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朗。


    这几乎是夏以臻六年来第一次听荣熠提起他。这个名字每每出现，都令人猝不及防。


    夏以臻喘了口气平复，略略凝重地对上荣熠的视线，“荣熠，你了解我才应该知道，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电视台工作的。”


    “我当然知道。”荣熠望着她，“我不是逼你现在就做决定。你上次也说了，电视台前景并不算好，很多人都在未雨绸缪，你也提前为自己打算打算，这不是坏事。”


    “我明白你的好意。”夏以臻压了眉头，“可我不能不怀疑你是不是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怀疑？”荣熠停顿片刻，“因为你也知道你对我是不同的，对吗？”


    荣熠的声音很温柔。他说话向来和煦，但如果误会了他是个温暾的人就大错特错。


    窗外是燕市繁如织金的夜色，层层玻璃后，年轻男女在忙碌中穿梭出虚影，大大小小的白色纸箱在展厅堆起冰雕一样的高山，遮掩了所有情绪。


    无人留意这一角正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样一个纷乱忙碌却又十分平常的夜晚，荣熠问出了一个夏以臻并不希望他问的问题。


    “并不是。”夏以臻先将结论脱口而出，“因为怀疑你会出于朋友的好意帮我。如果我是你，我也会。”


    “没错，我们关系是很好，但我毕竟不是圣人。”


    荣熠随手将易拉罐抛进身旁的空箱，他近了一步：“合作的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现在才提出来，是因为眼前的时机更合适。展会结束，Foursquare一定会拥有更多女性客户，而我的形象太过单一，需要懂表达的女孩来弥补我的不足，也需要有人做我的宣传导演，你是我基于现实的最优选。如果你是我，肯定也想和最默契的人合作，不是吗？”


    见夏以臻不答，荣熠收起严肃，微微低了身子去看她，“怎么，怕我这个老板苛待你？”


    夏以臻随口笑过，也认真道：“荣熠，玩笑归玩笑，实话是，我并不想和熟人共事。”


    “为什么？”


    “因为很容易白白失去一个好朋友。”


    “你和盛朗做生意，也考虑这么多吗？”


    荣熠脱口而出。


    他盯着夏以臻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有可能发生的细微变化。


    荣熠终归没有等到回复，只好挫败地启齿：“我始终认为你和我一样，都是不畏现实，勇往直前的人。”


    “荣熠，这是两回事。”


    “好像没什么区别，至少我正在说的，是一回事。”面对夏以臻的安静，荣熠无计可施，浅叹了口气，也让身体靠上窗玻璃。


    他与之并肩而立，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想忍，于是侧过脸，瞄着他无数次想触碰的夏以臻的长发道：“以臻，马上就是第七年了，还放不下吗？”


    ……


    夏以臻再度陷入沉默。


    她不必看也能清楚感受荣熠此时的眼神，炽热又落寞，可她还是冷冷地了开口，“荣熠，我们谈的还是工作对吗？”


    荣熠深深闷了口气。


    他也垂头思忖须臾，最终拿出这么多年自己早已练就的极好的耐心，说出一个夏以臻想听的字。


    “是。”


    夏以臻点点头，那就好。


    她有点无奈，明明自由地靠在窗前，却像被逼至墙角。一件正事说到眼前，已经面目全非。


    在这样一个随意的夜晚，她不想在彼此一句一句叠上来的话里，过度理解荣熠的心。


    “荣熠，聊天的开头，我在和你分享我的工作进展，你大概忘记了。”


    “没忘。”


    “至少眼前，我在走上坡路。不该停下，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停下。”


    荣熠收回视线，苦苦一笑：“其实我高兴看到你有工作进展。这么多年来，我们分享最多的，也是工作进展。”


    “说真的，我真的很期待属于自己的第一个节目，也无比希望你顺利将Foursqare带去更大的世界。这不是你与我这么多年来的初心吗？我们都在实现所想。”


    的确。


    荣熠点头，“你工作得开心当然好，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的才华被夕阳产业消磨，你能明白吗？”


    “嗯。”


    “其实人一辈子，没有多少时间能让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开花结果，我只想你忠于所想，不被任何事情阻碍，我现在…应该有能力可以给你土壤。”


    荣熠转过身体，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夏以臻伸出手，“夏以臻，认真的。考虑一下，我希望可以做你的PlanB。”


    这一秒空白对荣熠来说格外漫长。


    六年，同样也是他和夏以臻在这个城市从一无所有相扶至今的六年。


    如果他们登的是一座雪峰，那他似乎已经提前看到山顶了。


    荣熠已经习惯和夏以臻一起走下去，国外他必须去，但依旧想和夏以臻一起去。


    他不想看到夏以臻吃力，也不想看到夏以臻掉队。这个时候他难以抑制地希望夏以臻愿意牵住他的手，被他托举，继续一起前行。


    山顶的风景一定比眼前美，而夏以臻就该做站在山顶的人。


    沉寂的一秒钟过去，荣熠听见夏以臻干脆的声音。“不用考虑了，荣熠。”


    夏以臻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她仰起脸，“我就是自己的PlanB”


    荣熠撇嘴笑笑。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算不上难过，反而觉得心跳隆隆，像在一面熟悉的镜子里看到自己。


    夏以臻永远是夏以臻，柔软只是一种误会，没人能强迫她。


    接下来的默契几乎不需要提前铺垫。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习惯来去自由。


    荣熠从抽屉拿出那只修好的手链，夏以臻很从容地接过来，莞尔说“谢了。”


    荣熠依旧玩笑了一句：“下一次再坏，人恐怕已经在国外了，只能拜托你仔细点了。”


    “人出国了，店还在就行。”


    “行，过河拆桥，我也只能受着了。”


    两人笑着往外走。


    荣熠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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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以臻已经将上次他新送的手链戴在腕子上，心里安慰不少，他视线大喇喇地移开，还是道：“新手链明明很配你，戴着不好吗？也就只有你还在花时间修旧手链。”


    夏以臻弯弯嘴角：“我很喜欢那条。修好也是新的。”


    “行——随你高兴。”荣熠不勉强，“但你老实说，新的这条设计怎么样？这是为展会专门做的特别系列，怕设计泄露，只做了三条出来。到了那天，Foursquare还要靠它撑场面，你竟然都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这该死的挫败感。”


    “三条？”夏以臻惊诧，“既然保密还提前送我？我都戴了好几天了…你这人…”


    夏以臻想到自己每日进进出出电视台，这条手链已经不知被多少人看过，不免觉得给荣熠添了麻烦，她伸手去解挂扣，被荣熠按住。


    “你知道这个系列叫什么吗？”他的视线悠悠落在夏以臻手上，“beginning…这个系列叫beginning。”


    荣熠按下夏以臻的手，“所以别解开。上次忍不住送你，是想让你早点有新开始。”


    “荣熠……”


    “别想多了。”


    荣熠从容地收回手，“至少，它给你的事业带来了好运。你的新节目都要开始了…这次见到你，看到你比上次开心，一切就是值得的，继续戴着它，别拒绝。”


    “嗯。”夏以臻微笑着点头，“那就祝我们都有新开始。”


    行至门口，夏以臻有个想法，思忖后再度问：“你说需要一个懂宣传和表达的女生，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怎么，反悔了？”荣熠挑眉，“我骗过你吗？”


    “当然不是。”夏以臻停住脚步，盯着荣熠畅然笑道：“大老板，是不是只能你帮我解决问题，我不能帮你解决问题。”


    “你可别冤枉我。”荣熠也笑，“你知道我从没质疑过你的能力。”


    “当然。如果你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人，其实未必是我。”


    “嗯。”荣熠轻轻点头，“是你最好，但不强求。”


    “那说说具体需要。”


    荣熠略略一想：“口条最重要，思路，逻辑，表现力，都不能有短板。要会讲故事，懂镜头语言，声音必须温柔好听。重中之重，还要像你一样漂亮。”


    荣熠举起双手摇头：“这真不是我外貌协会……毕竟做这行的，很难接受不耀眼的事物。”


    夏以臻心下想到一人，几乎完美适配，只是需要使把力气。


    可一旦成了，才真可谓双赢。


    那人灿若晨星，比她能给荣熠带来的多得多。


    “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她远远超过你的需要。”夏以臻走到门口时开口。


    荣熠悠闲地撑着玻璃门，只当她是为了推开自己想的借口，只不过此时，他愿意随夏以臻开心，便只是调侃：“你在让我相信有人比你更好？这恐怕有难度。”


    夏以臻从容走出门，回眸道：“六年的好朋友可能没多少，但闪光的女孩到处都是，给我个机会让你们正式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