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夏以臻比以往醒来得更早，她总觉得窗外也比往日更亮，擦出一块位置望出去，果然降了初雪。


    天地在无声无息中变白，雪片安静坠落。天气预报果然很准，这日注定不寻常。


    夏以臻笑了笑，在窗上画了一个小人儿，看了一瞬，又给小人儿画上一张笑脸。


    为了方便来回，夏以臻特意提前租了辆车，倪孝雅知道后很快发来信息，说南麓山进山的道路积雪已经提前找人清理了，车是可以开上去的，不必担心。又邀夏以臻晚上在南麓山留宿，被夏以臻以明日一早还有工作为由婉拒了。


    驾照是毕业后考的，虽然这几年开车机会不多，却也没彻底放手。路过Foursquare时，夏以臻为孝雅买了一条项链做礼物。


    车开得很费力，一路都在打滑，夏以臻情绪不高，索性打开收音机听天气预报。


    今天一整个北方地区天气都不好，除了降雪，就是大到暴雨。夏以臻突然想，相比于暴雨赶路，这样的雪天慢慢前行，至少还算浪漫，尤其是不至于弄坏孝雅生日的好心情。


    南方似乎还是艳阳高照。夏以臻坚持听完了全部播报，才不由得安下心来。


    到达南麓山已经是中午了。


    虽叫南麓山，却在燕市北部，夏以臻在这个城市生活满满算下来已有十年，却还是第一次去这么远。


    进山道路的积雪果然已被清理干净，一路开上去还算轻松，左右绕过几个弯道，很快看到一间依山而建的古朴民宿，听说是关柏安的获奖之作，砖木结构，于一片白茫茫天地间孑然而立，颇具雅趣。


    夏以臻停好车，见已有几辆车停在周围，都是燕市的牌照，孝雅正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白线帽，站在民宿门口和朋友攀谈，有雪天衬景，实在是干净又温柔。


    一见夏以臻，她便雀跃挥手。


    “生日快乐，孝雅。”


    夏以臻走过去和她轻轻拥抱，又递上生日礼物。孝雅笑着说自己前天才收了夏以臻的插屏，今天又要收礼，弄得她像个抢钱的土匪。


    孝雅说笑着打开盒子，看见项链的一瞬似是愣了片刻，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是神神秘秘地笑着，连连推夏以臻进屋暖和。


    夏以臻一进门便看到倪俊贤和关柏安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一见她，两人同时站起来，又支支吾吾点头，弄得夏以臻倒有点想笑。


    她继上次在关柏安工作室见过他一回，便再没见过，关柏安客气一点倒还理解……只是倪俊贤也不知道怎么了，像不认识了一样，举手投足竟格外礼貌，随后竟然让出位置让夏以臻坐，又说他去帮夏以臻倒杯热茶，夏以臻只好笑着说好。


    见关柏安紧抿嘴唇，两手握在一起揉搓，夏以臻坐下后率先开口：“听说这个民宿也是你设计的，好漂亮。我喜欢这个大厅的挑高，一进来视野不错。”


    关柏安见谈及自己专业，一时似乎轻松了些，笑了笑道：“这是我两年前的设计，从前是个老建筑，你看他的木质结构应该就看得出，看房梁，比现代建筑高不少。”


    他向周遭一指，“包括这里面的木头柱子，还有屋顶的青瓦，都是原貌保留，效果是不是还不错？”


    夏以臻觉得的确，点头道：“真的很不错。孝雅的工作室我也去过了，很喜欢窗边的设计，尤其是那张桌子，听孝雅说也是你帮她选的。”


    “是。”关柏安兴致斐然，推推眼镜，“那张桌子是我找人从乡下回收的，年岁久远，收回来又做了一定程度的打磨翻新，让它更符合孝雅工作室的整体风格。”他突然意外，“我发现你也很喜欢老东西。”


    “老东西？”夏以臻被逗笑了，点头道：“是，我喜欢老东西，可能我自己就长了一只老脑袋。”


    关柏安也笑笑：“那恐怕我也一样。所以这几年也侧重接了很多旧屋重建改造的case，比直接做设计有趣。我改的年岁最久的建筑，恐怕都有百年了。”他说至此处突然一拍额头，“这记性……我确实是老脑袋。”


    夏以臻尚疑惑，关柏安笑着掏出手机，“本来是要发给你的，怪我这记性实在不好，见你本人半天我都没想起来。”他找出几张照片，“你上次说想看有个房子的全景图，我后来找了找，找到这两张外立面，你看看。”


    夏以臻想起在关柏安工作室见到的那个与家味颇为相似的小房子，心念微动。她仔细看看，发现建筑的外立面是一片纯白，虽然也保留了一些木质结构和青砖，但整体看起来已是十分现代，极度陌生。


    夏以臻确认当初是自己想多了，微笑摇了摇头道：“谢谢你，这个设计我也喜欢，麻烦你费心帮我找了一顿。”


    “举手之劳。”关柏安客气，又说：“如果你未来有设计需要，我随时愿意效劳。”


    夏以臻莞尔：“那恐怕我要更加拼命工作了。”


    关柏安摆手笑笑：“没那么贵。”


    一整个下午，夏以臻都留在民宿客厅与人聊天，中间有专人开车来送了两份礼物，是盛宸送的一只限量款包，以及写着盛朗名字的一束花。


    倪孝雅很喜欢那只包，但似乎更喜欢那捧花，抱着它，拉着众人拍了好多照片，又急着发到朋友圈。


    夏以臻耳边听着众人谈笑风生，不自觉跟着点头，视线却一直跟着孝雅走，嘴角浮着弄不清情绪的笑。


    窗外仍是风雪，直到晚餐开始时，雪片依旧没有停的意思。


    夏以臻坐在篝火旁，觉得屋内的世界格外安静。她心里空空，似乎什么都没放，脑子也茫然一片，也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纵容自己看着火星从木炭间升起，爆裂，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很快众人围桌而坐，菜一道道上齐，倪俊贤帮孝雅戴起生日皇冠，又在她的蛋糕塔上插上蜡烛。


    烛火盈盈闪烁，孝雅很快合掌许了个愿，又在好友欢唱的生日歌里，将蜡烛吹灭。随后众人推杯换盏，纷纷给当日主角送上祝福。


    孝雅兴致极好，连连喝了几杯白葡萄酒，夏以臻跟在其中，直至见周围人吃饱喝足拉起架势聊天，才猛然感觉身后一阵冷风吹来。


    众人言笑骤停，视线向门口望去，一瞬间又忽的愣住。


    夏以臻只觉得自己不受控地站起来——她看到盛朗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门口，额发坠落，肩头满布风雪。他面容疲惫，轻轻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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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扫过众人后，定在一处，道：“抱歉。我来晚了。”


    夏以臻迎着盛朗的视线，一时心头纷乱。再见总是猝不及防，她整理好的平静心情，此刻又难以言喻地跳跃，直至看到倪孝雅冲过去抱住盛朗哭出来道：“天啊……上天听到了……”


    盛朗在她背后拍了拍：“生日快乐。”


    夏以臻终于重回现实。她收起脸上的不自然，细细去看周围人的反应，只觉得自己应该和周围人一样，便也笑着坐回去。


    又听见孝雅问盛朗：“怎么觉得你好热？”却又不等盛朗回复，轻轻拍去他肩头的雪水道：“我陪你去擦擦吧，千万别感冒……”


    盛朗淡笑一瞬说不用了，随即浅浅颔首，跟着民宿工作人员去隔壁整理。


    孝雅似是又在哭又在笑，她在原地踟躇了一会儿，着急而来，拉起夏以臻去一旁道：“我今天知道答案了以臻！他特意赶回来给我过生日！这还不够吗？”


    “够了，孝雅。”


    夏以臻只觉得孝雅的手在抖，大概是开心坏了，果然孝雅十分雀跃地说：“我刚刚许的愿，就是希望他也喜欢我，没想到……”她的眼泪掉下来，“mygod……”


    “不要说，孝雅，愿望放在心里。”夏以臻下意识道。她迷信说出来的愿望就不灵了，却看孝雅像全然不在乎一般，又说：“帮帮我以臻，我今晚一定要和他表白，一定要在今天……立刻，马上，我一刻也等不了……”


    夏以臻望着她眼里打着圈儿的热泪，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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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后天彻底黑透，众人了然一切般四散而去，三三两两开启饭后休息，闲谈。


    夏以臻独自站在门口的雪里，看雪片不顾一切地坠落，如尘埃一般，似是来势汹汹，而落到地上的一瞬，又悄无声息。


    尘埃落定，终有此时。她想，一切总会有个结局。


    夏以臻等了一会，终于看到盛朗的身影出现在民宿玻璃门后。她心瞬间提起，周遭气息却沉得人难受。风雪似乎都没了声音，只是刮在脸上有点疼，这个距离不近不远，可此时此刻，仍是遥远的两个世界，互相无法触碰。


    盛朗见到她后很快走过来，问：“你站这干什么，不冷吗？回去。我有……”


    “我在找孝雅。”


    夏以臻心里有话，却不敢抬头，匆匆打断后一鼓作气道：“她说去车里取点东西，结果我等了好久没看她回来……现在天这么黑，我怕她迷路了……”


    盛朗粗粗喘着，气息很热，看了她一瞬才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说了两句后，盛朗道：“你回去等我。她不认路，我去接她。”


    夏以臻望着脚尖点点头，再抬头时，看到盛朗已经跑出去很远……她望着盛朗的背影在一个弯路处骤然消失，便再也看不到了。


    她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耳边的风雪里回荡着盛朗的声音。


    “——不冷吗？”


    她细细听了几遍，只觉得感觉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知道半山腰那里有处可以看到星星的平台，孝雅正在那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