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契约神

    领粮的队伍井然行进,江远倾有条不紊地同家丁将粥与馒头等吃食散发至灾民手中。


    前两日他曾与父亲一同施粥,而今日父亲派他独自主持局面。灾民虽多,施粥的过程倒还算是井然有序。


    送走一位怀抱襁褓婴儿的妇女后,下一位灾民缓步上前。


    江远倾第一眼便瞥到了他脸上的怪异之处,虽然他将头发披散,故意遮挡左脸,但他脸上的青黑胎记还是十分显眼。


    他的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许多,只比桌子高出半个头,衣衫破旧,胸前沾染大片暗红色的血渍,不知经历了什么……


    “小兄弟,你是一人前来的么?”江远倾将米粥倒进他的碗里。


    他抬起头,与江远倾对视了一眼便迅速低下头。


    “嗯。”语气微弱无力,轻得如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只是匆匆一瞥他的眼神,江远倾便看出他心中复杂的情绪。


    这种眼神,如同东冲西决、横扫一切后风平浪静的洪水,平静却混浊,波澜不惊的水下埋藏着一片废墟。


    江远倾未再多言,又将馒头递给他,若无其事地放他离去。


    周瑞小心翼翼地端着米粥,在坐满灾民的墙边寻了个缝隙蹲下。


    身旁的灾民或是见过蛆爬蝇飞的饿殍,或是亲眼目睹死在流寇刀下的人的惨状,瞥见了周瑞的阴阳脸,自然不觉为奇,专心吃着自己来之不易的赈济粮。


    领粮的队伍渐渐缩短,墙角边、店铺前、树下等地方挤满了领到赈济粮的灾民。抢到空位置的便席地而坐,来晚了的只能站着,吃完了的便躺在树下合衣打盹儿。


    江远倾一面不慌不忙地发放吃食,一面不忘吩咐家丁去给后厨传话。


    这时,他的贴身小厮凑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话。


    小厮还未说完,江远倾紧锁眉头:“她怎么来了?”


    “您还是去后厨看看罢。”


    江远倾让小厮接替自己,转身急匆匆朝后厨行去。


    进门前他稍稍整理衣裳,深吸口气,心中早已斟酌好了措辞。


    “江公子来了!”后厨里一位穿青色衣裳的伶俐丫鬟首先注意到了江远倾。


    她的身旁站着位身穿浅粉色短袄、绸制长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在后厨监工。


    听到丫鬟的提醒,长裙女子立即转过身向江远倾行了个礼。


    “远倾哥哥,外间的难民可都得了吃食?”


    她睁着圆而明亮的眼眸,宛若一对流光溢彩的宝石,晶莹剔透的眼波中透着一丝坚定和倔强。在人来人往的后厨里处之泰然,与其豆蔻的年纪似很不相符。


    “取得额定粮者已过半,家丁皆于外间谨守其分。”江远倾犹疑的目光在她白皙的鹅蛋脸上短暂驻足后,便继续说道:“兰儿妹妹此次前来可有要事?”


    “远倾哥哥……”


    话还未出,江远倾便抬手制止了她。


    “此地人多眼杂,不宜谈话。兰儿妹妹,随我来。”


    二人连同丫鬟离开后厨,拐进小巷,沿着围墙走了许久,终于在围墙外一处僻静的角落停住脚步。


    围墙内种有一棵参天耸立的银杏古树,深秋时节,银杏叶缀在枝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风吹而过,宛如一串串晃动的金玲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兰儿,你说。”江远倾定定地注视着她。


    “其实……我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怕你一人主持施粥,忙不过来,便来瞧瞧你。来的时候见你脱不开身,我想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帮你去后厨看看。”


    原以为她匆匆赶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只是来瞧瞧自己,江远倾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赵伯父知你来此么?”


    “你放心,我此次来就是爹爹吩咐的。”


    江远倾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看他稚气未脱的脸上紧张严肃的模样,她忍不住眉开眼笑,继而用挑逗的语气道:“你怎得如此慌张?”


    “这里的灾民众多,底细皆不知,若是冲撞了你,我可如何向赵伯父交待?”


    “我赵兰可不是什么柔弱之辈。”她略弯着身子,凑近他:“再说了,只要你保重身体,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娃娃亲,就是对我爹最好的交代了。”


    落叶纷飞,金黄的银杏叶从她的身后悠悠扬扬飘落,衬得她的笑容灿烂明媚。


    “你一个姑娘家,怎得比我还……”江远倾挠挠头。


    “我说错了么?”赵兰回头望向身旁的丫鬟,却见她掩嘴偷笑,“巧烟,你笑什么?”


    “小姐,你是否还忘了什么事?”巧烟轻声问道。


    “什么事……”赵兰垂眸作沉思状,“对了!爹爹说明日的赈济粮他也会出粮出力,算是积德积福了。”


    “赵伯父有心了,远倾在此谢过,回去必告知家父改日登门拜谢,也请兰儿妹妹回去务必转达谢意。”


    “放心罢,我一定铭记在心。”


    听了这话,巧烟忍不住笑得身子微微颤动。


    “那就好。”江远倾盯着她发梢上夹着的碎叶,思索良久终是没有伸手拍落,“此处我应付得来,更何况还有官兵兄弟相助。你先回去,莫让赵伯父担忧才是。”


    “知道了。”赵兰百般不情愿。


    话毕,江远倾将赵兰送至马车,目视其离去。


    返回路过后厨门口时,江远倾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悄悄唤来一位熟悉的家丁,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交代了几句,便往粥棚行去。


    日光渐渐西斜,原先悬在众人头上炙烤的太阳此时被房屋遮挡,墙下的阴影越来越长。原本睡在阳光下的周瑞忽觉周遭灰暗,一阵秋风掠过,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坐起身,注意到身旁有一道阴影与日光的界线。


    他伸手越过界线,能看到无数微尘在指间飞舞。此时的太阳不再炽热,但却温暖。


    远处的日光下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包袱在灾民群中东张西望,直到看到周瑞时,他的眼神才牢牢定住。


    周瑞看他跨过那道阴暗交界线,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小兄弟,你的包袱落下了,我家公子派我来还你。”说完他把包袱往周瑞怀里一塞,并凑近低声道:“我家公子给你的,你拿着罢。”


    周瑞还想说什么,可那人说完便转身自顾自走了。


    这里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有来赈灾的江家公子,莫不是他们说的江远倾么?


    周瑞一面想着,一面悄悄打开包袱,里面是干粮和碎银。


    他满脸疑惑地抬起头,刚刚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他只好收下包袱,朝着日光漫无目的地走着。这包袱被太阳烤得热乎乎的,贴着背甚是暖和。


    一路上,隔一段距离便有乞丐,他们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打量着他。


    周瑞低头快步跟上一对夫妻,避免与他们的目光对视。


    这些乞丐属于丐帮,有的黑心乞丐会专门寻找无家可归的孤儿,或打断双腿,或折断胳膊,只为博得路人的同情。而乞讨来的东西大都进入了他们的腰包,孤儿的死活则一概不管。


    前两日与他同村的孤儿便被掳了去,断手断脚坐在街边,周瑞差点没认出来。


    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周瑞的脑海里,让他整夜心惊肉跳、难以入眠。


    他害怕自己也稀里糊涂地失了手脚,所以在白日尽量混在人群里,假装自己还有爹娘,夜晚便溜进别人家,天亮前离开。


    他跪地祈求过街边的店铺老板雇佣自己,只是管顿饭就好。可城里涌入了大量难民,人多活少,他这种还没长开的崽子没人愿意雇佣,更何况还长了半张脸的胎记。


    几天过后,包袱里的干粮和钱财都所剩不多了。


    周瑞在城里绕了几圈,发现有一块地盘似乎不在丐帮的管辖范围,便找了处墙角,坐地行乞。


    来来往往的路人不少,但施舍的人不多。


    一日,周瑞照例行乞,他和往常一样坐在地上低着头,时不时观察路人所穿的鞋。


    他们大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蒲草鞋或布鞋,偶尔能看到几双颜色绚丽的缎面鞋,这布料以前母亲做工时他曾见过。


    突然,一双鞋停在他面前。


    那双鞋厚厚的底,缎面上用金线绣了个福字。


    周瑞缓缓抬头,却见那鞋的主人是个少年,脖子上挂着金项圈,约莫十五、六岁。他身边簇拥着几位穿布鞋的男子,年纪与这少年相仿。


    “你这狗崽子哪里冒出来的?”那少年气势凌人,眼中杀气腾腾,颇有流氓的架势。


    周瑞还未说话,便见金色福字蓦地腾空而起,他的乞食碗从空中飞过,摔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你踢我的碗做什么?”周瑞的火气腾的一下在心中冒开,脸色瞬间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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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欲起身,那少年的同伙便迅速围上来钳制住他的胳膊,压得他动弹不得。


    “臭小子,居然敢跑到这里来要饭!”身旁的人在他耳边吼道。


    “我只是要饭,你们凭什么不许?”


    周瑞话刚说完,脸上就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嘴里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


    “那些丐帮的人没告诉过你,这是我沈霸王的地盘么?”戴着金项圈的少年猛然伸手掐住周瑞的脖子,语气咄咄逼人,“连保护费都不交就敢来要饭,你小子猖狂得很!”


    凑近时,沈霸王才注意到他左脸上的黑色斑污像是长在肉里,不禁心生厌恶,连忙抽回手。


    “今天本少爷教你做人,日后记得谢我!”他抬眼示意手下,“松开!”


    待自己的人松开周瑞的胳膊,他抬腿就是一脚,踹在周瑞的胸口上。


    周瑞来不及护住胸口,便被一股强力踹倒在地,顿时头晕目眩。


    “搜!”沈霸王一声令下,他的小喽啰们立即在周瑞身上粗暴地翻找着。


    周瑞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仅存的钱粮都被夺了去。


    突然,一个小喽啰从他身上翻出一个物件,那物件泛着碧绿的光泽。


    “还给我!”周瑞突然发狂,不顾胸前的痛意挣扎着要抢。


    沈霸王轻松夺过,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那物件形如玉石,晶莹剔透,细腻油润,绿如翡翠,内里没有一丝杂质。见过各种玉石的沈霸王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东西,却能肯定这物件价值连城。


    “你一介贱民,怎得有这好东西?说!哪里偷的?”


    “我没有偷!”


    “你若不老实交代它的来历,我就把你送去官府。随便定个罪,就能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周瑞愣在原地,沈霸王的话如同一把沉重的铁锤,不断敲打着他的脑袋,头里一阵眩晕。


    他瞥了眼周围路过的行人,那一双双匆匆忙忙、停不下来的鞋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嘴里的血腥味使得周遭的空气都泛着一股锈迹斑斑的味道,这味道他闻过无数遍。


    被李千推进湖里时,晚霞是铁锈味的。


    娘亲死在面前时,桂花是铁锈味的。


    养父咒骂自己是煞星、是厉鬼时,他刺过来的刀也是铁锈味的。


    还有后山的坟堆、路边的孤儿乞丐,甚至每一双停不下来的鞋履,都充满了锈味。


    整个世间似乎都在腐烂锈败,摇摇欲倾!


    他握紧拳头,心中恨意翻涌。


    怒火灼烧,让他忘却身上的痛楚。


    “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好好活着……”娘亲的话在耳畔骤然回响。


    周瑞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望着沈霸王,嘴角挤出一丝怪异的笑意。


    “好哥哥饶命!我说就是!不过您方才说这破石头是好东西,意思是它很值钱么?”


    “这东西可不是破石头,岂是你这种人可得?”沈霸王一副鄙夷不屑的模样。


    “您想想,小的若是偷来的,必定知道它的价值,可若知道它的价值,小的还会坐在这里乞讨,冒犯您么?”


    沈霸王饶有趣味地盯着周瑞脸上的变化:“那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周瑞忍着嘴角的疼痛开始讲述:“小的曾经路过一处荒山,那里住着位奇珍异兽,您手里拿着的就是它身上的鳞片。可惜小的眼瞎,不曾认出它的价值,只是觉得好看便放在身上。如今它遇上了公子,说明它与您才是有缘。”


    沈霸王赞许地点点头:“世间竟有这等奇物!那你又是如何从它身上取得的?”


    “实不相瞒,是小的不慎坠崖,被那奇兽救了上来,挣扎时不小心揪下它的鳞片。”


    “这么说,它竟有一副好心肠,那就好捉得。”沈霸王凑近周瑞,“那山在哪里?”


    “就在……”周瑞欲言又止,环顾四周后露出尴尬的笑容。


    沈霸王警惕地看了自己手下一眼:“你们都离远点!”说完便将耳朵凑近。


    周瑞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沈霸王点了点头。


    “不过小的提一嘴,人多眼杂,要是太多人去,走漏了消息就不好了。”


    “你说得有理。”沈霸王指了两个人,“你们随本公子去,四个人捉总够了。”


    那两人得了命令,由周瑞带头,一行四人前去捉奇兽……