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朗脸上闪过一瞬愕然。


    夏以臻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进退。


    陈煦偏偏这时扛着设备赶到，惊诧说：“学姐，你不是早下车了么？这么冷你不进去，站街上做什么？”


    夏以臻沉默一瞬，掩了掩围巾，迎着盛朗的视线走进去。


    温暖的小店一瞬间拥挤，几方妥当后，盛朗洗了把手，将袖子重新理好。


    圆圆脸老板娘皱着一双眉，撩开帘子，拿了条毛巾出来。


    她一边要帮盛朗掸灰，一边又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埋怨老公，说等片子拍完她踩着凳子帮他就是，怎么能麻烦客人，那么好的衣服都弄脏了，可惜。


    他老公只管厚着脸皮说：“我哪里舍得用你嘛！”一边又对盛朗挤眼睛道：“毕竟要上电视，不能让它歪的，对吧……”


    盛朗抿唇笑笑，垂头对女老板道谢。任她的毛巾在自己衬衣上蹭。


    宋言心和陈煦兴致正胜，边架设备边讨论收工吃什么。夏以臻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扫着不远处的一双皮鞋。


    她突然听到那双鞋橐橐动起来，再一抬眼，盛朗已经站在身边。


    盛朗敛敛一笑：“听老板说今晚有人拍摄，没想到是你。”


    “是很巧。”夏以臻也回以浅笑：“我也没想到你在这。”


    “盛宸说好，我偶尔来。”


    “盛宸？”


    夏以臻抬起一双眼睛略略惊诧，盛朗颔首笑笑，沉了片刻又说：“是新节目吗？”


    “是。”


    提到新节目，夏以臻不由得于心不安。


    沈泰曾提醒，既然提议过要去码头拍摄首期，盛朗必定上心，如今一言不发显得很不礼貌。


    夏以臻立刻说：“抱歉盛朗，事先没有和你打招呼，我们台经费不够，不好意思打扰你和沈老前辈，就换了地方…”


    “嗯，都好。”盛朗温和道。


    说完，彼此间再度沉默。夏以臻攥着脚本，听到头顶台灯发出嗡嗡声。


    盛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煦宋言心：“现在带小朋友了？”


    “嗯。”夏以臻微微点头：“新员工，带出来锻炼一下。”


    “就你们三个。”


    “对，台里现在节目多，人手不够。”夏以臻信口回答，说完没再继续。


    她并不想直言自己的节目正跟人搞着赛马，而她因为诸多原因只被分派了实习生。这对于她和盛朗之间已经多余了，显得像在叫苦。


    但盛朗开口仍像洞悉一切：“你可以的，不管怎么样，都相信自己。”


    夏以臻没抬眼睛，只知道自己点了点头。吊灯光亮照亮眼前一片尘埃，密密麻麻，有些纷乱。


    她突然觉得一切不够。愣怔片刻，决定再度说点什么，刚欲启齿，却被陈煦打断：“学姐，都弄好了，咱开始吧？”


    开口一瞬，夏以臻只说了声“好”。


    盛朗见状，只好拿起大衣，敛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一步，再见。”他说完，又和两位老板颔首道别。


    夏以臻沉默着，望着盛朗的背影穿过温热的蒸汽，在推开门的一瞬，隐入寒夜。


    门在她的视线里轻轻摇摆，缝隙里，只能看到空荡的街道一瞬一瞬出现。就这一刻，周遭的声音似乎隐去了，她的心只剩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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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摄结束已经是周六深夜。


    夏以臻回到小区，只觉得眼皮灌了铅。


    年轻的保安特意为她提前开好门，夏以臻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与活人打了招呼，便飘回家睡觉。


    记挂着周日的Foursquare展会，一夜都没睡安稳。中间醒来几回看表，最后索性睡不着了，早早起来为赴约做准备。


    荣熠这人要求又高又细致，夏以臻不敢偷懒，特意挑了件衬合主题的白色西装裙，出门前还乖乖将荣熠送的beginning系列手链戴上腕子。


    她先去花店定了一束花篮托人送去，才终于放下心来，喘口气慢悠悠往展会走。


    经过臻庭大酒店的时候，正遇新人在办酒席。门口敲敲打打，两只大舞狮摇头晃脑，喜气欢腾，行人路过都跟着喜上眉梢。


    喧闹里，夏以臻侧脸看了一眼马路对面桥下小馄饨的招牌——此时，它已在一片迥异的静谧里沉寂，大门紧闭，空荡荡的。


    盛朗的身影倏忽闪过一瞬，夏以臻愣了愣，又晃晃脸抹去。


    她垂着头往前走，忽的被人倒退着撞上来。那力道极其熟悉，更别提此人立刻开口：“哎呦，对不起啊，没给你没撞坏了吧？”


    “小高哥…”夏以臻怔住。


    高大远正扛着摄像机给人拍婚礼，两人此刻面对面楞着，周遭礼炮一个连一个往头顶轰。


    台里上周刚下了文件要狠抓员工干私活。


    台长在会上敲桌子说，不分新老员工，抓住一个，开除一个。


    高大远这是顶风作案，文件还热乎，他就敢往炮口撞。


    高大远自觉在新节目拍摄前改换门庭不地道，这会儿抬眼看着夏以臻，不免心虚。


    可夏以臻不比他轻松多少。无意撞见别人的秘密，就像被强塞了一颗手雷进怀，怎么揣着都难受。


    一时间，彼此都不知如何开口，也都想不如就当没遇见，跑开算了。


    可惜婚车似乎要来了，接亲的人一茬茬涌上来，把两人偏就挤得分不开。


    最终还是高大远忍不住开口：“以臻，这是自家亲戚，没要钱。”


    夏以臻也就点点头：“噢……”


    高大远又说：“那个…我给你要点喜糖吃吧。”


    “不用了。”


    “……”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听见有人喊：“高大远，新娘都他妈要来了，你跑那去干嘛？还想不想要尾款了？”


    夏以臻才叹口气：“小高哥…你快去吧，别没录上新娘的脸，就遭殃了。”


    “哎。”高大远点点头。


    “别让别人看见…”


    “哎。”高大远再度点点头，才终于豁开人群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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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展厅，时间尚早。花篮拥挤着摆了一路，夏以臻一一看过去，感慨荣熠这几年实在成绩斐然，个中有不少叫得上名字的明星和时尚界人士。


    夏以臻敲敲休息室门，一声轻盈的“请进”从里传来。


    推门间，倏忽间春风拂面，夏以臻浅笑一瞬，将一张笑脸塞进来：“让我见识见识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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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女人对镜而坐，削肩细颈，气质极好。头发随意盘起，一身白礼服显得脊背尤为挺拔，回眸间莞尔一笑，对夏以臻道：“你来得倒是早，吃饭了吗？”


    “学姐！”夏以臻跑过去抱住芮咏，“你今天太美了，美得我想掉眼泪。”


    “就这点出息？”芮咏笑笑，大方舒展，“我哪天不美啊。”


    一瞬间，夏以臻只觉恍若畴昔，芮咏还是荧幕上那样耀眼夺目，却又似乎大不一样——她更加变得从容沉稳，又多了一丝韧性。


    夏以臻和芮咏抱过，分开时问：“荣熠呢？”


    “找我？”


    夏以臻应声回头，见荣熠抱着双臂靠在门上，一身白西装和芮咏正相配。


    夏以臻粲然一笑：“人逢喜事，果然连脚步都轻盈了，走路都没声音的。”


    荣熠撇撇嘴角：“你只要别跟芮咏说我坏话，就没什么可怕，不对吗？”


    三人相视一笑。


    荣熠开口：“以臻，展会开始会做产品发布，包括Foursquare的品牌介绍和beginning系列设计的概念展示，这是重中之重，你就算再忙也给个面子听完再走。发布会结束我得陪同应邀嘉宾看产品，到时你随意。”


    “知道了。”夏以臻对芮咏憋嘴埋怨，“瞧瞧，这像是死命令。”


    芮咏拦腰抱了她一下，“也是我的死命令。”


    夏以臻一瞬看到芮咏手腕空空，蹲下身子道，“今天你是Foursquare展示人，怎么能不戴新设计呢？”


    她想到beginning的设计原就没有几条样板，此刻恐怕都在展柜里静处待观，便解下自己腕子上那条，抬眼去看荣熠，“是老板的倏忽，还要我来借花献佛？”


    荣熠看着他，一瞬没有开口，片刻后他微笑点头，夏以臻随即将手链扣上芮咏腕子，“这才像点样子，你是今日最耀眼的，小心被你一戴，beginning要断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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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孝雅从国外朋友那里听说，今日有个叫Foursquare的小众品牌要做产品发布并拓展海外销售渠道，她倍感兴趣，好容易弄到两张邀请函叫哥哥陪她去调研，几番推辞，倪俊贤终还是妥协，在周日上午烦闷踩下油门。


    “你该知道我对此不感兴趣宝贝。”倪俊贤尚未从困意里逃离，攥着拳头捂嘴呵欠，“况且我真的很忙。昨夜刚陪客户喝完酒，今天没有资格多睡会吗？你也电话，姑姑也电话。”


    倪孝雅嗔怪道：“你别不识好歹啦！我对赚钱感兴趣只是一小部分，更多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倪俊贤笑笑，“我又不戴首饰。”


    “你先看看这个再说。”趁红灯，倪孝雅从包中拿出张邀请函，封面是荣熠的宣传写真，“你不觉得这个设计师戴的手链，和你弄坏的以臻的那条很像吗？”


    倪俊贤这才精神了些，匆匆一瞥便速速踩油门道：“就是这种款式，很不堪一击的感觉，不会有错。”又说，“这个展会对外销售吗？我的黑卡在西装口袋里，你拿出来，一会不管怎么样，先买一条。”


    倪孝雅只觉得车速变快不少，笑道：“别开那么快，让你偏要睡懒觉，发布会已经赶不上了，销售环节有钱还怕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