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开始的一瞬，灯光熄灭，万籁俱寂。夏以臻站在最角落，视线落在一处尚未打亮的镁光灯下。


    她很紧张，比任何一次自己登台还要紧张。夏以臻紧攥双手，听见胸中隆隆作响。


    忽然，那盏灯亮了，照出了舞台中央一处圆圆的光亮，光圈里跳出一串英文字母——FOURSQUARE。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夏以臻听到周围有外国朋友在议论，表示如此长的一段空白，晾着众人，不明就里。


    夏以臻几乎不敢眨眼，只觉得睫毛都在颤抖。就在一瞬，她听见某个熟悉的、吱呀前行的声音，透过人们的议论，坚定地向舞台中央延伸。


    眉心逐渐发涨，夏以臻听见耳边开始由嘈杂，转为瞬息平静……再到刹那间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她看到芮咏终于出现，出现在那束光线下，从容地滑动车轮，脸上带着舒展的笑。


    当她在光圈中停稳后，视线静静地扫过全场，镁光灯照射出她前所未有的沉着。


    她很快露出笑容，并用三国语言，向所有人开口道：“欢迎你们来到Foursquare，我们因独特而相聚。我是品牌代言人及今天的展会主持。我是芮咏。”


    一瞬间掌声雷动。持续了比任何一次晚会开场还要久。


    欢呼里，夏以臻看到芮咏依旧从容不迫，端持稳重，倏忽眼睛一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段空白的等待意味着什么——与寂寞为伍，踽踽前行，终迎蜕变……


    夏以臻用力地鼓掌。她很开心看到周围人也在欣赏着颔首，注目，她忍不住想告诉他们，这是传媒大最优秀的毕业生，曾是燕市电视台的当家青衣主持，她是最好的……从来都是。


    下一刻，全场灯光亮起，满目纯白。荣熠在掌声中走上台，俯身与芮咏拥抱，抬起头时，他停了很久，直到掌声渐熄，他才终于开口：“感谢莅临，我是foursquare品牌创始人荣熠。”


    舞台中央，他光华万丈，未经任何踟蹰，荣熠再度开口道：“我曾和我的合作伙伴芮咏小姐彻夜探讨，究竟什么样的宣传片足够介绍Foursquare，介绍Beginning，介绍我，一直无果。最终我们决定，放弃这俗套的一切，由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


    “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在六年前，还在一间银铺做学徒。我的师傅大名何荣光，他有一间经营了几十年的铺子，叫一方天地。当时的我，热爱手工艺，梦想开家店，做与市面不同的男性饰品。很可惜，和大多数年轻人的境遇相同，我的设计无人问津。”


    “说实话，我当时有点沮丧，但我师父问我，你用什么来证明热爱？我想了想，唯有坚持。直到有一天，有个女孩走进店里，她说她喜欢我的设计，想买一条我做的项链……”


    荣熠笑了一瞬：“不知大家是否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高兴疯了，如果……”他眉毛一挑，玩笑道：“如果她不是要送给她男朋友，我想我会更开心。”


    全场哄笑。气氛轻松。


    荣熠向人群的角落望了一眼，继续说：“那天是我事业的开始。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天，一个很无意的瞬间，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就开始了。但只有我清楚，我曾为了那天做过多少努力，又咬牙坚持了多久。”


    “所以，感谢那天，感谢那个女孩，感谢我的师傅何荣光，感谢我的坚持，有了今天的Foursquare。它的寓意很简单，是那方天地的延伸，是我与何荣光先生的一生坚守。而Beginning，它除了标志着我正式进入女性饰品设计领域，更重要……”


    “我想说的是……”荣熠蹲下来，搂住芮咏的肩膀，“只要不放弃，我们随时都有新的开始。”


    场下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同一时刻，舞台大荧幕骤亮，Beginning系列手链正式与众人见面。它被一袭白裙的芮咏戴于腕间，光耀夺目。芮咏从容转动轮椅，在一片纯白里，与荣熠共舞Tango。


    随后，一行字轻盈跃出——“Beginning，你的故事，随时开始。”


    掌声的最后，荣熠和芮咏拥抱，又缓缓走下舞台，与此同时，场内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展厅中央那只终于被揭开帷幕的玻璃展柜……


    一条标着非卖品的Beginning手链，正在射灯映照下，旋转着，熠熠生辉。


    倪孝雅几乎是一眼就看好了这条手链。她拍拍倪俊贤道：“哥，就买这条，不会错。但是要两条，我也要一条。”


    倪俊贤嫌弃地掏卡：“你这时倒知道识货，上次做什么去了？”


    倪孝雅见人纷纷涌来，着急找工作人员抢个先手。又见创始人正从身边快步经过，便一心想得个近水楼台，速速拦住他道：“荣先生您好，我是Juniper，我很喜欢您的设计。请问Beginning手链有现货可以拿吗？另外，我对法国方向的海外分销也很感兴趣。”她伸出手。


    荣熠愣了一瞬，向远处看了眼，又回首笑着握上去，“很荣幸您喜欢，但实在抱歉，Beginning现在没有现货，由于之前设计保密，我们只做了三条。如果您对渠道感兴趣，可以与我们工作人员接洽订货事宜，拿到会比零售更快。”


    “这样啊。”倪孝雅略略失落，再度拦住荣熠道：“那展柜里这条非卖品可以给我吗？我很需要它，可以照原价翻倍付，具体几倍，您尽管开口。”


    荣熠皱了一瞬眉：“不好意思小姐，这条不能给您，它对我有超出您想象的意义，不是钱能衡量的。抱歉，我还有事。”荣熠微笑颔首，借步离去。


    倪孝雅吃了闭门羹，也只好罢手，又把一切失望再次全部算在哥哥头上，让他买礼物带小票……傻子……倪俊贤只能插着口袋跟在她身后，一遍一遍去拉她胳膊肘，哄她消气。


    夏以臻见展会如此顺利，心里欣慰。她看了眼表，随即转身离开。


    先前已经和芮咏打过招呼，此时着急回台里为新片子加会班。只是在快到门口时，她被一人匆匆叫住。


    “你倒是真的走得很快。”荣熠气喘着出现。


    他方才在台上就看见夏以臻站在最后一排，只怕自己的介绍刚一结束，她就真的迅速走掉。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他拨了无数人的肩膀，才堪堪追上她。


    夏以臻一见是荣熠倒也松了口气，她笑笑道：“果然是比想象的还要受欢迎，快忙晕了吧？这一头汗。”她走过去，从包里拿出纸巾，“快擦擦，品牌形象不要啦？”又问，“还有事吗？”


    “嗯。”荣熠接过那张纸，只是随手揣进口袋紧紧攥住。很快，他低低道：“我不高兴。”


    “嗯？”夏以臻一滞，见荣熠神色凝重，骤然不安道：“怎么不高兴？发生什么了？”


    “我不喜欢你借花献佛。”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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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熠脱口而出，“刚刚你把手链送给芮咏，我是答应了，可只是出于礼貌，我不想让芮咏难堪，也不想你为难。但，我的确是不喜欢。”


    “荣熠……”夏以臻稍感意外。她站在门口这个位置，后背有风阵阵吹来，面前荣熠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一脸质问，只觉得一时进退两难。虽是老友，也倏忽不知再说什么。


    “在害怕？”荣熠看着她。


    “没有。我在想也许是我考虑不周。”


    荣熠倏忽一笑，道：“你别紧张。我其实想说，我会送她一条新的，作为我自己，送给她。而我送你的，就是送你的。我知道刚刚你那样做是在为我的事业考虑，但我仍旧希望，你能再为‘我这个人’考虑一层。”


    荣熠上前一步，同时解开自己腕子上的一条Beginning手链，“手伸过来。”


    夏以臻踟躇片刻，抬起手的同时，那条链子已经被系上她的手腕。


    她听到荣熠说：“我已经习惯看到你戴着她，这次我也真的不希望你再轻易摘掉它送人，毕竟，我下个月就要走了，而这个月……大概也是没时间再见了。”荣熠笑笑，“所以这次是告别礼物。请慎重以对。”


    他说完退回去两步，再度看着夏以臻道：“这是什么眼神？我可以理解为舍不得我吗？”


    夏以臻点头：“是有些的。”


    毕竟六年。


    视线里荣熠的眼睛一动未动，落在她脸上比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突然，他开口道：“让我抱抱你。”


    停了一会他又说，“友情的。”


    夏以臻低头笑笑，抬起头的刹那点点头。荣熠阔步来到她身边，毫不犹豫地抱住她，力道很轻，几秒后，他在平静里收了收手臂，把头垂向夏以臻肩头。


    夏以臻轻轻抬起一只手，在荣熠的后背拍了拍：“还回来吗？”


    “当然。”荣熠闭起眼睛，深深地吸气，“只不过也许要很久以后。”


    “也行！”夏以臻道：“祝你实现你想要的。我就不去机场送你了，免得伤感。你知道我爱哭。”


    “你已经在送我了，我知道。”


    一辆车倏忽经过。车上人匆匆瞥了一眼。


    “哥，刚刚路过门口时你看到了吗？那位荣设计师抱着一个女孩，难怪他着急走不理我，原来是有佳人相约。”倪孝雅系着安全带笑了一瞬，又道：“只不过那个女孩背影好像以臻，长卷发。”


    倪俊贤打着方向盘：“男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放弃你这几万块还不是很正常？那个设计师看起来风度不错，有女人爱很难理解吗？”他又将墨镜戴上，“再说，长卷发的女人多得是，你天天趴在电脑前写字，视力向来不值得相信。别想这些了，先想想一会吃什么。”


    倪俊贤任务已完，心情不错，又道：对了，姑姑早上电话说，过几日世家间有个私房夜宴，让我们陪她同去，说是沈伯伯会亲自操办，倒是听着隆重，你陪我去定身新西装吧。”


    倪孝雅速速问：“那盛家去不去？”


    “大概也去吧，不过听说盛伯伯最近身体不好，也难讲。就算他不去，盛宸肯定也会去。”


    “谁关心他去不去。”倪孝雅琢磨片刻，仍觉得有必要做好万全准备，便道：“既然今日你手链没出血，衣服珠宝和包包，该为我出次血了吧？”


    倪俊贤一口答应：“行！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