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史高夹杂着愤怒与不甘的咆哮。


    随后，所有一切归于寂静，只剩脚下缓缓淌过的粉色液体，流经花瓣做成的笼子，蔓延至她的脚踝。


    “周游？”她试着发出声音。


    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难道大佬跟史高同归于尽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周游说史高暗算了祂，而史高也说祂此刻原本应该还在沉睡……而周游没能及时找到她，这说明祂失去了对北城城区的掌控。


    想到这些不对劲的种种迹象，成天笑一时有些心急。


    她抿唇，蹲下身，把手伸进脚下莹粉色的液体中。


    这是用周游的孢子做成的安慰剂……原来被史高欺骗的时候，每月都需要服用，不仅能维持异能稳定，还可以拥有短暂的能力晋升。


    虽然来到北城后她已经三个月没有用过，但是现在周游生死不明，而眼前的花瓣墙也没有丝毫动静，祁建变成的怪物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也许喝点这些安慰剂，能起到一点微不足道的效果……


    下了决心，成天笑挽起袖子，蹲下.身双手捧起部分液体。


    双手凑到嘴边，她不由得想起这些液体就这样漫过室内，也许还流经了祁建那怪物的脚，和祁采珊已经不知变成什么样的尸体。


    成天笑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


    但是没有办法，她此刻被困在这里，周游生死不明，最起码，她要出去看看祂到底怎么样了。


    心念几转，成天笑皱起鼻子，闭着眼睛就要将手捧的液体喝下。


    花瓣墙在此刻散开，像单薄纸片般倒塌入地面液体之中。


    液体已经接触到唇珠，成天笑闭着眼睛，忽然听到周游未经阻隔的清晰声音。


    “你……干什么？”


    她睁开眼，就见周游修长的身影倚靠在破碎的器皿切口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祂附近不远的地方，有道高大的影子，倒伏在地面，被莹粉的液体漫过半身，许多漆黑的类花瓣状的长条条，在水面铺开，蜷缩成细细的许多根，史高的身影已经没有生息。


    周游看着她，脸上明明没有表情，但她硬是看出祂的疑惑。


    成天笑：“……”


    她双手一挥任由小心捧起的液体落下，恶狠狠道：“你还活着！”


    “那刚才为什么不理我？”她差点就喝了泡过祁采珊尸体的液体！


    成天笑没发现，这问话的语气带着类似于女生质问男友的娇嗔。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似是而非的叹息。


    “抱歉。”周游淡淡说：“开始，没有力气。”


    祂斜斜倚在器皿旁，身边有许多花瓣，探进器皿中只剩下一点底儿的液体中。


    祂在喝用祂自身孢子做成的安慰剂。


    成天笑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祂现在状态非常不好。


    但祂在能说话之后的第一时间，面对她不礼貌的质问，还记得跟她道歉。


    圆柱形的巨大器皿似乎是被暴力破开，边缘碎裂成不规则的形状。周游倚靠着这些崎岖的碎片支撑身体，唇色比平日里更要苍白许多，有些触目惊心。


    荧光消散，室内更显黯淡，成天笑注意到，有暗红的血色脉络，自祂精致的脸上，时不时凸起，撑得薄薄的皮肤几欲破裂。


    边缘明显变得干瘪的花瓣们纷纷陷入在器皿液体中，有小颗小颗鼓起的圆球，汩汩沿着花茎脉络，一直延伸进祂的身体里。


    远不如平日里饱满的花瓣们在努力吸食器皿里残留的安慰剂。


    祂现在这幅样子，真的就像漫画里，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怪物。


    见她只是愣愣看着自己没动，周游顿了一下。


    祂张开嘴，想问她是不是害怕了。


    谁知唇瓣刚刚分开，成天笑已经涉水，艰难地奔过来。


    她一把抱住了祂。


    “你道歉干什么。”成天笑闷闷说。


    周游明显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身体僵硬，双手垂落在身侧，半晌没敢动。


    最终，祂抬起手，有些迟疑地自她背后绕过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哪怕好好养了三个月，她还是有些瘦。只有那双手还是肉肉的，紧贴祂的后腰，潮热的触感隔着单薄衣物传递，从尾椎骨处窜上一阵电流。


    周游保持人类的样子，手掌按在她后脑和腰间。


    平时花瓣们总是喜欢动不动就缠着她的手腕，夜里躺在一张床上时也从头到尾裹着她，早就把人摸了个遍。


    这还是周游第一次用手掌长久地接触她，人类的五感与花瓣的通感比起来，简直不够看。


    但是不一样，哪怕没有花瓣能接收到的信息素，能让祂在瞬间明白她到底是何种心情……单纯用人类的身体抱住她，同时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呼吸和心跳，这样的感受，很不一样。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巨大的圆柱形器皿错落陈列，亮粉色的液体铺陈地面。花瓣们停下吸食的举动，渐渐爬满圆柱形的基座，游动在地面的液体中。


    室内亮起长条管状的荧光，像是花茎上流动的光，将中间两道紧贴的人影团团围绕。


    被北城人民视为神明的男人，有些新奇地感受着很久没有过的体验，控制着周围亮起荧光的花灯，让蠢蠢欲动的它们不敢靠近。


    然而没过多久，一声野兽的低鸣打破了这温馨中透出一点诡异的场面。


    成天笑在周游的衣襟上悄悄擦了鼻涕眼泪，想要抬头，被后脑勺上一只大手死死按住。


    她的脸被迫贴回祂湿漉漉的前襟，上面都是她的鼻涕眼泪。


    成天笑：“……大佬，什么声音？”


    野兽低吟适时再次响起。


    周游总算放开她，看也没看声音的来处，淡淡回道：“是史高失败的试验品。”


    祂顿了顿，补充：“我记得，这个人是你很讨厌的女人的父亲。”


    大佬居然还记得这么无关紧要的细节，成天笑：“你还能看出来他原本是谁？”


    周游：“每个人有独属的气味，哪怕变成怪物也不会轻易改变。”


    成天笑转头，看见祁建变成的怪物依然龟缩在两座器皿的基座之间，庞大扭曲的身影团成可怜的样子，它眼前有一具破碎的尸体。


    不知何时，它竟然把祁采珊从水里捞了出来，用没了形状的“手”捧在眼前，持续发出痛苦的低吟。


    成天笑只看了一眼，有些不忍地扭过头去。


    虽然这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死法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说，也实在有些过于凄惨。尤其是看祁建现在这幅样子，好似因为史高的死亡，恢复了一定的人类记忆。


    就在不久之前，它亲自将自己的女儿撕成了碎片。


    成天笑盯着眼前周游湿掉一小块儿的衣襟，“他……祁建，你打算怎么办？”


    周游低头看她：“你想要怎么办？”


    成天笑：“它还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吗？”虽然也许这样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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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是更痛苦的选择。


    周游语气淡淡的：“被寄生是不可逆的过程，否则史高也不会找人进行试验了。”


    如果可逆，史高当然更愿意直接在自己身上进行实验，毕竟每次处理失败品、或者想办法控制它们，都是很消耗精力的事情。


    “那……”成天笑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


    如果不可逆，那也不可能就让祁建维持这个样子出去吧，问她想怎么办，难道是还有解决方法？


    成天笑抬头看向周游。


    似乎是明白她想说什么，周游道：“南城那个女人，她身上的血。”


    祂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但是知道原著剧情以及女主金手指的成天笑瞬间就明白了。


    “你知道她的血很特殊？”她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周游：“她的血有净化孢子污染的可能，这也是史高去找大王花的原因。”


    成天笑：“……”


    祂一下把话说得这么清楚，这让她有点懵。


    她向周游确认：“葛夏瑶的血可以净化孢子污染？你知道，史高也知道？”


    周游点头。


    所以原著里周游将葛夏瑶关在血库里一个月，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后来发现史高也知情，并对此有所计划，所以为了阻止史高，祂又将人放走？


    然而因为她的出现，这一切直接变成葛夏瑶在北城来了个一日游。原著剧情的这些事，成天笑也没法找人确认猜测。


    但是，她现在可算知道了，周游这个人，真的没有人类做事的逻辑性。祂做事只凭自己的喜好。


    史高一直用祂的孢子做安慰剂，把幸存的全人类都当成试验品用于他个人的改造计划，周游知道；葛夏瑶的血液有事关人类未来的重要作用，史高一直在找机会，周游也知道。


    她后退两步，从周游怀里退开，眼看对方表情中流露出些微不爽，她也不在意，木着脸说：“你的意思是说，不管是葛夏瑶，还是这些安慰剂，你一直都知情？”


    周游因为她的远离，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但还是颔首：“是的。”


    “那你？”成天笑说了两个字，感觉有些说不下去。


    她再次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祁建。


    那怪物缩在角落里，身上蠕动的不明物逐渐狂乱，但又碍于铺天盖地的花瓣，并不敢有大的动作，只能小心在水面之上捞着一具早已没了生息的尸体，满身塑料纸般的眼珠颤动着，齐齐露出人类一样绝望又无措的神色。


    她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暗门后的电梯内部，不忍多看。


    周游站在原地，依然斜靠着崎岖锋利的器皿边缘，显得有点呆滞。


    祂感受到成天笑的不悦和难受，但祂不明白为什么，只能从她离开自己的举动猜测，她似乎在生自己的气。


    花瓣们吸食了安慰剂，恢复力部分力量，祂大可以将人牢牢捆在怀里，或者用上彼岸花的蛊惑能力，让她不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周游不太想这样做。


    祂只能呆呆站在那里，一双无机质的眼睛可怜巴巴看向伸手按动电梯按钮的成天笑，连环绕满整个地下室的花灯荧光都变得有些黯淡。


    气氛僵直片刻，站在电梯里的成天笑看过来，微蹙起眉，语气不再温柔。


    “你愣着干什么，自己的孢子泡着很舒服吗？”


    周游一愣，顶着那张面瘫脸，浑身却透露出欢天喜地的气氛，带着数根粗壮如老树根的花瓣们，开开心心挤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