住他。


    所以他气势汹汹上门，想让史黛出钱赔偿他投入的资金。


    恰遇到异星孢子的入侵。


    周父和史黛一个抱着昏过去的周游，一个拉着他，想要进入别墅躲避，却在即将走进花厅门前，就被几柱鲜艳的玫瑰拦住了脚步。


    周父将周游递给二人，试图为家人抵挡变大数倍、顶端内含利齿的可怖玫瑰，却顷刻就被吞噬。


    那玫瑰动作极快，吞噬掉周父后立刻又朝这边来，史高吓得不行，想也没想就将走在他前面的姐姐推了过去。


    史黛在被玫瑰吞掉半截身子之前，奋力将昏迷的周游推向史高，而后紧紧关上了花厅的门。


    “求你！保护好他！”


    史黛最后这样说。


    史高和周游就这样被关在别墅内部，本以为暂时安全，没想到不过十来分钟，昏迷的少年身上忽然长出扁长褶皱的花瓣。


    外面变异的植物环绕，让史高不敢出去，就这样待在别墅里，看到被彼岸花寄生后醒来的周游。


    好在周游还保留一些意识，于是史高为了活命，欺骗了他。


    再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这个侄子的强大，带着他一路在末日里所向披靡，最终来到了北城。


    ……


    听完他的讲述，周游保持沉默，被花瓣关起来的成天笑却忍不住了。


    原著里关于周家以及周游和史高的这些真相，是一点也没讲，她在震惊之余，忍不住唾弃史高：“你个禽兽不如的老贼！”


    女人的声音从椭圆形的花瓣中传递出来，却让史高注意到这边。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周游再次分离了许多花瓣，在成天笑周围形成了独立的椭圆形“护罩”。


    这跟封印大王花的那几根花瓣可不一样，能把一个成年人完整包裹起来还留有活动空间的数量，可能已经消耗了彼岸花至少一半的花瓣。


    史高勾起嘴角。


    难怪在他还没适应体内力量的时候，还能跟周游打得有来有回，原来不止是因为起先的药剂，还因为祂这个无用的软肋。


    周游手掌贴着圆柱形的器皿，眼眸低垂，听史高说完真相也没什么反应，看不清神色。


    史高感到体内力量逐渐充沛，他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一边说着些不重要的话转移周游注意，一边悄悄探出漆黑的扁长花瓣，在黑暗处游走过去。


    “我亲爱的侄子，你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人类感情才对，父母都没了，还在乎什么女人，而且我看这女人也没什么特别，只要你跟我一起出去，我们联合起来吞并其他三城，以后要什么女人没有……”


    他说着，瞬间五官扭曲，漆黑的花瓣张开顶端口部露出尖齿，从周游身后猛然跃起，刺向祂的后脑。


    “去死吧！！”


    成天笑待在花瓣裹成的“监牢”里，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外面的情势，在史高最后那声狰狞的怒吼响起时，她不由得也出声高喊。


    “大佬小心——”


    随即一声巨响，仿佛什么玻璃破裂的声音，然后是水流涌出，悍然席卷室内。


    成天笑低下头，看见脚下汹涌溢过来的，带着一点荧光的粉色液体。


    是在器皿里的安慰剂。


    外头响起冰冷熟悉的嗓音。


    “可是你搞错了一点。”


    “我并没有被彼岸花寄生，我与它。”


    “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