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六年后097
作品:《屿上盛夏》 盛朗回到盛宸的平层,开门一瞬,见到盛宸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盖着西装,屋里仍氤氲着酒气。
盛朗打开窗户,让晨风透进来,盛宸听到声音,迷蒙地抬头瞭了一眼……
“哥……刚回来?爸爸怎么样。”
“还那样。”盛朗倒了杯水走过去搁下,“你这是喝了多少?”
盛宸觉得有点倒醉,揉了揉太阳穴,仰头把水痛快喝下,道:“确实没少喝。不过再怎么着也得把渠道那帮人陪开心了,铺货还指着他们呢,个个都是祖宗。”
“顺利吗?具体什么时候开始。”
“厂子已经开始出货了,自然是越快越好。那边这两天就开始装车。”
“好,但稳妥比快更重要,记得封口。”
“放心吧,都是我自己人。”盛宸缓缓戴上眼镜,“你快去睡会,晚点我再去医院看一眼。”
“嗯。”盛朗转身往卧室走,盛宸攥着拳头打呵欠,查看着手机未接来电。
他突然看到与夏以臻的通话记录,通话了两分多钟,盛宸一时脑袋发懵,怔了一瞬才想起昨晚喝酒时好像是接了这么一个电话,他似乎还闲心发作,吓唬了她一通。
“等等哥。”
“怎么了?”
“夏以臻昨晚去医院找你了吗?”
盛朗倏地愣住:“没有,什么意思。”
“我突然想起来,昨晚我喝多了接了她一个电话,她就问我你在哪,我好像是告诉她了,没说别的……”
盛宸回忆起全部,却仍是略去了前因——夏以臻在此之前正和别的男人约会,又被他冷言薄语奚落了一番。这两点无论哪一点,相信他哥都不愿听到。
盛朗眉头微凛,他没有见到夏以臻,一整晚都没有。又问:“那是几点。”
盛宸看下时间:“九点一刻,到你那得快十点了吧。”
“怎么推断出的?你见过她?”盛朗问。
盛宸觉得这人脑子反应太可怕了,稍不留神就被他抓住马脚,便用力醒醒神,道:“是。我在清林大附近请客时碰见她了,不过没说话。后来分开不久,她就给我打了电话,大概推断的。”
盛朗沉默着,快速回忆昨夜九点至十点发生的一切,那时他正与盛玉麟的助手在一起,后来只见到裴漪,他的确一整晚都没有见到夏以臻。
手机此时发出震动,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听着,又倏地僵住。
六年,这个电话第一次传来她的声音。
“你好。盛朗。”
声音很轻,带着十足的小心翼翼。
“请问是你吗?我是夏以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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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以臻独自坐在芮咏家的小院子里,专注地,安静地开口。
在此之前,她删掉了盛朗的全部联系方式,他们之间不需要联系,她也不会联系。
可当她真的下定决心重新拨打某个电话时,却发现那个号码从未离开她,印在她的身体里,无需回忆。
她不假思索地拨出,很快听到了盛朗的声音,他说是我。
“我记得你留过一张字条,说你的电话没有变,我就试着打了一下。”夏以臻的手指与脚尖皆不受控地用力,却尽量让声音柔和。
“我看了新闻,想你最近应该是很辛苦,但……我还是想问问,我可以见你一面吗?”
她终于说出口,电话那头却仍是沉默。夏以臻心跳得难受,这种安静令她不安,她只好继续开口,覆盖这份沉默。
“如果你有空,今晚九点,我们可以西郊公园见一面吗?我在湖边的长椅等你。”
说完她又匆匆补充:“那离码头不算远,不会耽误你很久的……当然,前提是你有空,也方便……”
“有空,也方便。”盛朗道。
夏以臻紧紧攥着听筒,直到此时才有些不知所措,她很快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晚上见。”
晚八点半。
夏以臻已经提前坐在小公园的湖边。她好像是有点冷,一直在打寒战。
夜晚的西郊公园空无一人,十二月的夜总是来得早,又黑得这样彻底。只能借着稀疏的路灯,望见湖面上散落的月光与残荷。
风不知疲倦地吹,将依旧不认命,不想离开枝头的枯叶,吹得窸窣抖索。
夏以臻将脸埋在围巾里,倏忽想起几个月前……那时她第一次主动约盛朗,带着莫名的勇气,同样是约了九点,她也同样是八点半就到了。
但那次她并不想太早出现,怕盛朗误认为她太重视,可短短几个月,这种较劲就已经散尽了。
较劲打败了她,随即又自行消失了。如今的她什么都不在乎,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一言不发,盛朗就可以知道她的真心。
夏以臻看着道路两头,一时不知盛朗会从哪个方向来。她开始暗自取乐,猜盛朗会出现的方向,以此来度过此时的不安。
夏以臻的手指纠缠着,眼睛不停交换方向,风一直在吹,将心头的纷乱吹得更为不堪,这样的猜测一直持续到九点,继而又持续到九点半,道路两端依旧空无一人。
直至十点,盛朗仍没有出现。
夏以臻开始慌张,她知道盛朗不会轻易爽约,也许是临时有事,她忍不住想给他打电话,又不知这个时候是否合适,但芮咏的话很快战胜了犹豫,她电话拨过去,对面却关机了。
夏以臻只好劝自己安下心来,再耐心等等。盛朗也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爽约。
她安慰了自己片刻,却又无法抑制地想起——昨夜也是这个时候,他对裴漪也是说,抱歉,他失约了。
一瞬只剩一颗空空的心,任北风自由地刮进来,吹透它,又呼啸而去,如此反复,除了冰冷什么都不留。
直到十二点,夏以臻的手机只剩叫一辆车的电。她才终于轻轻起身,任意选了道路一头,离开了这个小公园。
回到家已经是下半夜,夏以臻坚持洗了一个热水澡,才让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她开始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动,听到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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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静得可怕,只有钟表秒针不断发出滴答,而这个节奏,在那个小公园里,已经被她听了一整晚——就是在这样毫不起眼的时间流逝中,她感受着盛朗与她越来越远。
夏以臻按下电视遥控器,随便调出某个频道,试图让电视的喧闹淹没空虚。
很快跳出一则新闻。
——盛世集团董事长盛玉麟,因心梗救治无效,于今晚九时,在燕川大学第一医院去世,终年五十九岁。
夏以臻恍惚地站起来,望着眼前一切,听见遥控器重重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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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以臻一整晚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身上一直在出汗。第二日一早,她肚子痛得站不起来,翻遍家里抽屉都找不到多余的布洛芬,只好强打精神喝了杯热水,随后往电视台赶。
一路上,她无数次听到人们谈论起发生于昨晚的盛世骇闻,又见分析评论文章在大肆议论盛玉麟撒手后即将上演的内部权力斗争与两子夺嫡之战。
她刚到办公室,沈楠就问她:“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看新闻了?”
夏以臻点点头:“有点痛经,不过不要紧。”
沈楠笑笑,“我这都好久没考虑过这事儿了,我找人去给你买药吧。”
她说完,蒋忆涵把一板布洛芬扔到夏以臻桌上,“别麻烦了,我前一阵当药罐子都开药铺了,正好帮我消化消化。”
夏以臻吃上一粒休息了会儿,觉得稍好一点,只剩心神不宁。直到中午,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号码的一刻她迅速接起,在自己隆隆的心跳里,听见对面低低道:“对不起,昨晚我父亲突然……”
“没关系。”
夏以臻立刻和缓地说,“我昨晚第一时间就看到新闻了,所以没有等很久,别放在心上。”
“后来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又一直忙到现在才给你打电话,抱歉。”
“真的没关系盛朗……”
盛朗的声音很疲惫,夏以臻攥着电话手心一直在冒汗,对面是沉默的,语调很淡,夏以臻也一时不知说什么。
这样的瞬间她算是熟悉,六年前奶奶离开时,她也有过同样的沉默,无论谁在那时说了什么,都并不能真正安慰到她,她也只好沉默下去。
电话两端的空白默契地延长,吐息被压抑着,谁也没有开口,直到夏以臻听见盛朗终于深深咽下一口气,才再度说:
“以臻,昨晚你想说……”
“没什么的盛朗……那些现在不重要。”夏以臻匆匆道。
她突然觉得她想说的一切已经不适合在现在被提起,于是也用力地把一切咽下去。
“你先好好照顾自己,忙家里的事,等一切好起来以后我们再……”
她盲目地说着,倏忽听见对面有人在叫盛朗,似乎说有律师在等。于是她收住话头,又速速改口说她没有事,只是一点小事,让盛朗先去忙。
盛朗对着电话再度沉默了一会,最终道好,随后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