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宸应酬完，站在臻庭酒店门口抽烟。


    刚刚一顿酒喝得他胃里难受，应酬的菜色永远食之无味。


    他一抬头看见马路对面新开了一家桥下小馄饨，店不大，人倒不少，拥拥堵堵地挤在白花花的热气里。


    盛宸一时也想喝点汤汤水水暖胃，便鬼使神差向其迈开腿，一边又给盛朗重新发去定位。


    之前接到母亲通知，晚上他爸要两人去公司，他喝了酒懒得动弹，就叫盛朗顺路接他。


    一进门，盛宸高挺的身子便占去小店一半。怕人认出，他先用羊绒围巾轻掩了下口鼻，见根本没人抬头看才松了手，又四处扫了眼，想寻个位置坐下。


    男老板将一只空碗收了，抹出一块干净位置说：“坐这挤挤，要么端碗去门口吃，地上有马扎，你自己拿。”


    盛宸鲜少来这种小门头吃饭，见老板言语冷漠，眼都没抬，心道这种小店能活下来真是奇迹。但闻着店里飘香四溢，偏又想豁出去瞧瞧名堂。


    盛宸不愿出门受冻，就挤着坐下。


    对面并排着一老一小，老的正就烧饼吃一碗鲜肉小馄饨，小的埋着头，往嘴里扒某种绿色方便面。


    盛宸点完单，揉着发紧的太阳穴，觑着对面两人吃得大汗淋漓。


    垃圾食品。他先心说。


    盛世目前一半业务在高端餐饮品牌连锁上，一半也在方便速食类产品研发上。


    只不过盛宸对食品要求极高，近两年研发的速食产品也定位高端，每个细节都考究，没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产物。


    除了几十块一瓶的金麟酱油，盛世主营的还有即时花胶海参佛跳墙，黑猪火腿切片午餐肉，黑松露意面蟹粉拌面，广府老火粥…单价鲜少有三位数以下的。


    营养与优质是盛宸对入口食物的最低要求。


    盛宸冷眼看着小胖墩将绿色面条往嘴里塞，心道这无异于在生吞色素，不如买根绿色水彩笔吃了，绿得更快。


    但他还是问：“你吃的什么？”


    “香菜方便面。”


    “香菜？”盛宸笑笑，“这能好吃？”


    “好吃死了。”


    盛宸轻嗤一声身体微摇，显然不信。又听见老头笑道：“现在年轻人就爱吃些这个。”


    女老板慈眉善目，此时将一碗鲜肉小馄饨奉上，“烧饼在旁边竹筐，自己取。”她对角落桌子一扬脸，转身风火离去。


    盛宸不搭话，拢了拢大衣闲散起身，走去掀开筐盖，一瞬间，满眼酥皮芝麻，香气喷人。


    他夹一只出来，丢进小碟，回桌闷头先喝了几口汤。猪骨汤白而醇厚，飘着蛋皮切丝，盛宸浑身一暖，没忍住挑了挑眉毛，又喝一口。


    他咬去半只小馄饨，垂眼瞧里面成分。肉虽不多，但咸鲜味够，搭着面皮也算一弹一软口味和谐。


    盛宸吃上几口，干脆把蒙了雾的眼镜摘了，闷头大口吃。


    他又一边去咬酥饼。咔哧一声，面香混着肉香，烤过的芝麻在嘴里细细爆开，三五口吃完他回头招手。


    “再来个饼。”


    身边人来来回回，无人在意这个几平米的小店里正坐着商业杂志的封面人物。


    人人只顾闷头吃饭，寻一份口腹满足。


    盛宸最后将汤水喝完，感觉热气盈身。一抬头，对面的一老一小也已吃完离席，留下一个空碗和一只方便面盒。


    盛宸用纸巾捻着那只面盒看了看，果真写着香菜面。皱眉浅浅一闻，味道倒也算得上迷人。


    手机响了一下，盛朗发来两字：“出来。”


    盛宸匆匆结了账，出门冷风一吹觉得神清气爽，方才酒后的难受也一扫而空。


    盛朗的车停在眼前，他大步迈去，钻入副驾时，盛朗拿起座上大衣，丢去后座。


    就这一瞬的气息，盛宸微微皱眉：“见女人了？”他又笑笑，“是倪孝雅，还是裴漪？”


    盛朗懒得回答，搭在方向盘的左手缓缓打转。


    盛宸鼻子回味：“这么寡淡的香水，不可能是倪孝雅，你最近又去见裴漪了？她倒是喜欢这种清汤寡水，不过也不至于弄你身上吧。”


    他心道这样的味道只有可能是亲密接触过，大概率就是长长地拥抱过。


    盛宸便终于笃定。


    “明白了。”他摘下眼镜，兀的呼口气，垂头将眼镜片擦清楚，“你见夏以臻了。”


    盛朗只当他是空气，却也挡不住盛宸的兴致：“什么时候见的？怎么也不说，你抱她了？讲讲。”


    他自问自答几回，直到盛朗在一个红灯前将车稳稳停住，扭头道：“你也该去见裴漪，你不觉得你控制欲有点过？”


    “这不是控制欲哥，这是关心。”盛宸耸肩撇撇嘴，“我只是好奇你，又不干预你，你不如直接告诉我结果。”


    “没有结果。”


    “没结果这么香？行。”盛宸悠悠戴上眼镜，“见面了也算结果，这说明她不讨厌你。”


    绿灯一亮，盛朗猛然踩下油门。


    是不讨厌。


    却也不在乎。


    这就是结果。


    他岔开话题：“你怎么想起在这吃饭。”


    盛宸清闲搭着车窗：“你这话有意思，只许州官放火，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吃饭。怪就怪臻庭的饭不入流，害我没吃饱。”他回味起那碗猪骨汤浓醇浑厚，味道着实不错，又道：“这小破店有点意思，离公司不远，从前竟没注意。”


    “嗯，新开的。”


    “你知道？”


    盛朗倏然笑笑，冷眼一瞥：“你看不到门头新的？”


    “是吗？”


    盛宸也笑，“像你心这么细的也少见。你说一个男人既能心大又能心细，怎么做到的？心是松紧带做的？你不累？老实说，裴漪有没有建议过你，让自己脑子歇歇，心放平些，睡得自然就好。”


    “她倒是建议我远离聒噪的人。”


    盛宸忍俊不禁：“那大概说的是张彼得之流。”


    盛宸敲打着车框：“我今天才发现，偶尔吃吃小店也不错，找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去，喝上两杯，我倒要尝尝他家烧烤性不性感。相较起来，臻庭那厨子真该开了，据说一个月工资3万块，抽空我必要建议建议他老板，早日换人。”


    盛朗：“你既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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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臻庭吃馄饨，也不会在馄饨店应酬，闲的？这地球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需要不同，大家各司其职，我建议你无聊时闭上嘴。”


    “行，你说什么是什么。长兄如父，我认。况且你这话说得也对，每个人需要不同…”


    盛朗手肘撑着头，看他一眼：“你今日吃错药了？”


    “吃错了。”盛宸只管笑：“我居然发现，有人要吃绿色的方便面。”


    盛朗停好车，盛宸推开车门道：“等我3分钟。”


    盛朗颔首，从后座拿起大衣，下车穿好。布料抖动的一瞬，的确有一股很淡的香气——这对盛朗来说有点陌生，很久之前，她还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但他还是想起了雨天送夏以臻回家的那晚，这疏离的气味和她带来的感觉一样。


    盛宸再回来时提了两大兜方便速食，几乎掏空了便利店的货架。他径直丢给他哥一兜，“搭把手。”


    盛宸今日着实古怪得令人看不懂，盛朗皱皱眉，“怎么想的？”


    “那收钱小妞说这都是畅销品。”盛宸感叹，“真是雨后春笋一般的垃圾食品，见都没见过。”他掏出一盒念出声，“螺蛳味自热米饭，真是抽风，什么时候有的这种鬼东西？竟然能赚到钱？”


    “它们从来都在，只是你不去看。”


    “行——现在看了也不晚。怎么样，今天把腹肌贡献出去，宵夜陪我尝尝？”


    盛朗摇头笑笑，走入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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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玉麟办公室，苏梦亲自给盛玉麟量完血压。


    “180，140，又高了些。”她收了仪器进橱，“今个吃药了吗？”


    “嗯。”盛玉麟心思还在桌上难看的周度销售报表上，胡乱一应，手上倒了几粒药片囫囵吞下。


    苏梦抬眼瞧着，默默然去倒水。


    苏鹤坐在一旁的沙发里，身体前躬，手托在鼻下，也在瞧相同一份报表。


    三季度数据本就不算漂亮，四季度开端更是呈现疲软态势，规律是无法逃脱的，这份报表已经预告了明年开年的颓态。


    他抬眼看到盛玉麟青白的面色，露出温和的面容，“今年大环境不好，挨家挨户手里都没钱。前几日应酬，一桌人苦不堪言，不光咱们，悦喜的周胜利周总，南采的赵卫东赵总，去年可谓风光一时，今年也叫苦连连，经商嘛，起起伏伏都是正常。”


    盛玉麟抬眼道：“别跟我扯这些，打铁还需自身硬，你管销售的，分析过原因吗？”


    苏梦此时递去杯子，“喝点水。”


    盛玉麟烦闷，又去看苏梦，“小朗和他弟到哪了。”


    “就来了。”


    “催催，自家事不上心，还能指望你们什么。”盛玉麟将水忽的推去一边，“尤其你那儿子，没有半分稳重在身上，这些年长进没看到，花边新闻倒跟不要钱似的。那个什么臻，怎么又跟小宸勾搭一起去了？我倒想问问你办不办事。我即便三头六臂也不能整天守着给你们擦屁股，我倒是愿意活到两百岁，死到他俩后头去，可能吗？我是苦日子出身，盛世没了，我反正是能活，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